耶裡梅斯一直守在繆斯身邊,她受傷昏迷後,他就直接把她帶走,照顧了幾日,她才甦醒。
繆斯一醒來,看見的便是耶裡梅斯。
她環顧了陌生的四周,開口第一句話便是:“那些精靈呢?你救了我,棄了他們?”耶裡梅斯什麼都沒有多說,只是拿着一個小罐子走了過來。
他在繆斯面前蹲下,打開罐子,擡起她的手腕,拿出罐中的藥泥,細細塗抹。然後從腰包之中拿出繃帶,小心纏繞着。
“懷特星對他們而言,人不生地不熟。”繆斯一直盯着耶裡梅斯,她極力看着他——他那與她相似的瞳孔中竟沒有一絲漣漪。
忽然,繆斯感到手腕處一陣刺痛。原是耶裡梅斯在給繃帶打結時,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小五,這世界上,這麼多精靈,你一個一個全都要去管嗎?”
她擡頭,靜靜看着他。“不是我,是我們。”她琥珀色的眸子好似萬年來的沉澱,經歷悠長靜謐歲月後依舊散發光輝。這是她的信念。
倏忽,耶裡梅斯聽見了一聲輕微的冷笑,“你既然不想管別人的事,那自己家的事呢?你既然回來了,爲什麼不回神瞳。”
“現在的神瞳堂主是你,不是我。”他說道,“你是最應該待在那裡的人,不論是對神瞳,更是爲了天蛇。”
“我不會回去的。”她沒有看耶裡梅斯,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說得果決利索,“我想要守護的東西不僅僅是天蛇和神瞳。”
耶裡梅斯沒有說話,他清楚懷特星現在的情形,山神已歿,卡修斯離世,沒有山神、沒有守護者——這樣的懷特的確危險。
“你想留到什麼時候?一輩子?”耶裡梅斯反問,他這個妹妹,已經不是他記憶之中的模樣了。
“一輩子……一輩子也還不了……”她的笑容如同暮春的殘花,嘴角幾分譏諷是她留給自己的。
忽然,她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來。“耶裡梅斯,拋開血緣。你、我,早已漸漸,形同陌路。若你當你是神瞳一員,當我是妹妹,請你回去天蛇。”說着,她拿出了天蛇堂主的令牌,“我替你守了幾百年,現在,物歸原主。”
耶裡梅斯遲疑着,最後仍是接下了令牌。見此,繆斯轉身離去。
看着妹妹陌生的背影,耶裡梅斯竟露出一副和煦微笑。眸光之中是將要溢出來的溫柔和期望,他緊緊攥着令牌,繆斯的背影已經有些看不清輪廓。
“繆斯。”
她聽見了他的呼喚,站住身形。
“無論未來遭遇到什麼,會經歷什麼樣的磨難,哥哥都希望你可以義無反顧、堅守着本心,走下去——和你的夥伴一起走下去。”
“也永遠不要忘記,現在的自己。”
起風了——月色朦朧之下,樹葉沙沙。她的短髮隨風微微飄動,這是一束漸勢熊熊燃燒的火苗,在柔光之下,綻放異彩。
“嗯,我會的。”
耶裡梅斯沒有聽到這句話——他先行離開了,因爲這個答案,他在說出那些話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
他走得很倉皇狼狽,他走到了繆斯看不見的地方。
一口血腥蔓入喉腔,胸腔似是被一筐重石緊緊壓着。他終是忍不住,吐出一口鮮血。他擦去嘴角餘血,從腰包之中拿出一本卷軸。
這是他神瞳一族的上古禁術——時之沙,擁有着毀天滅地、逆轉時空的強大力量。
也就在此刻,從這本古老的卷軸之中漂浮出了一點白色光芒。“你待在“未來”這個時空的時間已經不多,更何況在這個時空的你已經死了,你最好清楚。任何時間點的事件都不能更改,也不能改變,你暫且無法阻止你自己的死亡,更何況他人。”
耶裡梅斯琥珀眸光之中露出愁緒,是啊——一切都是宿命,他沒辦法參與,也沒辦法更改。在卡修斯即將開啓星球之力封印時,他明明是掐好時間衝了出去的,可是他抓不住卡修斯,卡修斯還有繆斯的眼眸的倒影間也根本沒有他的身影——他明明是站在他們面前的,可是他們什麼都看不見。
一旦他想要介入這些歷史,他這個人就會與這個時空的一切隔離。他能看見事情一件件發生,可這個時空的人卻看不見想要更改歷史的他。
“是啊,我在“過去”通過時之沙看到的“未來”正在如實發生。先是雷伊、蓋亞,然後下一個卡修斯,接下來,就是我家小五了……我沒辦法改變,也沒辦法將所知道的歷史說出口。”他笑得慘淡,手中握緊的是還殘有繆斯餘溫的令牌。“我尚且救不了我自己的妹妹,更何況其他人呢。”
今夜的月色冷清入骨,讓他不由得從心底開始發寒。
“這是宿命,誰都沒辦法改變。”那點光芒鑽進了卷軸——只剩下望着那輪明月,黯自無言的耶裡梅斯。
繆斯在與耶裡梅斯分開片刻便收到了一封信件,是暗處射出來的一支冷箭,信便是從箭簇上拔出來的。
那是卡西露一族漠卡的邀約,信上說想告訴她一些秘密,希望她單獨來炫彩山之上一處木屋裡赴約。
漠卡在木屋之中等待着,只點了一盞燭燈。
忽然門開了,他站起身,看着將要進來的人。嘴已經微微張開,有些話就要迸發出來。
——不是繆斯。
他立即合上了嘴,肅穆了神情。
“你怎麼來了。”他有些好奇而且極度不耐。
“怎麼?不歡迎我?”眼前的男人似笑非笑,一雙紫水晶眸子散發着狡黠的光。
“書幾又先生幾日前叫你的徒弟重生小子來打發我,今日怎麼有時間?我今晚約了人。請回吧。”漠卡冷言說道。
“嗯,我就說幾句話就走。”書幾又淡然。
漠卡這才收了收表情,強忍着不耐等着他開口。
“第一,我維托克的案子是我一手安排的。目的是藉助你女兒的口引出戰神聯盟。”
“第二,天蛇星的災難也是我一手安排,不過卡修斯的死在我預料之外。”
“第三,你們族的怪病是我的安排,告訴你們星球之力可以治病不過是爲了把星球之力封印藉由你們的手打開。”
震驚、不解、疑惑、好奇……這些情感一股腦爬上了他的臉,將他的神情攪成了一個調色盤。“你!再說一遍!”他的話就像被放逐的大炮,目標直朝書幾又。
書幾又依舊似笑非笑,輕步走向漠卡。“嗯,我再說一遍。我說啊,這一切……”他的臉已經非常靠近了漠卡,驟然,漠卡的臉色大變。他蓄積能量,想擊向書幾又。可是,他的能量被一股更強大的氣場壓了下去——他能感受到,這股氣場來自書幾又,他的強大,起碼在自己的百餘倍以上。
“你……”他的心口一陣絞痛,再說不出一句話。他能感受到,那地方已經被刺穿。
“第四……”他低下頭,在漠卡耳畔低語,“迪符特是我命重生去殺的,卡修斯的精元也是我拿走的——不過,也不能說重生是直接兇手,本來,迪符特可以不死的,可是有人爲了一個假精元,沒有救他呢。”
漠卡的臉色越來越慘白,瞪着眼睛死死盯着書幾又。插在漠卡胸口的是書幾又的手,他劇烈移動着自己的手——可漠卡已經發不出聲音了……
他只能帶憤怒閉上了眼睛,書幾又將他放在他原先坐的位置,撲滅了燭火,然後離開木屋。他輕輕笑着,彷彿溫熱的鮮血已經凝固。
繆斯如約而至。
步入木屋的那一剎那,門自動緊閉。她下意識去開門,可卻怎麼也打不開。
她看不出這門有什麼問題,從門框處一點點開始摸索,也發現不了異端。她沒辦法看見,這扇門之後站着的是一個雪色長髮、紫水晶眸子的男人。他正優柔的擦拭着手上溫熱的鮮血,嘴角輕揚一抹笑意。
繆斯不再繼續摸索着門的奧秘,這屋子裡很黑,她視力本就差得厲害,所以,她眼前的只有黑暗。
靠着敏銳的聽覺,她聽見了輕微而急促的喘息聲。她尋聲找去,碰到了一個人。
一滴溫熱的液體滴在了她的手上,一股強烈的血腥味充斥着她的鼻腔。這鮮血的味道,她熟悉無比。
“漠卡?”她試探性的一問,那人沒有作答。
她晃了晃他的雙肩——沒有反應,她聽得清,他明明還有心跳。
恍然,他長嘆一息,發出喃喃的聲響。“書幾又……書幾又……”這聲音顫抖而無力,而且越來越無力。
繆斯想救他,可是沒辦法救他。她現在本源破碎,沒有能量……忽然,在她的腦海裡閃過一個主意。她召喚出聖劍,激起聖劍的力量,以她自己爲導體,將能量傳導給了眼前的人。
他的呼吸漸漸暢通穩健,開始發出喃喃的求救。
“是不是漠卡?”她發問。
“嗯……”他顯然是聽得清的,發出低微的應答。
漸漸的,他似乎是有了些力量。
“是書幾又……這一切都是因爲他。他……他……他害得我卡西露一族患病,他……他來懷特星……有目的……我……”忽然,他沒再說下去了。“噗通——”一聲直接倒了地。
繆斯有些疑惑的感受了一下他的心跳——停止了……什麼都沒有了。
漠卡死了。
“喂,書幾又和懷特星,還有卡西露一族有什麼關係!”——不會有人回答,因爲知道秘密的人已經死了。
忽然,他聽見有什麼東西從漠卡身上咕嚕咕嚕的滾落出來。她將東西拾了起來,仔細觸摸着,須臾,她一愣——這是,卡修斯的精元。
站在門外的書幾又嘴角輕揚,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藍白色精元后召喚了一個傳輸陣後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璐兮在漠卡屋子裡等着父親,離父親約定好回來的時辰已經過了很久,她有些擔心。她獨自來到漠卡與繆斯的木屋,很順利的打開了門。
接着月光,她看見了站在一處端詳着自己手上東西的繆斯。她細細看去,那個精元似乎是卡修斯!繆斯被突來的光線弄得眼睛有些不太適應,暫且沒來得及看清打開門的人。
可璐兮比她快,她稍稍偏了眼睛,看見倒在地上的漠卡。璐兮大驚,立即朝漠卡跑去。
“爹爹……?”她顫顫巍巍的感受了一下漠卡的呼吸——停了。停了?停了!
她轉眼看着繆斯——看見她手上的斑斑血跡。
“你……是你!”她的怒言之中,帶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