璐兮是被蓋亞帶回懷特星的,這一路上璐兮都感覺自己在做過山車,心裡緊張的那根弦時時緊繃着,無法鬆懈。
雷伊蓋亞從赫爾卡星到懷特星不過花了寥寥數小時。加上璐兮從懷特星到赫爾卡星花了四天這些事實上來看,她又被迪伏特忽悠了。
雷伊和蓋亞很自然而然地在炫彩峰降落,對於這些外來的訪客隨性出入懷特星禁地,璐兮早已司空見慣。但是,他們要去的地方並不是炫彩峰啊。
“我沒和你們說是來炫彩峰……”她在雷伊蓋亞落地後的幾分鐘才逐漸緩過神來,一邊愣愣的環顧四周,一邊說道。
“路上時間這麼多,你這丫頭爲什麼就要等到到了才說呢?到底是什麼事情也不和我們講,你到底是不是故意耍我們的?”蓋亞向來是心裡想什麼就說些什麼,也正因如此,他得罪的人不少。不過好在有雷伊當他的調解員,重點還是免費的調解員。
雷伊本想說些什麼緩和緩和略微有些生硬的氛圍,還不等話到嘴邊,清亮的女聲就將他組織好了的語言文字一分爲二。
“你一路上都在飆車!如果宇宙裡有限定時速,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速度是要罰款的?我沒因爲暈車而吐在你身上就不錯了好不好,你還想我說些什麼嗎?”璐兮狠狠的瞥了一眼蓋亞,即使眼前的這個他名揚四海,有着犀利的銀色短髮、末梢漸漸染成血般的紅,紅瑪瑙似的赤色眸子無時無刻不迸射着燃燒的烈焰,略顯蕭索的臉龐或多或少的帶着些少年纔有的英氣和狂傲,可她就是不喜歡這樣的蓋亞。
乘着璐兮剛剛說完話,蓋亞還沒有做出反應,雷伊終是搶得了先機。他語態溫和,雖不比卡修斯那般陽光而有生氣,但卻有一番他獨有的沉靜。“這些事情,何必斤斤計較?璐兮,這個地方鮮有人經過,倒是適合說些事情,你說對吧——蓋亞。”
他碧色的眸子帶着些許笑意,直勾勾的看着蓋亞。眼神裡蘊含的那些話,他蓋亞不傻,看得明白,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乾脆也不說什麼,僅僅是點了點頭,圖個清淨。
璐兮雖年少,也是懂得些人情世故的。她也沒有再去計較些什麼了。剛剛發生的事情,就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笑話,這一頁翻過去了,就沒有再去翻看的慾望了。
“在懷特星的一個偏僻的小村子裡,死了一個人。”璐兮不知道怎麼去把一個故事講好,這樣直白的情節有些無味。也是因爲這樣簡潔而又不着頭緒的開頭,讓蓋亞心中剛剛熄滅的火苗又有了復發的勢頭。
雷伊自是清楚蓋亞的性格的,他稍稍擡起一隻手,擋在蓋亞身前,示意讓他繼續聽下去。而他自己卻也好奇問了一句:“這種殺人犯法的事情自然會有星際聯盟的人來處理,你怎麼說和我們戰神聯盟有關聯呢?”
“下面說的纔是重點!”璐兮的語氣有些焦急,組織了一下語言,她才繼續說道,“死得人和卡修斯大人有些關係,他叫維托克,是卡修斯父親的遠房表哥。”
雷伊蓋亞的臉上浮現的神情並不是璐兮所預想的那般震驚和無措,相反,是十分的淡定從容。就彷彿他們在討論今天的天氣如何一樣——現在,吃驚的反而變成了璐兮。
雷伊讀得懂璐兮看他們的眼神,他依舊是不失風度的淡然笑着,“其實這件事情讓星際聯盟處理還是讓我們自行處理再交給星際聯盟都是一樣的,這和我們戰神聯盟其實並沒有什麼直接的關聯。卡修斯他不會在乎這些風聲的,只要我們不露面,事後的那些流言很快就會自行消散。”
璐兮聽到卡修斯的名字後,竟神情恍惚,不由得發愣,她低下腦袋,用上齒輕輕抵住自己的下脣,手不禁攥起了自己淺藍色的裙襬。“他……你們隱世這麼久了,不就是不想讓外界再聽到你們的名字嗎?真的會不在乎嗎?我只是擔心,這件事情會把你們戰神聯盟重新捲入一場不必要的麻煩,怕這件事情會被奸人利用……”
“你也相信了那些說我們是隱世而居了的流言?”雷伊問。
璐兮連續晃了好幾下腦袋,毫不遲疑的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雷伊的笑容漸漸褪了它原本的顏色,那明明有笑容卻無笑意的表情是雷伊和卡修斯獨有的。他們倆不是同一類人,卻有相同的特點。他們從來都不真實。蓋亞有時候錯誤的言語和易怒的性格是他的真實,布萊克的沉默寡言也是他的真實。雷伊親和的笑意卻不是他的真實,卡修斯的和煦也不是。他們都善於用這樣的表情來掩藏真正的自己,久而久之,那副虛假的面具就似乎成了他們的標誌,融合在血肉之中,根深蒂固。
至於在不在乎外界再聽到他們戰神聯盟的聲音,已經不是他們所可以掌控的了,事情既然已經發生,那麼也只得任由天命。
而此時,雷伊更好奇的是,璐兮的這番話是她自己對流言的曲解或是——“璐兮,這些話是誰告訴你的嗎?”雷伊並不是貶低璐兮的智商,只是他覺得,這番話並非是一個剛剛成年、不經世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可以說出來的。
璐兮愣了愣,她不太明白雷伊好端端的問這個幹什麼,但她也只是如實回答:“是我爹爹……他……”
璐兮的話並沒有說完。
雷伊聽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后,對後文的故事梗概就沒有什麼興趣了。他立即轉移話題道:“既然已經來了,這事也不能放着不管了。璐兮,帶我們去那個村子吧。不過你先告訴我,離案發有幾天了?”
“從我們發現屍體到現在差不多有五天了,至於人是什麼時候死的……聽爹爹請的一位大能說,我們發現屍體的時候,人才剛剛死。”
雷伊表面依舊平靜,內心卻不覺打起了算盤。這件事情,從開始就讓他覺得有些奇怪。但進行時又順理成章。他也只好把這些思想小心翼翼的藏在自己的心裡。他本還想問些事情,轉念一想,話題還是圍繞着這個殺人事件開始展開。
雷伊問了璐兮,關於屍體是如何被發現的、又是如何保存的。他至始至終故意沒有提及自己心中其中一個好奇之處——那位大能是誰。但從問答之間,雷伊多多少少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他又覺得驚奇,璐兮的父親在他的印象裡,是一位不拘小節、風雷厲行的人,是怎麼也和謹慎扯不上邊的。而他對於這件事情的處理,卻又是非細心之人難以做到的。思來想去,雷伊也再沒有發現什麼思維的突破口。這一切的猜測只得化作一顆無法發芽的種子,深埋於泥土之下,不見天日。
雷伊和蓋亞本是欲踏前兩步,找一個開闊一點的地方作爲起飛點。他們御風而行的能力已經如火純青。璐兮開始並沒有猜到他們想要幹什麼,只待兩人叫她一起出發的時候她才愣愣的答道:“嗯……那地方不走過去是找不到的,你們還是和我一起走過去吧。”
他們兩個人平時跟着布萊克一起或多或少接觸過類似的一些現場——要說起布萊克,他是很熱衷於一些“聰明人”纔會乾的事情,像是這樣子的偵探類型工作便是他的副業之一,對於此類慘狀血腥的畫面本是做好的心理準備的,可看到真正的現場只覺得自己是井底之蛙。
屍體四周的時間被璐兮口中的大能設置爲靜止,故屍體並沒有腐爛。那人的頭顱被碾碎成殘渣,乳白色的土地上附着着些乳白色的膠體,不難猜出那是腦髓。眼珠滾落在不遠處,那木訥的神色看得人頭皮發麻。器官從軀幹中脫離出來,鮮血早已流乾凝固,場面慘不忍睹。彷彿空氣中的血腥味仍觸手可及。
“這貨死得可真徹底。”蓋亞僅僅是呆滯了幾秒鐘而已,他輕輕鬆鬆的將這話在這麼壓抑的氛圍脫口而出,實屬不易。
他身旁的雷伊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什麼。
璐兮已經快要忘記呼吸了。她曾爭着吵着要來看,無奈於自己的父親不允許。而這一次,她本是應該先將雷伊蓋亞帶去與她的父親會面的,可她轉念一想,若是真的這麼去做了,自己怕是再與這個現場無緣了。於是便擅作主張,直接將他們帶來。可這樣的現場,真的是她願意看到的嗎?
“你知道我想起了誰嗎?”雷伊自是注意到了璐兮,便開始假意與蓋亞說話。
蓋亞並沒有弄清楚雷伊忽然找開的話題,這在雷伊的意料之中。不是說蓋亞的智商有問題,只是他的情商無法和智商匹配,這一缺陷也就自然而然的顯現在他“智商不足”這個問題上來了。
蓋亞順勢反問了一句,引出雷伊的回答,“我記得,繆斯曾經說過,當年血族血洗她的家鄉的場面……我忽然能夠理解一些了。”
“嗯,挺好的。也是不知道你腦子裡裝得都是什麼牌子水,思想跳躍地總是這麼超凡脫俗。”蓋亞順着雷伊的視線也注意到了目光呆滯的璐兮,他這番話說得有心,可聽者卻無意。
璐兮毫無反應,只是生愣愣的看着僅是一個地方。他們不知道她在看哪,只能深切的感受到她的恐懼、驚慌和無措。也是,這對她這般年級的女孩果然是太可怕了。
“走了走了。該看的都看了,接下來要幹什麼?”蓋亞雖也和布萊克一起辦過些案子,可那些流程他實在懶得去記住。“喂,丫頭,你還愣着幹嘛?”他向璐兮喊道。
她從震驚之中逐漸清醒,聽到蓋亞很沒有禮貌的毛躁態度,她有些不太舒服。“吵……吵什麼吵。”這聲音並不大強硬,沒有平日裡那般的傲氣。她着實是被嚇得不輕。
雷伊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像哥哥看妹妹那般,“好了,別怕。”
“不就是死人嗎?有什麼好怕的?”蓋亞的反應與雷伊截然不同,但璐兮聽不出他話中夾雜的關心,只知道,那話說得很諷刺。但他的煩躁着實存在。
在雷伊的要求下,璐兮帶着他們去了村子裡頭。屍體在距離村子幾百餘米的一處偏地,常理來說,不太可能這麼快發現屍體,不過,巧就巧在,那天卡西露一族的某個族人受族長所託,路經此地,便發現了屍體,稟報給了族長。
這個村子也着實偏僻,雷伊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的,但複雜的路線、相似的景色在他的腦海中不斷重複,再回憶一遍來時的路線,竟不能確定。
到達村子的那一剎那,雷伊和蓋亞也有那麼一瞬間的不適應。璐兮不是第一次來這裡,她之前就已經和她的爹爹一起來過了,即使如此,她此時的神情和雷伊蓋亞還是比較相像的。
這裡是最底層的農民區。
就連最爲普通的磚瓦房都沒有。只有破敗的木屋堅強的屹立在輕輕颳起的風中,就如同耄耋老人,顫顫巍巍的,似乎即刻就要倒下。唯一最特別的是一棟嶄新的水泥房,它坐落於幾棟木屋環繞之間,高大挺拔的身姿讓它顯得格格不入。灰色的水泥牆面在陽光之下顯現出它獨特的光澤。
璐兮手指方向也正是那棟水泥房子,“那就是維托克的家,他的妻子塔裡奈和他的孩子們現在應該都在。你們現在就要過去嗎?”
雷伊點點頭,心中五味雜陳,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呵,這房子可真算是特別。說不定他就是因爲這個而被誰殺了。”蓋亞挑釁和不屑的意味十足。
或許璐兮並不明白蓋亞話中的意思,但他們都是經歷豐富的人,雷伊又怎會不明白?在一個如此貧困的地區,僅僅只有一戶人家的資產遠遠超過他人,怎能不引起他人的嫉妒呢?久妒成恨,雷伊似乎找到了一絲突破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