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以爲自己已經死定了。
正因爲她精通精神魔法,所以她才知道精神反噬的可怕之處,憑你再大的英雄豪傑,哲人賢士,落在精神反噬的肆虐魔掌中時,一律放展——這樣的事,光明教廷的宗教裁判所幹得多了,雖然不可能每個受害人都練過精神魔法,但通過魔法原理模擬出來的效果,卻是無可質疑的。
在最後的意識迴光返照的那一瞬間,安妮想到向她信奉了一生的光明神懺悔,但她駭然發現,自己竟然不知道說什麼纔好。如果響應人類的良心懺悔自己的所作所爲,基本上就等於親口否定了自己的神靈。
但接下來更讓她駭然的事情發生了——在她的胸前有一團無形的力量綻放開來,本來已經瀕臨崩潰的精神世界,象被從精靈的生命之泉中涌出的泉水漂洗而過,混亂的雜質被一濾而空,本來毀天滅地般的精神衝擊波在這股嶄新的力量之前,竟然柔順得象只戀家的寵物一樣。
那個掛墜!安妮馬上明白了。幸虧自己把那個精靈的掛墜收藏在了懷裡,否則今天自己必死無疑。
她猜的倒是一點兒也沒錯。奇薇送給龍嘯峰的掛墜,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精靈族的守護魔紋大全,當它上面的預警設置感應到自己的擁有者正處於危險中時,它理所當然地釋放出了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的主人。
可惜,沒有一點兒頭腦的水晶掛墜根本不知道,自己保護錯人了。這就是神器和道具的區別,神器擁有自己思考的能力,最後甚至可以進化成象小金那樣的神靈;而道具就只是一件工具,落在不同的人手裡發揮不同的作用——在龍嘯峰這樣的魔法白癡手裡時,它是擺設;在戴維先生這樣的鑑賞家眼裡,它是無與倫比的藝術珍品;而被安妮藏到她的懷裡後,居然就成了助紂爲虐的幫手了。
帶着萬分的慶幸,安妮飛身疾退,儘管屋子裡三個同伴血腥的下場讓她兩腿發軟甚至差點失禁,但她得到了掛墜支援的精神意志還是讓她第一時間反應過來——要遠離龍嘯峰這個未知的危險。
看着安妮跌跌撞撞地向屋子外面跑,塞維塔斯焦急地催促龍嘯峰:“閣下,再不下殺手,這條美女蛇就跑了!”
龍嘯峰卻不着急,他慢悠悠地從桌子上撿起了那枚被安妮失手扔下的精靈扳指,心滿意足的微笑出現在他的臉上。
“得了吧!塞維塔斯。比起這枚扳指,那個女人的一條小命兒,還真算不上什麼。”龍嘯峰很自然地把精靈扳指象戴婚戒一樣,套到了自己的無名指上,可惜這枚控弦專用的扳指在設計時根本沒有考慮過婚禮的需要,它套在龍嘯峰的無名指上,晃晃噹噹象領導作報告時的空話套話一樣維穩不住,龍嘯峰不得不遺憾地撇了撇嘴,把精靈扳指轉套在左手的大拇指上。
把手甩了甩,感覺精靈扳指和手臂上隱藏的樹梢護臂結合得堪稱完美。
龍嘯峰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早知道這枚扳指會這麼送上門來,我就不‘賣’小水那丫頭了。塞維塔斯,剛纔你也聽見了,那個安妮說,這枚扳指是她送我的禮物,我現在把它戴走,不能算是搶吧?”
不滿於龍嘯峰網開一面的塞維塔斯在龍嘯峰的靈魂空間中嘀嘀咕咕:“當然,閣下,這枚扳指是您應得的……可是我不明白,爲什麼您要饒了那個女人?她可是光明教廷宗教裁判所的主事者,手下不知道沾染了多少無辜者的血腥。您實在應該趁着這個機會,給她來個一了百了纔對!難道,就因爲她給您送來了一枚扳指,還是說,因爲她是美女?奇薇小姐知道了您的表現,一定會很不開心的……”
“扯蛋!”龍嘯峰一聽到塞維塔斯把話題扯到大狐狸身上去了,他就急了。萬一將來塞維塔斯在奇薇耳邊打點小報告,他龍嘯峰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於是龍嘯峰趕緊反駁鬱悶的死靈法師的錯誤觀點。
“塞維塔斯,這麼跟你說吧!我今天挫敗那個安妮的功夫,是我們滄州龍家一位先祖筆記中記載過的‘懾心術’,雖然不全,但對付這個異世的精神魔法倒也夠用了!還有,我那位先祖筆記中還說,凡事給人留一線餘地,不要趕盡殺絕,這三個人……”說着龍嘯峰一指屋子裡那一灘淋漓的血肉,“……雖然她們不是我親手殺的,但變成這個樣子,我心裡,還是有些過意不去的……所以,我才留下那個安妮一條小命兒,這是其一。”
“其二嘛!是因爲我不認識這座監獄的路,留着個活口在前面帶路,總好過咱們自己在監獄的甬道里胡亂摸索吧?你放心,她跑不掉,我的耳朵可靈着呢!梅花針的破空聲我都聽得見,何況是一個逃跑者驚慌失措的腳步聲?”
“第三——我已經殺了光明教廷三個人,雖然不是我親手殺的,但我想那些神棍也不會認爲我是在正當防衛。臥槽的泥馬!真是隻許城管放火,不許攤販點燈啊!……什麼?你說你聽不懂?這就對了塞維塔斯,你要聽得懂,你就是地球人了,而地球是很危險的!——總之,光明教廷是不會放過我的,當然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放過它們!那個安妮,以後有的是見面的時候,嘿嘿,我確實承認安妮是個美女,那樣美麗的人頭,簡直可以割下來當藝術品收藏了!”
聽了龍嘯峰的長篇大論,塞維塔斯老老實實地說:“閣下,請您原諒我吧!我不知道您是在放長線釣大魚,是我太性急了!”
對於塞維塔斯的道歉,龍嘯峰一點兒也沒感到例外,這些天相處下來,他已經知道了塞維塔斯是那種只要他認爲你說的有道理,他就會無條件支持的人。比起地球老家盛產的那些理曲辭富的時代特色羣種,死靈法師要可愛得多了。
龍嘯峰長身而起,笑道:“塞維塔斯,我們也走吧!跟着那個安妮去拿回本來屬於我的東西,這件真絲睡衣雖然不錯,但我還是更懷念我那件精靈之衣。”
伸手扳下桌子的一角,龍嘯峰手臂一揮,“啪”的一聲響處,房間中那個魔法窺視孔已經被砸了個粉碎。龍嘯峰的破虛之眼早就發現了這倒人胃口的破玩意兒,要不是因爲浴室和衛生間都是獨立的,他也等不到現在才爆發,早就出手把這裡打成爛羊頭了。
監獄長辦公室裡的監獄長先生大叫一聲,魔法鏡盤裡龍嘯峰最後那一記猙獰的眼光讓他不寒而慄。在他這個位置上坐了這麼久,他早就見識過了無數或威武不屈或窮兇極惡的犯人,這些人大部分都被他處理掉了,犯人們那些自知生命已經到了盡頭時,或絕望或惡毒的眼光,他早已免疫——但今天,和龍嘯峰四目一對,他卻不得不暗中承認,他竟然有毛骨悚然、肝膽欲裂的感覺。
有一重陰影自監獄長先生心頭壓了下來——安妮小姐可能在他轄下的黑獄裡釋放出了一頭洪荒猛獸,那三條血淋淋的人命,就是打開猛獸心靈枷鎖的鑰匙!
“加……加強防衛!”監獄長先生衝着逐漸匯聚而來的手下們大叫了一嗓子,他這時才發現,此刻他的喉嚨竟然是如此的乾涸嘶啞。
龍嘯峰若即若離地吊在安妮的背後,一路向上而行。這座黑獄是座落在一座山的山腹裡的,人工的甬道加上天然的山洞,錯蹤複雜,讓龍嘯峰一個人走,說不定他又要犯路癡的毛病了。
安妮在前面跑得氣喘吁吁,到了最後簡直就是在連滾帶爬。人說來也賤,面對着龍嘯峰時,她還有逃跑的勇氣;但現在離龍嘯峰越來越遠了,她的腿反而也跟着軟了。
那些死了的魔法師,生前都是安妮要好的姐妹,她們不但是光明教廷宗教裁判所的重要組成力量,而且還是三萬年前遠古帝國最後的遺留血脈——可是!今天在這裡卻一下子折損了三個!三個!
那個龍嘯峰,他到底是什麼來頭?竟然連四個精神魔法師的法力聯動,都在他的精神世界裡撞得粉身碎骨!
如果不是懷裡的這個精靈掛墜,自己的下場也好不了多少……只要一想到屋子裡那些鮮豔的血肉,安妮就想搜腸刮肚熾肺煽肝地吐個痛快。
安妮雖然是女兒身,但她自詡是個真正的勇士,一向敢於面對淋漓的鮮血。但是今天她終於知道——真正的勇士面對的不只是無力反抗者的鮮血,還有自家人的鮮血。
恐懼和仇恨在安妮的心中交織着戰作一團,她咬着嘴脣竭力不讓自己尖叫出來,因爲她知道現在自己的尖叫聲一定很有魔獸的風采。對於一個美麗的女孩子來說,如果曾經被人視作了醜陋的魔獸,這一生一世只怕一回想起來就再也過不好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