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影影綽綽人影晃動,耳邊是他悲泣的呼喚聲,她好想睜開眼睛,可是眼皮着實沉重。
柳夢離愧疚的泣不成聲,早知有今日的慘烈,當初在端王府,說什麼她也不會去阻攔千山暮的那碗墮胎藥,如今說什麼都有些遲了。
卻看到醫女手上染滿了血跡,驚慌失措的跪倒在地:“王爺,王妃她,她血崩了...”
猝聞此言,猶如晴天霹靂,林雲墨的頭嗡的響了一下,臉上的血色退盡,彷彿萬箭穿心,痛徹骨髓,剎那間,他只看到那個醫女滿臉驚懼,嘴在一張一合,卻全然聽不到她在說什麼。
“你剛纔說什麼?”他皺着眉頭,爆喝着又問了一遍。
醫女跪在地上哆嗦着,涕淚橫流:“王妃,王妃急產後,血,血流不止,民女真的是束手無策了,求王爺饒命...”
林雲墨眼眸裡染上了一層驚恐之色,他用力的攥着拳頭,踉蹌了幾步,終是壓抑不住胸腔的那股劇痛,喉間一陣甜腥,猛的噴出一口鮮血來。
“主子!”李繼奔過來扶住了他,噙淚道:“主子,你可要保重啊!”
“都滾出去!”林雲墨鐵青着臉,顫聲怒吼道。
燭光朦朧,牀幔後,千山暮靜靜的躺着,臉色蠟黃,氣若游絲。
他緊緊的抱着她,不覺椎心泣血:“不是讓你等我回來嗎?爲何你總是不聽話?”話說間,眼淚涌了出來,瘋狂的滴落到她的發間,臉頰上。
突然間,他心頭襲上徹骨的寒意與恐懼。
再也忍不住,伏在她頸間撕心裂肺的痛哭,那些無法彌補的自責與剜心般的悔恨。
猶記得,母妃仙逝時他才五歲,弱小的他獨自守於櫺前,偌大的宮殿內是漫無邊際的昏沉陰冷,內心更是充斥着悽愴與無助。
那種窒息的感覺如鬼魅,縈繞在他心頭好多年。
以爲早已散盡,如今卻又如清晰猙獰的浮現而出。
他生命裡最重要的兩個女人,竟都是挽留不住。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哽咽在喉間疼痛難忍,他怔怔的自言自語道:“我陪你去可好?”
話音未落,他舉起利刃,決然朝了心口便刺。
突然,手上猛的一震,“當”的一聲脆響,利刃被擊落在地,“王爺,不可啊!”不能焦灼的喊道。
自不能身後閃出了一個容貌十分妖豔的婦人,梳了繁瑣的髮髻,脖頸上戴了條令人悚然的骨鏈,竟然是東方韻!
東方韻臉上佈滿了陰霾,不發一言疾步走到牀榻前,伸手便搭上千山暮的脈間,擡眸掃向林雲墨,厲聲道:“這是將我的囑託當做了耳旁風了!還不出去!”
林雲墨心中一下子燃起了希冀來,這世間,能救千山暮的人恐怕只有東方韻了,心知救命要緊,他深深吸了口氣,沒有多言,起身便走出門去。
由夜色瀰漫到清晨席捲,再到天色昏暗沉寂,林雲墨等在門外,始終惴惴難安,不肯離去,亦不敢閉眼,就這樣在糾結痛苦中煎熬着。
東方韻一臉倦容推門而出的時候,天際已然泛白,院中的清晨,溼潤而清爽。
“暮兒她...”林雲墨小心的問道。
“公主性命暫時保住了!”東方韻嘆了口氣。
聽到千山暮性命保住了,焦急等在一旁的柳夢離等人高興的直抹眼淚。
林雲墨亦是悲喜交加,對東方韻感激不已。
東方韻眉宇間並無半分喜色,反倒透着深深的焦慮,她眼神冰冷的盯着林雲墨,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必須要帶公主離開!”
林雲墨佈滿血絲的眼中閃着冷硬的拒絕:“我不會讓任何人帶走她!”
東方韻冷哼一聲,悽然的說:“公主雖暫時保住性命,可她身心俱損,若沒有石棺的養護,五日內必定氣絕而亡!”
“你,你說的可是真的?”林雲墨心中一陣酸楚,想起了幾日前,千山暮曾說的那個夢,原來是真的。
他竟然讓她獨自承受了那麼多。
東方韻面色清冷的說:“我是不會拿公主的性命開玩笑的!”沉了片刻她又道:“我也知道你在提防着什麼,你放心,國君已閉關修煉,沒有一年半載是不會出來的。”
“即便如此,我也放心不下留她一人在那不見天日之地。”林雲墨揪心不已。
“我想陪着公主回去!”柳夢離拭了拭眼淚,走上前去。若能彌補自己之前的過失,她甘心情願做任何事。
林雲墨嘆了口氣,事已至此,也只能應下,千山暮的性命要重過任何事。
“暮兒要去多久?”林雲墨擡眸盯着東方韻。
“許是半年,也許更久些...”東方韻若有所思,語氣裡有些閃躲。
林雲墨將東方韻的神情收斂與眼底,苦澀一笑,終什麼也沒問,嘶啞的說道“知道了,我去看暮兒,柳夢離你去將暮兒所有的衣物都收一下!!”
一日後,陰雲密佈,天空飄起了雨絲,東方韻與柳夢離將尚在昏迷中的千山暮,安置在密不透風的馬車內,離開了啓洲城。
林雲墨神情憔悴,背手立於寧王府門口,千山暮一走,他的心驟然變得空冷孤寂,細密如織的雨絲,打溼了他的衣衫,他卻渾然不覺。
“王爺?就這麼讓王妃走了?屬下仍是擔心呢!”周琛關切的說道。
林雲墨緩聲道:“暮兒能僥倖活下來,我已經很知足了!”
停了半晌,他眼中忽的劃過濃重的戾氣“林邦彥在哪裡?帶我去!”
周琛恭敬的答道:“回王爺,目前在王府地牢!”
林雲墨冷哼一聲,兩人便回了王府,朝地牢而去。
林邦彥如今悔的腸子都青了,他萬萬沒想到,姜琰清刺殺千山暮之後,便桃之夭夭了,冷血到連她自己的女兒都不顧。
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已經快三日了,無人管亦無人問,他可是身份尊貴的皇子,怎能被關在如此骯髒污穢之地?
這幾日,他食不飽腹,早已餓的頭暈眼花爬不起來,連罵人的氣力都沒有了。
不曾想,林雲墨卻來了。
昏暗的油燈下,林雲墨眼眸中陰鷙嗜血的光澤,令他膽顫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