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團團溼粘的霧氣,簇擁翻滾着,綿延不絕,他彷彿被罩在一口密閉的大鐘裡,後沒有退路,前,尋不到方向,唯能看到腳下那方寸之地,狹隘而又窒息。
影影綽綽裡,林雲墨看到自己走進暗森森的地牢,扶起端王的那一瞬間,端王手中閃着猙獰寒光的利刃,毫不留情的刺進了他的胸口。
隨後,那張醜陋枯瘦的老臉映入眼中,他不是端王,竟然是許久未見,天禹國國主玉伯未。
急於救人的他確實大意了,就在這生死之際,他一手死命的抓住了刀身,阻止刀身繼續往前遞進,空出另一隻手緊緊扼住了玉伯未的喉嚨。
他的掌心鮮血淋漓,利刃傷處深可見骨,玉伯未猶如地獄的厲鬼,面目猙獰嗜血,兩人都不敢掉以輕心,幾乎都拼儘自己全力,生與死僅在須臾之間。
在玉伯未終於死透僵直的那刻,林雲墨也已氣衰力竭,跌倒在地,胸口的傷處雖然不大,可卻是極深,鮮血止不住的涌出,他硬撐着,直到千山暮進來,心頭一鬆,便昏死過去了。
不知身在何處,也不知過了多久,深困在那團濃霧裡掙扎不出,他聽到她椎心泣血般的喃喃低語,聽到她撕心裂肺的哭泣,他心痛的幾乎碎裂成片。
他咬緊了牙關,心底平生出的怒氣逐漸轉化爲身體內涌動的噴薄之力,大口喘息着,卻牽動到了傷處,無邊無際的疼痛逼迫着他由混沌中漸漸清醒過來。
緩緩的環顧着四周,這是一間陰暗的破屋,近乎腐朽的門扉和窗櫺,荒涼和沒落,破木桌上點了一截蠟燭,桌上洇溼了一團油漬,濃重的潮氣混雜着黴味四處肆虐。
視線下移,便看到了伏在他身側酣睡的千山暮,勾起嘴角暖暖的一笑,指尖微動,碰到了她的散落牀畔的青絲。
千山暮本就睡的極不安穩,頃刻間便被着輕微的觸碰驚醒了,“你,你醒了?”她眼淚婆娑顫聲問着,緊握着他的手,欣喜的笑着又落下淚來。
林雲墨伸出修長的手指,拭掉她臉頰掛着的淚珠,見到了她眼下的烏青,疲憊又憔悴的容顏,佈滿血絲的眸子,他心痛不已。
想來,這幾日她亦是焦慮掛懷,寢食難安的。
“你知道的,爲夫,最見不得,夫人的眼淚……”他輕聲說道,虛弱的笑了笑,深深吸了口氣,又繼續哄着:“夫人的眼淚,是,是珍珠……很是值錢!”
千山暮臉上掛着淚,聽着聽着,卻噗嗤笑了出來,撇了撇嘴嗔怪道:“傷的這樣重,也擋不住王爺油嘴滑舌!”
見她笑了,林雲墨心頭寬慰了些,便啞聲道:“夫人受苦了!”
“不苦,只要王爺好好的,我做什麼都是甘之如飴。”千山暮莞爾笑道,撈出一旁水盆裡的帕子,擰的半乾,輕柔的擦拭着他臉上的血污。
驀地,她想到了帶他們進來的方七,秀眉微顰,看着林雲墨問道:“王爺如此睿智之人,怎麼會看不透方七這個小人的心思?還由着他興風作浪!咱們若僥倖出的宮去,我非將他大卸八塊,方解我心頭之恨!”
林雲墨笑吟吟的說道:“怕是有些難!”
千山暮沒有答話,起身自桌旁端了碗水來,小心翼翼的扶起林雲墨,慢慢的餵了他半碗水。
方纔擡眸說道:“王爺爲何如此說?”
“夫人,爲夫猜,此處可是臨華殿?”林雲墨眼眸裡閃着狡黠,拐彎抹角的說,卻沒有直接回答問題。
千山暮微微一怔,想不透林雲墨是如何猜到的,她低聲問道:“王爺是如何猜到的?這是臨華殿後殿的一個角房,在牢中王爺受傷極重,又昏迷未醒,多虧了及時折返回來的黃頁,幫我帶王爺由暗道逃至此處,不然你我均難逃一死!”
“果然”林雲墨輕聲念道,心中微微一沉:“皇上的寢宮!”
千山暮點點頭,神色頗有些凝重:“王爺在此養傷,皇上也是知曉得,這幾日,皇后娘娘經常會悄悄派人來送吃食。”
“金公公應該是揣測到了王爺身受重傷,所以命人將宮內宮外所有傷藥全都銷燬焚燒了,還是皇上命人將臨華殿內的藥材偷偷截留下,用給王爺的,王爺的傷勢方纔沒有惡化……”
林雲墨深邃的眼眸亮光一閃,冷淡的笑道“還真是難爲他了!這麼多年了,他的秉性卻絲毫沒變!”
他的語氣神情十分古怪,千山暮不明所以,卻也沒多問,
“我,昏迷有幾日了?”林雲墨問道。
“這已經是第三日了。”千山暮壓低了音量說着,看着他蒼白的臉色,她依舊憂心忡忡。
隨後,她又將不能帶領御林軍出宮之事說了一遍。
“不能等不到我出宮,一定便會想法子進宮來尋我,如今宮中守衛森嚴,稍有不慎便會引來殺身之禍,需想法子讓他知道我目前的藏身之所纔好,黃頁在哪?”林雲墨沉聲問道。
林雲墨話音未落,一直站在門口的黃頁垂頭喪氣的推門走了進來,他一臉懊惱,單膝跪地慚愧無比的說道:“求王爺恕罪!”
“你何罪之有?”林雲墨心如明鏡,語氣卻漫不經心。
黃頁結結巴巴的說道:“是,是,末將其實是知道牢中那人爲假扮,王爺進廣陽殿太快了,末將實在來不及將此事說與王爺,害的王爺身受重傷,末將真是罪該萬死!求王爺恕罪!”
千山暮聞言,臉色驟變,他若提前說一句,林雲墨也不至於受如此重的傷,險些丟了性命,還真是該死!
“罷了!”林雲墨拍了拍千山暮的手背,無聲安慰,他擡眸看向黃頁:“你救了本王與王妃,功過相抵,何罪之有?相反,本王甚是欣慰,能得黃將軍如此忠心的將領,是本王之福。”
黃頁心中感動,眼中含淚,恭敬的施禮道:“王爺之言,黃頁感恩於心,願爲王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