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辭盯着緊閉的房門,再次擡手敲了敲:“白濯,再不出來我踹門了。”
自前幾日受傷,被喬央離送回祁府後,白濯就一直躲在房中不肯見人,起初肖辭以爲白濯是被毀了容,過於傷心才如此,他也沒去打擾他。可如今傷口癒合,一點傷痕都沒有,這人還病懨懨的,哪還有半分散心的架勢。
屋中仍是安靜一片,聽不到任何聲響,肖辭等了等,退開兩步,身後兩個身強體壯的家丁上前,毫不猶豫將門踹開。
肖辭走了進去,繞進了裡間,白濯正在牀上躺屍,側目看了他一眼後,又進入走神狀態。
肖辭道:“那日你跟離王發生了什麼,對你影響怎麼大?”
白濯語氣悻悻:“沒什麼。反正擺脫他了。”
肖辭道:“既然如此,你不是該高興嗎?”
“我也沒不高興啊。”白濯爬了起來,有力地撓着自己的腦袋:“就是有點煩躁,特別煩躁。”
肖辭拍拍他的肩膀,“你是壓力太大了,多出去走走,認識認識幾個姑娘就沒事了。”
白濯擺擺手,又躺了回去,“不去,我再琢磨琢磨。”
“你……”肖辭搖頭嘆息,“行,最後一天,明日再讓我看見你這幅要死不活的模樣,我就把白姨請過來。”
白濯擡手往他腰上錘了一下,“過分了啊。”
他下手不重,肖辭懶得還手,頗爲擔憂地拍拍他的腦袋,起身離開。
走出門外,聽到白濯問道:“肖辭,你是怎麼確認你喜歡祁茗的?”
肖辭沒有走回去,站在門口想了半天,往裡道:“大概是心動了吧。”
屋中人沒有再回應,這是白濯第一次提及男女之事,肖辭認爲非同小可,猶豫了下,又拐了進去,卻發現上一刻還在攤煎餅的白濯起了身,正換着衣裳。
肖辭莫名其妙,“怎麼,想通了?”
白濯邊繫着髮帶,邊道:“沒通,打算去通一通。”
肖辭道:“什麼?”
等等,白濯受離王影響才一蹶不振,方纔又談及兒女情長,莫不是……
肖辭瞪大眼睛,指着他驚道:“你別是喜歡上離王了吧!”
白濯手下一頓,翻了個白眼給他:“我神經病啊。”
“你神經病啊。”肖辭重複了一遍,“那你去幹嘛?”
白濯道:“找好姑娘去,一起嗎?”
肖辭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開玩笑,他還指望這兩個月將祁茗娶回去的,這個時候去玩,分分鐘被斬立決。
看白濯的架勢,不像是開玩笑,肖辭莫名慌亂,“你去哪裡找,篷州可沒有你想去的地方。”
白濯道:“怎會沒有,剛到篷州時,城牆腳下不就一大堆麼,放心吧,白公子出手,姑娘們自然手到擒來。”
肖辭回了個白眼給他,“你頂多跟她們鬥豔。”
白濯:“告辭。”
……
白濯撒謊了。
他並沒有去城門口,也沒有去找所謂的姑娘,而是找了驛館附近一家茶樓,從大早上蹲到了夜裡,在茶樓打烊後,才披着一身霧氣回祁府。
本以爲回去又要被肖辭臭罵一頓,不想白濯踏入祁府,發現整個府邸安安靜靜,連侍衛都少了一大半,一問之下,才知道肖辭、祁茗以及祁老爺在早上一同出了門,參加篷州一年一度的茶業商談會。
這些商談會就是商賈們談生意用的,打的官腔比朝廷命官還厲害,稍不留神就將身家底牌給交了出去。
白濯曾經聽肖辭抱怨過,對此也不感興趣,便沒有追問。
不知道幾人何時回府,白濯洗漱一番後就去歇息了。翌日醒來時,枕邊多了個錢袋,一問之下,肖辭又不見了。
白濯掂着錢袋,晃晃悠悠出府,繼續去茶樓蹲人。
今日他出來得早,驛館的大門還緊閉着,等他吃完兩屜小籠包、一碗桂花糯米藕後,這纔有人從外面走出去,喚了侍衛備馬,之後又拐了回去。
驛館有離王殿下住着,侍衛向來不敢怠慢,不過一會兒就牽來了一匹上好的汗血寶馬,守在門口等人。
半炷香後,喬央離出現了驛館前。今日穿得跟白濯有點像,皆是一身黑色,不過腰封卻比他要精緻許多,配上一塊玉珏,還吊着一條深色的穗子。
白濯放在茶杯,側身躲在窗後,靜靜地看着喬央離。
不遠處的離王殿下板着臉,垂眸跟侍衛交代着什麼,緊蹙的眉頭看起來心情不佳。
白濯敲着桌子,呼吸有些亂。
許是他目光太過炙熱,喬央離心有所感,擡頭望了過來,兩人視線突然對上,白濯一慌,倏地站了起來。
店小二正好走過來,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問道:“姑娘,您怎麼了?”
白濯搖搖頭,讓店小二結賬,他感覺喬央離正往這邊看,脊背崩得直直的,等付了賬後,神色自若地帶上東西走人。
待走出茶樓,驛館門外空無一人,連離王的影子都看不到。
白濯挑眉,繼續逛街。
離王殿下說到做到,自答應白濯不再打擾他後,整個人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連着個把月都不見他人,若非偶爾從外出採買的下人口中聽到他的消息,白濯幾乎以爲他回京了。
沒了離王這個隱患,白濯自然高興,等到商談會結束了,便拉着肖辭逛東逛西,逍遙快活,沒有半點不對勁的地方。
只是苦了肖辭,連着幾日起早貪黑,陪吃陪玩,人都消瘦了一圈。在白濯再一次發出外出邀請時,肖辭幾乎將頭給搖下來:“不去,打死我我也不去。你吃了什麼靈丹妙藥嗎,都不累的。”
白濯早早就打扮好,一身青衫颯颯,長髮被一條綠繩規規矩矩束在腦後,眉眼勾描而上,脣點胭脂,一眼看去,雌雄莫辯。
他抱着臂,“真不去?那我自己去咯。”
肖辭鄭重點頭:“不去,您自個兒好好玩。”
白濯笑了笑,正要繼續纏他,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而後一個府丁闖了進來,神色慌張,急道:“肖公子,不好了,三小姐出事了!”
肖辭道:“怎麼回事?”
“商談會時有一商販跟我們家小姐訂了一批茶葉,昨日交貨,結果今天早上那個人把貨拉了回來,說茶葉質量不好,全發黴了,要退貨。但是三小姐把貨拉過去前還親自檢查過的,茶葉根本沒有問題。現在他們在前廳鬧,快要打起來了!”
肖辭邊聽邊走,足下生風,沒一會兒便趕到了前廳,聽到裡頭有人在破口大罵,火不打一處來,趕緊衝了進去。
白濯緊隨其後,不忘跟府丁交代:“拿你們家拜帖,先去報官。另外,多找幾個年輕力壯的人來,護好你們家小姐。”
府丁被他柔柔細細的聲音嚇了一跳,忍不住打量了兩眼,問道:“小姐,您跟白公子真像。”
白濯一巴掌拍在了他腦殼上,“什麼時候了還看,快去!”
“是是是。”
前廳的人因爲肖辭的到來,吵得更歡了,白濯進去時,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正指着肖辭和祁茗大罵。
“我跟你們講,這批貨你們退也得退,不退也得退,否則老子砸了你們祁府!”
祁茗並未躲在肖辭身後,盛怒之下還能保持微笑,但話語卻毫不軟弱,“肖老爺,我已經說過了,這批貨絕對沒有問題,至於爲什麼會成爲次品,還請您配合一下,我們一起查出原因。”
肖?白濯看了肖辭一眼,你們本家?
肖辭:呵呵,我們肖家向來講理。
肖老爺手叉着腰,冷笑道:“查,怎麼查?我看你們就是想推脫責任。”
祁茗道:“您連查都不給我們查,又如何料定是祁家的責任?”
肖老爺冷笑:“這批貨是你們送來的,出了事不就是你們的責任麼。我不同你說,把你爹叫來,我要問問他是如何教導女兒的,目無尊長,一點兒家教都沒有。”
祁茗氣笑,攔住打算上前理論的肖辭,道:“我爹忙着跟人談生意呢,小門小戶一般用不到他出面。”
“你!”
肖老爺怒目圓瞪,幾乎要撲上去打人。肖辭心中暗笑,不忘將祁茗牢牢護住,省得人狗急跳牆,傷了她。
肖辭帶着人退開半步,問道:“肖老爺,如今那批貨在哪裡?”
“你又是誰?”肖老爺瞪了他一眼,看他溫文爾雅,一副好欺負的模樣,便道:“那批茶葉大多還在我的府上,不過我有帶來了一些。”
肖老爺明顯有備而來,揮揮手,身後的府丁立馬扛了一箱茶葉進來,不待人叫,直接打開。
白濯站得遠,隱隱能聞到一股黴味,他皺眉走過去一看,箱中的茶葉零零散散,好幾塊都佈滿了白絲。
他對茶業知之甚少,不敢亂開口,往肖辭那邊看了一眼,只見肖辭搖搖頭,示意他回來。
肖老爺見狀,道:“看見了吧,不止這些,一整批都發黴了,我銀子都給了,你們祁家就這麼糊弄人!”
肖辭嫌黴味沖人,走過去將箱子給合上,“肖老爺,單憑這一箱貨又能證明什麼?”
肖老爺道:“還不能證明麼,是要我整一批都拉過來嗎?”
“那拉過來吧。”肖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