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訂婚的消息
在兩雙軍靴踏上第一級臺階的時候,所有人都肅靜了下來。
葉棉側目看向樓梯口的兩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整個宴會場地的地磚,全部呈現出一種無暇的白色,而那一級級的石階,在燈光的映照下,更是泛出一種不容忽視的冷白色光澤。
長長的弧形階梯,自宴會大廳的兩端,交匯與二樓中央的平臺上。冷硬的磚石沒有過多的修飾,甚至連地毯都沒有鋪開。黑色軍靴踏在白色長階上,顯得格外引人注目,而那“噠噠”的腳步聲,既沉穩又富有節律,牽扯着在場每一個人的呼吸與心跳。
當方以航元帥,帶着身後沉默寡言的沈良上將,站定在高臺之上時,空曠的大廳裡,甚至聽不到一個人的呼吸聲。
彷彿是一個號令,方以航元帥溫和卻肅穆的聲音,解放了在場所有人的呼吸,卻也讓他們的心臟高高懸起:“今天,我想宣佈兩件事情。”
畢竟方元帥的本質,還是一個軍人,而非一個政治家。縱然他一貫表現得彬彬有禮、平易近人,而在這種時候,還是選擇拋棄了那些繁文縟節,開門見山的宣告了正常宴會的主題。
“第一件事情,”方以航環顧四周,微微擡高了聲音,“我想向你們介紹一個人。”
“他十歲入伍,十二歲成爲一支特種小隊的隊長,十五歲取得第一枚紫星勳章,二十一歲憑藉個人之力擊敗一個軍團的兵士,二十三歲在模擬軍演中擊退了兩位上將的聯合部隊,二十七歲成爲了聯邦第六位、也是最年輕的上將。”方以航一邊以最平靜的聲音敘述着,一邊帶上了一絲隱約的自豪,“他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是他個人努力的成果。而沒有摻雜任何其他的因素。當看到他以上將之名,向我致禮時,我感到無比的驕傲。”
“他是方湛。而你們,應該也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方以航元帥頓了頓,擡起一隻手,引向某個方向,“他是我的兒子。我唯一的兒子。是令我感到無比榮耀的存在。”
所有的燈光都打在高臺的最中央,反而映襯得周圍的角落格外黑暗。二樓的平臺靠牆一側,是一排安靜的嵌在牆上的房門。而跟隨着方以航元帥的引領,所有的目光都睹見那個從黑暗中現身的年輕人。一個一身白色軍裝、無比磊落、如雪山一般巍峨屹立的年輕人。
方湛踏着最穩健的步伐,走到了方以航元帥的身側,擡起手掌。行了一個乾淨利落的軍禮:“見過元帥!”
“或許,這種場合,你應當稱我一聲父親纔是。”方以航微微笑着,一雙無比深沉的目光,落在了自己唯一的兒子身上。
“是。父親。”方湛放下手掌,頷首以示恭敬。又一個乾脆的向左轉,面向所有人,深深一禮。
宴會大廳的四周,開始響起一陣“咔嚓咔嚓”的快門聲,無數的閃光燈洶涌的奔向方湛。甚至比場地本身的燈光還要明亮得多。這樣連閃的光線持續了一分多鐘,才終於念念不捨的停了下來,幾個心情仍然的激動的攝影師忍不住又手抖了幾下。直到方以航元帥擺出手勢、示意停下時,纔不得不收斂了起來。
他們站在二樓的高臺上,葉棉必須要擡起下巴,才能夠看見方湛那張冰雪雕刻而成的面龐。
而那雙深寒的眼眸,卻只是浮光掠影的掃過整個大廳。沒有片刻的停駐,也沒有映現出任何人、任何事。
如此高高在上的狀態。宛如峰頂千年不化的積雪。
似乎是要給大家平復的時間,一時之間,站在上面的三人沒有一句話語,唯有周遭一片竊竊私語的聲音。
或許是早就有所預料的關係,周圍低聲討論的人雖然多,然而情緒卻很快穩定了下來。
接下來的事情,纔是真正投入湖心的巨石。
“而第二件事情……”方以航元帥平擡起兩隻手掌,伸向兩側,掌心向上,作攤手狀,“在公佈他身份的同時,我想向你們宣告一件私人的喜事。”
方元帥的左手掌心,正放在方湛的身前,而元帥的期許的目光,正久久的凝視着並不動作的方湛。
方湛垂眸,盯着那隻掌心的紋路看了很久,才終於將自己的手掌,覆蓋在了上面。——那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交接的儀式。
卻不是父子之間的交接。
看着最終落下的手掌,方以航元帥嘴角的笑紋漸漸加深,而右手側,由沈良上將牽引着,一雙看起來比男人要小,卻同樣有力的手掌被交到了方元帥的手上。
在方以航元帥兩手的刻意的拉扯下,他身側的兩人被拉到了近前,一左一右,兩隻不同的手掌,被牽繫到了一起,顯得黑白分明。
有那麼一瞬間,所有人都忘記了思考似乎被眼前這一幕所震驚。
而原本不斷閃爍着的閃光燈,似乎也被凍結了一般,場面出現了片刻的冷寂。
“還愣着幹什麼?”方以航元帥抽離自己的雙手,只留下身前、方湛與另一個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掌,“爲這對未婚夫妻歡呼吧!”
似乎被方以航元帥的聲音驚醒,又似乎是習慣性的響應至高領袖的號召,宴會大廳中的掌聲漸次響起,越來越密集、越來越洪亮,好像所有人都沒有了痛覺,都察覺不到自己通紅的手掌,發出排山倒海的聲響!
而與之呼應的,四周的閃光越發稠密,一片連綿不斷的白亮籠罩着高臺,甚至讓人看不清那上面的人影。
“嘿,這是什麼?白加黑麼?”在周圍人都在鼓掌之際,沒有人察覺的角落裡,喬安娜閒閒的拎起一個酒杯,掃了一眼上面,挑了挑眉,輕笑一聲,“這膚色,反差也太大了吧?”
她身邊的葉棉並沒有說話,只是學着喬安娜,也端起一個酒杯來。
“那居然是個女孩兒麼?這可真是……”喬安娜早就注意到了葉棉的神情,卻既沒有看向葉棉,也沒有刻意出聲安慰,只一味的與陸平院長調笑,“她爲什麼敢穿白色出來?她難道不知道,那會顯得她的皮膚更黑麼?而且你瞧瞧,她那一身小禮服有多麼彆扭!我真不敢相信方以航的品味。”
葉棉只覺得心中微堵,她只知道那兩人看着不順眼得很,卻又一時半會說不清這種情緒的由來。擡眼一看,那兩隻黑白分明的手還緊緊的牽在一起,不由自主的就端起酒杯,仰頭將整整一杯都灌了下去。
周圍的聲響已然模糊成一片,唯有喬安娜點評的話語依然不斷的鑽入她的耳朵,一句句,都刺在她的心口,帶來微微的疼意。
喬安娜雖然一直在貶低那個女孩兒,可事實上,那姑娘只不過不太符合血族的審美標準罷了,並沒有喬安娜所說的那麼差勁。
葉棉認識正站在方湛身邊、現在已經成爲了他的未婚妻的女人。
她們曾經還是同學……雖然這個同學的名分,委實有點兒浮雲。
那是沈良上將的獨女,同樣也是聯邦軍部的女上校沈靖安。大約是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沈靖安並沒有望京名媛們白皙的皮膚,反而曬出了一身的巧克力色。跟怎麼也曬不黑的方湛站在一起,這種反差將她的膚色襯托得越發明顯了。
不過雖然黑,沈靖安的皮膚卻並不粗糙,而是泛着一種健康的、充滿活力的光澤。
沈靖安面色沉靜的站在那兒,握着方湛的手好像握着自己的,不見一點兒羞澀。面對着底下攢動的人頭和海嘯般的掌聲,也不見星點兒怯場。——雖然大家都在祝賀着他們倆的訂婚,但是身爲主角的未婚夫妻,兩個人的神態表情,可真是看不出一點兒訂婚的模樣。
那一身淑女無比的白色小禮服穿在沈靖安身上,確實是十分的違和。她表情嚴肅得像是在執行一項重大的任務,裹在小禮服裡的身軀也沒有多少曲線,反而筆挺如鬆,似乎軍裝依然穿在身上一般。她和她的父親沈良上將長得很像,此時此刻,就像守護着方以航元帥的沈良上將一般,堅定無比的守護在方湛的身側。
葉棉其實很喜歡這個帥氣的姑娘,雖然方湛和沈靖安站在那兒,顯得有點兒滑稽,卻又讓人不得不讚嘆一聲:天作之合。
父親是方元帥最堅定的擁護者,自己又與方湛同在聯邦軍部服役,門當戶對,志趣相投,葉棉實在想不出,他們有哪一點不契合的。
這麼想着,葉棉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又滿上了一杯酒。正要湊到脣邊的時候,一個溫和卻又堅持的力道阻攔住了她。
“正好有些渴了。”葉檀隨手接過葉棉手中的酒杯,捧在了自己面前,一點一點的啜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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