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督按那路人的指點一路前行,一看到旅館便走了進去。
旅館裡麪人不多,離午飯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只有兩個人坐在桌前喝酒閒談。顯然,司督不會從中推測出這個旅館的受歡迎程度,否則,他便會轉身離開,尋找一個人氣旺點的旅館。
“客人,有什麼可以幫您的?”迎上前的是一個油光滑面的中年胖子,綠豆眼眨巴間顯得有些奸詐。他臉上掛着職業笑容,問,“您是吃飯,還是住宿?”
“住宿。”司督看了那人一眼,閉上眼睛回憶着莫恩老頭的指點。這是他思考時的習慣。
那中年胖子是這家旅館的老闆。他看着司督,揣測着眼前這個穿着老舊法師袍的青年的身份。乍一看,他認爲這是個窮的不能再窮的魔法師,要不怎麼一件新法師袍都沒有?而且,看他那模樣,還只是個見習魔法師。
天哪,這世界還有二十多歲的見習魔法師?老闆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再說,南昆城就有一個魔法公會,平日進進出出的就沒見過一個二級法師以下的魔法師。
好歹想着能敲詐一點是一點,胖老闆自動忽略了見習法師並沒攜帶任何包袱,沒想到見習法師卻閉上了眼睛,顯得有些倨傲。
心裡一個咯噔,胖老闆眯了眯眼睛,再次打量着見習法師。頭髮梳理得很整齊,皮膚白皙,有些蒼白,手指修長,指縫間沒有一絲污垢,嗯,灰色的法師袍也洗得很乾淨,沒有任何污漬……很像那些整天無所事事、故意降低身份、擺弄出一副另類姿態以尋求刺激的貴族子弟。
想着,胖老闆再往見習法師身後瞄了幾眼,果然,有幾個鬼祟的身影閃閃縮縮的。
該死!沒事幹不會呆在自己的領地啊?想找刺激就別帶上護衛,也別自欺欺人的讓護衛躲在一邊!胖老闆心裡腹誹着司督,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身姿也放得更低,搓着手說:“客人,您要怎樣的房間?”
司督想了一會,不大明白胖老闆的意思,莫恩老頭也沒說這些事,只能說:“隨便。”
他這一沉默,到了胖老闆眼裡,便成了:果然是萬惡的貴族,說個話也得裝神弄鬼的,就沒個痛快。顯然,胖老闆將司督的猶豫理解爲不屑。
不宰你宰誰啊?拿定主意,胖老闆說:“客人,住宿三個銀幣一天,押金三個銀幣。”金口一開,房價立刻上升了幾倍。
司督睜開眼,看着胖老闆皺着眉頭:十二個金幣,每天三個銀幣,不吃不喝,也就能住一個多月,再加上吃的話……
這是一個很不好的習慣。深思或回憶時閉上眼睛,面對煩人的問題則盯着一個東西看,都是司督的老師繼承給他的。
然而,在別人眼裡,閉眼成了倨傲,盯人……那是不滿。
“那個,可以……”心裡又是一個咯噔,胖老闆以爲遇到行家了,冷汗就這麼從額上滲了出來。趕走客人倒是一回事,反正也沒少做,得罪貴族……天哪,那幫混蛋可是人人都知的記仇。
“嗯,給我一個房間。”司督將胖老闆還未出口的“可以便宜些”打會肚子,拿出錢袋,在桌上放了一個金幣。
一袋金幣?家族徽章?胖老闆的眼立刻直了,自動將司督話裡的“嗯”這個語氣助詞當成是自顧身份,不屑與平民爭執。天知道司督這個語氣主次只是在告訴自己,莫恩老頭說的“先找個地方住下”應該錯不了,照做就是,沒必要想七想八的。
同時眼睛一亮的,還有跟在司督後面、鬼鬼祟祟卻始終把目光放在司督身上的“護衛”,以及旅館喝酒閒談的兩個人。那兩個人見到司督拿出金幣,對視一眼,都發現彼此眼底的興奮。那眼神與發現食物的風狼倒是極其相似。
將司督引到一個房間,還在後怕的胖老闆點頭哈腰說:“客人,需要爲您準備午飯嗎?”
司督正好有些餓,便點了點頭。
房間不算很大,擺設也很簡單。一張雙人牀,牀上是疊得整齊的被子;一張橡木桌,桌上擺着一壺水和一個杯子,還有插在玻璃瓶的一朵百合,除此之外,便是一張椅子和清潔用的臉盆毛巾。
有些不倫不類,主要是那朵百合放在這不大合適。不過,明亮的房間卻因爲這純白的百合多了一絲溫馨。
對此司督並沒多大感覺,條件更簡單的法師塔都能度過來,更何況在他眼中還算不錯的房間?
觀察了一會房間,走到窗前,看着街上忙碌的身影,司督心裡多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這裡已經不是法師塔了。那些活生生的、穿着各色衣服而不是乏味的法師袍的民衆,還有耳邊依稀的談笑聲,如此告訴司督。
感嘆還沒進行十分鐘,司督被敲門聲驚醒。回頭一看,胖老闆身邊跟着一個端菜的夥計,有些拘謹地站在門口。
點頭讓胖老闆進來,看着桌上豐盛的飯菜,司督心裡的不真實感又涌了上來。六年來,在法師塔吃的都是麪包,喝的都是清水,司督幾乎忘了這個世界還有一種食物叫炸魚,有一種純白的**叫牛奶。
“客人,您還需要什麼?”思緒再次被打斷。這次不是敲門聲,而是胖老闆討好的問話。
司督搖了搖頭,正想掏錢,胖老闆連忙制止了他,說三個銀幣已經包了一天的伙食。
笑話,現在不給你一點好處,不怕你在背後耍手段啊?認定司督是貴族的胖老闆想:再說,我也虧不了本,至少還有一個銀幣的賺頭。
等胖老闆和夥計退下,司督拿起刀叉,一時愣住了。看來自己還真得好好習慣正常生活了。
其實,司督眼裡的豐盛午餐,也不過一個長麪包,一條巴掌略小的炸魚和一杯牛奶。可能是因爲太久沒吃過葷食,司督對炸魚並沒多大興趣,吃了幾口便專心對付起麪包。舌頭傳來的香軟告訴他,這並不是法師塔提供的硬而粗糙的麪包。至於牛奶,他倒是很喜歡,喝得一滴不剩。
接下來,就該去魔法公會了。一是將灰色的法師袍升級爲黑色,二是看能否找到一個工作,畢竟十二的金幣按現在的情況看來很快就會花光。
問了胖老闆魔法公會的地址,司督出門了。他並沒發現跟在後面的身影。
“去魔法公會,大街直走,在第一個轉彎處往右,就能看到了。”胖老闆是如此說的。司督現在正走在胖老闆說的那個轉彎口。
意外出現了。
一個老婦在走到司督身邊時,突然腳下一拐,往司督身上倒來。司督下意識地伸手扶住老婦,同時往老婦旁邊看去,有一個人驚呼一聲也扶住老婦。
“抱歉,剛纔有隻狗突然跑出來,把我嚇了一跳。”那人有點眼熟,扶住老婦後,便不停道歉。
司督並沒多想,將老婦扶好,問:“你沒事吧?”
老婦靜默稍許,確定身體沒問題後,對司督一笑,說:“沒事,你可以放開了,小夥子。”司督減輕了手上的力度,見老婦晃了晃,立刻又扶上了老婦。老婦擺了擺手,隨即站穩了身子。
意外再次出現。
與司督一起扶住老婦的人一聲驚呼,將老婦和司督撞倒在地。
三人亂成一團,好久纔起來。
司督並沒注意到,第一個將老婦撞倒的人正將手伸向他的法師袍,掏出了他的錢袋,然後轉手,把錢包遞給隨後將三人撞倒的人手裡。
也沒人注意到,那個拿着錢袋的人興奮地還沒跑出多遠,便被人拉到一條巷子,幾個人湊上去就是一頓好揍。那幫人一邊揍人,還一邊惡狠狠地說着:“叫你偷東西!也不看看那是誰的東西?”
當然,這對那位偷東西的老兄來說,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如果旅館老闆在的話,或許會認出,那幫人正是司督的“護衛”。
總之,這是一筆糊塗帳。其結果是,司督扶着老婦,而老婦正想展示自己的身子骨還算不錯的時候,又一個人撞了上來。遭罪的是老婦,還有另一個被拉去胖揍一頓的人,他會很欣喜地發現,他的兄弟就在他不遠處,就是形象慘了些。
“你住哪?我送你回去。”司督扶着老婦說。
“沒事,年輕人,我還行……哎喲!”老婦一句話沒說完,緊接着痛呼一聲,不得不接受了司督的幫助,說了一個地址。
和魔法公會在同一條街道,並不遠。司督估算着距離,眼睛快速掃着街道兩邊的路牌。
從來做賊就是心虛的。司督那並無特殊意義的掃視,在別人眼裡,卻成了另一回事。
“他看過來了。”巷子的黑暗中躲着一幫人,眼睛放在司督身上。其中一人碰了碰夥伴說,“該不是發現我們了吧?”
“他,他也太厲害了吧?這都能發現我們?我們不是已經把錢袋放回他身上了嗎?”
“或許他早就知道錢袋被偷了,只不過懶得理會而已。”
“那,我們不是多此一舉了?”
“別多想了!你看他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不可能像個老狐狸一樣城府這麼深的。”
“可是……你能肯定這是他的真實年紀?”
“對啊對啊,我聽說魔法師有讓自己變年輕的魔法,說不定,他……”
“閉嘴!哪來這麼多事?我就沒看過像你這麼膽小的人,難怪你混了這麼多年還是外圍成員!”
“……我看,他,他可能真是老妖怪……”
“夠了!接下來的事不用你們做了,明天有人會接班。”
“他確實可能是老妖怪嘛,我又沒說錯什麼。”
“夠了!你被辭退了!還有你們兩個,也被辭退了!”
……
帝國曆六百六十八年三月十二日第二次報告:目標一城府極深,警惕性很高,不易接近,建議採用其他方法。另,目標一可能性高,建議加大關注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