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從頭再來上

不過從頭再來上

不管自己心情如何不好,帶豆豆的任務還是落在他的身上。古靈精怪的豆豆,哪有一會兒讓他消停的,不是讓他帶着下河捉魚,就是上樹抓鳥,或是舞棍弄棒,就連下地勞動、吃飯、睡覺,也是一刻不離。

不過這樣也好,其碼錶面上,他已經放下了自己的心事,暫時忘記了失去愛人的傷痛。隨着日子久了,他臉上的笑容逐漸變得真實起來,豆豆娘看到兩人在院子裡趁着東風放風箏,熱熱鬧鬧,大呼小叫的,心裡也放下了一塊石頭。

這個人看起來五大三粗,不修邊幅的樣子,說話做事似乎也與常人有異,到底哪裡不同,雖然說不上來,但她感覺的出來,在粗獷的外表下,他有一顆善良友愛的心。平常時日,他日出而做日落而歸,倒也老實本分,帶豆豆亦是小心謹慎,唯恐豆豆有一點閃失。可這也老大不小的了,想託人給他介紹個媳婦,總被他婉言拒絕掉。嘮叨多了,有時侯他會悶聲不吭的推開飯碗假裝吃飽了就去睡大覺,豆豆亦不再吃飯,跑着去跟上……這爺倆真是!

她苦笑一下,放下心頭瑣事,去給他倆置辦衣服,又該換衣服了,這天漸漸的熱起來了呢。

“鍾叔叔,那天我跟孃親去墟上,看到一個人真厲害,他會法術呢,左手一擡就變出一隻鳥兒,右手一晃就能變出好吃的。你說,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能變出來呢?要是我也會法術該有多好啊!”豆豆玩累了,頭枕着胳臂,眼望着天上的白雲,躺在地上跟他說話。

“你想要學法術嗎?”鍾馗笑問他。

“你會法術呀?鍾叔叔,你教教我吧!”他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就捉住他的手,不停的搖晃撒嬌請求着。

“我?……我原來學過一些……只不過現在都忘的差不多了哩……”鍾馗一念之間,突然意識道,自己何不借教豆豆法術的同時,把自己過去所學重新溫習過來,若能恢復法力縱然是好,不能恢復的話,也總比坐着等待一百年轉眼過去來得好。何況,豆豆是人族,活到四五十歲,就會很快衰老、死去。到那時,自己又要孤獨、寂寞,若是他能陪着自己,好歹也有個做伴的不是?

“你騙人!”豆豆小嘴一撅,不高興的說:“學過的東西,如何能輕易會忘記掉呢?!你是不想教我吧?還是在想你的心上人?”豆豆故意氣他。

“你個小鬼!學法術會很累很辛苦的,你能堅持的下來?”鍾馗挑逗他,看他到底有無興趣。

“我能堅持!”

“你不怕吃苦受累?”

“我不怕!”豆豆堅決的回答。

“那好,答應了的事,就不要反悔,我們都是男人,說話要算數的!我陪着你從頭練起,一步一步開始……”有什麼難的,不過是從頭再來!鍾馗話音未落,見豆豆向他伸出右手小指。

“幹嘛?”,哦,是拉鉤。拉就拉!一大一小,拉鉤爲誓,從此開始了漫長單調又艱苦的修煉之旅。

基本的修煉是要從呼吸、坐息、神遊開始的。坐息、呼吸好理解,那神遊便是修煉者本人靈魂出殼,四處遊逛,到處歷練。只是要七日之內必得返回原身,那靈魂與肉身才會基本無恙,若中途遇到什麼意外,魂魄不能如期歸來,或者肉身遭到破壞,靈肉分離,便成了孤魂野鬼,沒特殊機緣便再也無法進入輪迴之中……所以,神遊是最最兇險和充滿變數的,但這些是必經之旅,無論仙、人、妖、獸的修煉必須歷經此劫,纔會進入正式的飛昇階段。八千年前,鍾馗、冥浩初修時,有鳳凰之王爲其把關看守,一般人等無法進身加害,纔會逢凶化吉一路平安走過,順利進入飛昇期。那飛昇期內,兩人修煉一年,勝其它族類苦修十年有餘,所以幾百餘年下來,勝過他人三千載,仙力提升之速,足以藐視整個大荒。照這樣常此下去,再過千年,就會超過玉帝與王母二人十幾萬載的修爲了。因此玉帝、王母覺着危險,認定此二人是投機者,於是對其處處制肘阻止他們再度飛昇。當然這是過往之事,鍾馗與冥浩這些年全憑本心做事,所作所爲一如最初的真誠,英雄風範,威懾整個大荒,誰又敢說個不字?

只是如今,此二人一個落入凡間,一個仍處在瓊池深水底,都已停止了飛昇的腳步,連保命都成了問題。真是他年天之驕子,如今落難鳳凰不如雞了。

白天,鍾馗不露神色的下田勞作,入夜便早早關門,佯裝入睡,以教習豆豆修煉法門。

三天過去,豆豆團身坐得有些累了,便問鍾馗:“叔叔,我怎麼總想着要放屁的樣子呢?”彼時,鍾馗正在田間除草,豆豆在樹蔭下練習呼吸和坐息之勢。

鍾馗站起身來,看着他認真專注入迷的小兒神態,不禁好笑。其實,站着幹活、說話、吃飯,甚至睡覺都是可以練習呼吸的,這呼吸和坐息的作用,旨在讓修煉者平心靜氣,心無雜念,拋卻世間蕪雜只聞一已純靜吐納之氣而已。他只是個孩子,萬念歸一的法門,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明白其中道理的。

“這說明你的呼吸足夠投入,不過,你的身體一時還適應不過來,這是正常反應。”他還沒說完,就見豆豆原地爬起,跑進田地裡。他邊跑邊喊:

“不好,不好,我要拉臭臭!壞了,拉褲筒裡啦……”

鍾馗杵着手中的鋤頭,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來。

覺出兒子的異常後,豆豆娘以爲孩子生了病,怎麼活潑好動的兒子幾天來總是悶聲不響的不說也不笑了呢?豆豆娘納悶,趁着給他們到田裡送水的空檔,偷偷觀察他們倆。

只見鍾馗正專心鋤着田裡的雜草。豆豆則在樹下盤腿而坐,雙目微閉,似乎高僧靜坐一般。豆豆娘笑了,這個傻孩子又和他叔叔在搞什麼遊戲呢?!

“來喝水了!豆豆,你又在搞什麼鬼怪?”豆豆娘高聲嚷着,一面打開食籃,從裡面取出飲水的器具。

“娘,你大聲叫什麼呢,嚇我一大跳!”豆豆興奮地跑到孃親跟前,接過木碗裡的水便要去喝。

“燙,慢點,吹吹再喝!”豆豆娘親暱的拿手去撫他的臉。

“娘,我都成大人了,不能老摸我。”豆豆頭一閃,躲開孃親的手。

“你這孩子,成大人怎麼了,長多大也是我的兒子,你還成精了不成?!” 豆豆娘嗔怪着笑他,又倒一木碗水給鍾馗涼上。

“我現在跟鍾叔叔修練呢!說不定日後會成仙的呢!”豆豆一高興,向孃親顯擺道。

“啊,什麼?你,你,你……你修哪門子仙啊!?我們不能修仙,我,我和你爹爹可就你一個孩子哩!”豆豆娘一聽這話,立即跳腳反對,她盯着兒子問道:“你不是和孃親開玩笑的吧?豆豆,我們不修那個,修那個可不是什麼好事情……”

豆豆看到母親着急,也顧不得什麼風度,直接回嘴道:“有什麼不好的?我就愛修,我就喜歡!”

“你這孩子!鍾馗,鍾馗,你過來,你怎麼教我兒子的,啊,你讓他修什麼仙啊!你存得什麼心,你不知道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嗎?嗚嗚……我和他爹爹就這麼一個兒子,我以後靠誰養活哦……”豆豆娘一屁股坐在地上,撫着雙腿不停哭嚷起來。

此刻,鍾馗貌似在田地裡勞動,其實早已經去神遊了。從遠處聽到豆豆娘的高聲叫喊,他立即轉身返回,靈魂入殼後,一個激靈就醒過來,可是手下的鋤頭一偏就把兩棵玉米砍倒在那裡。

“你那麼大聲音幹什麼啊?嚇得我都砍倒兩棵莊稼!”鍾馗佯裝生氣的樣子,走回地頭樹下,把鋤頭一放,還沒坐下呢,豆豆娘就朝他撲過來。

“你這挨千刀的,沒事教孩子什麼修仙哪?你教他修哪門子的仙?”未等鍾馗說話,她的拳頭,帶着眼淚和鼻涕就在他身上落了腳。

“好好的,你哭個啥勁?”鍾馗一聽,一面躲閃一面回話,說:“修仙有什麼不好的,修仙哪裡不好,你別打我啊,你把鼻涕都抹我身上了!”

“我讓你說好,我讓你教他修仙,我讓你……”豆豆娘看他躲遠,自己還沒撒完氣呢,一低頭髮現地下有一塊土疙瘩,抓起來就朝鐘馗扔過去。可是自己力氣小,他一低頭就躲過了,於是她又低頭拾撿石塊,一塊塊的朝他扔,竟一次也沒打中過。

等朝他使完性子,看豆豆沒事人一樣,在專心看她哭嚷,便生氣的衝豆豆說:“你去修仙吧!你不管孃親,不管爹爹,以後我也不管你了,我也不是你孃親了!哼!……”

過去這一招百試不爽, 豆豆小時侯夜裡鬧着不睡時、有時吵着不穿衣服、不好好吃飯時,她總是用這一招來嚇唬兒子,豆豆一聽保證就乖乖就範,再不固執堅持。現在,她又拿出了看家本領,耿着脖子歪着頭,只等兒子來示軟投降。

“不管就不管,我已經是大人了……再說了,我還有鍾叔叔管我呢!”他低着頭小心嘀咕着,卻被孃親聽得真切。

“你個白眼兒狼!”豆豆娘一看最後一招都失效了,兒子是徹底不聽她的話了,便喊叫着瘋了樣撲向兒子,又打又踢的沒完沒了,嚇得豆豆立即跑到大樹後,圍着大樹轉圈,好讓孃親夠不到撲打。

遠遠的看到豆豆與他娘圍着大樹轉圈子,鍾馗的神思突然就轉到了自己小時侯。那時侯,因爲自己和冥浩都堅持去修仙,孃親就是這樣追着他打的。有一天夜裡,他一覺醒來,竟然發現孃親正坐在牀頭盯着自己默默抹眼淚。那時他不懂老人的心思,特別是作爲一個母親的心。

到如今,雖然懂了母親,但是,若回去,他可能還要選擇這條路。作爲一個男人,認定了的事,就要堅持下去,不能半途而廢。無論前面是康莊大道還是什麼艱難險阻,都要無怨無悔的走下去。

但是,反過來想,如果當初自己聽從母親的話,做一個安份守已的普通人,也許早就結婚生子成家立業了,也可能八千年前就早早死去,投入下一個輪迴中。也許,就不會擁有如今孤單寂寞的感觸了吧。好久沒有去看孃親了,她的墳頭肯定已被千年的風雨吹平蕩去,滄海桑田,已無當日痕跡。

孃親,你在輪迴的路上還好嗎?是否還記得當初那個愛哭愛鬧總招你氣惱的小男孩嗎?爹爹呢,他還是那樣沉默寡言,如山般堅毅剛強嗎?他的腰傷,在輪迴路上是否已經痊癒?

“鍾馗,罰你和豆豆今明兩天不得吃飯。修仙,修仙,你們就去修仙吧,我看就是吃飽了撐得!你們都修仙了,還吃什麼飯哪,哼!”豆豆娘氣惱着三兩下收拾起地上的器具,放進竹籃裡,轉身氣呼呼的走了。

“鍾叔叔,怎麼辦呢?”豆豆見孃親真的生氣了,他小心的走到鍾馗跟前,拉着他的手,讓他幫着拿主意。

“還能怎麼辦?當初,我就問過你,怕不怕吃苦受累,如今這苦與累就要來考驗你了,你說說該怎麼辦吧?”鍾馗又將問題還給了他。

“你的意思是,修煉也要餓肚子的嗎?撈不着吃飯也是考驗之一嗎?”豆豆仰面看着他問。

“是哦,以後還有許多比這更困難更危險的事情發生呢,你如果沒有做好準備,就放棄吧。我不怪你,你還是個小孩子……”

沒等他說完,豆豆就氣惱的甩開他的大手,道:“你就是看不起人!”

一看得罪了這個小小男子漢,挫傷了他的小小自尊心,鍾馗立即蹲下身子,拉住他的手,笑着說:“沒想到啊,你還真有骨氣哩,嗯,象個男人樣!”

“什麼是象個男人樣,我本來就是男人!”豆豆挺胸,

“好了,小男人,接下來,我們該想想中午的飯該怎麼打發了吧?”鍾馗笑着說。

又回到現實問題上來,豆豆剛剛挺起的胸膛立即軟塌了下來:“我不知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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