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瑜珊一邊哭一邊走的身影消失在飯店門外，肖樂習慣性地向外走了兩步，卻意識到自己不應該去追她。
於是他走回來坐下了。
現在這樣讓她走或許看上去很殘忍，但如果因爲心軟而導致她對自己還繼續抱有想法，把她拖入這場愛情的泥沼中，那纔是真正的殘忍。
不單單是對她，對肖樂自己，對左安安和李子欣來說都是一種殘忍。
這場愛情的遊戲現在有三名參與者，已經太多了。
但顯然有人並不這麼想。
“你還吃得下？”牛子俊急切地說道。“你不去哄哄她？”
宅男，尤其是像他這樣的單身宅男無法漠視女孩的眼淚，只是一個梨花帶雨的畫面就足以激發他心裡所有的同情心。
肖樂搖了搖頭，問道：“我不在的時候發生什麼事了？”
“我們演不下去。”姜顯成答道。“她一早就看破我們了，我們這樣演戲讓她很傷心。”
肖樂漠然地點了點頭，開始看菜譜，牛子俊卻忍不住一把搶掉菜譜大聲地說道：“即使你不喜歡她，安慰她一下總可以吧？你就這麼看着她走？萬一她要是路上出什麼事怎麼辦？”
肖樂有些愕然，片刻之後問道：“我怎麼安慰她？我說什麼？這種時候最不應該出現在她面前的就是我。大牛，你可能覺得我對她太冷漠，但快速斬斷她的念想纔是對她最好的做法。我如果繼續關心她，給予她不切實際的幻想，最後卻不和她在一起，她受到的傷害會更大。”
牛子俊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腦子裡全都是鄧瑜珊滿臉淚水嬌弱如花的樣子，他突然脫口而出道：“這種時候你倒變成聖人了！反正你都已經有了兩個女朋友了，多她一個也不多吧？爲什麼偏偏就不能接納她？”
肖樂猛地站了起來，其他三個人都嚇了一跳。
他緊緊握着拳頭，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你們吃吧。”他最終說道。“還是我請。”他從錢包裡拿出五百元扔在桌子上，轉身走了出去。
“肖樂！肖樂！”姜顯成在後面叫着，他卻沒有回頭。
夏天的夜晚來的很晚，遠遠地還能看到鄧瑜珊慢慢行走的身影，肖樂不想讓她有任何誤會，於是站在原地。
他不怪牛子俊，換成是以前的他，想法應該是相同的。
腳踏兩條船的人，也許會被別人羨慕，但在大多數人的眼睛裡，評價應該都是相同的。
或許不會每個人都說他是人渣，但類似的風評應該不會少了。
沒有人會當面說他，但在別人的眼裡，他已經同之前的王傅城那樣被列入了花花公子這個範疇。
當你變成了你曾經鄙視的人，你會感到高興嗎？
至少肖樂不會。
他聽到牛子俊等人也走了出來，於是他快步地向回學校的反方向走了。
天氣悶熱得厲害，走了一陣之後他開始感到煩躁起來，轉頭折返回學校。走到有些疲累，正好旁邊有一家飯店，門口掛着“內有空調”的牌子，於是他走了進去。
“同學，一個人？吃點什麼？”老闆馬上殷勤地跑了過來。
“給我隨便來兩個下酒菜，兩瓶冰啤酒。”
“要不要試試我們的麻辣小龍蝦？三十八塊一份，還有碳烤生蠔，蒙古烤肉串？都是本店的拿手菜。”
“好，一樣來一份，先上啤酒。”肖樂說道。
他一個人自斟自飲，菜還沒上來就把兩瓶就都喝光了，微微有些醺意，一桌子菜上來之後，他反倒什麼胃口都沒有了。
“老闆，麻煩來一份青菜雞蛋炒飯，帶走。”
“紫苓？”肖樂站了起來。“還沒吃飯？正好我點多了，過來一起吃！”
肖樂背對着大門，張紫苓進來時沒有看到他，否則她大概會在第一時間就偷偷走掉。但現在，不善於拒絕的她便不知所措起來。
“來嘛！”肖樂說道。“老闆，給我加套碗筷。”
張紫苓沒辦法拒絕，只好坐了下來。
“炒飯還要不要？”
“不要了，幫我們炒個女孩子愛吃的素菜吧。”肖樂說道。
張紫苓想說什麼，肖樂卻拿起一串烤肉遞給了她。“來，趁熱吃！”
張紫苓愣了一下，終於還是把它接了過來。
“啤酒？”
她急忙搖了搖頭。
“橙汁？”
“不用了，不用了。”張紫苓急忙說道。
“讓你看着我一個人喝，我就喝不下了。”肖樂說道。“老闆，來份鮮榨橙汁，再來一瓶冰啤酒。”
張紫苓慢慢地咬着烤肉，心情卻很複雜。
肖樂是她的救命恩人，非但如此，他還陪她度過了生命中最難受的那幾天，這讓她把之前對於王傅城的感情幾乎都全部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但結果並不如她的想象，肖樂並沒有對她表現出特別的好感，而接下來他和孫瀾的話更是讓她灰了心。
他不會喜歡一個被人拋棄的女孩兒，她對自己這樣說道，忘記他吧。
但感情這種東西卻不會按照人們的意願行動，它有時候會因爲某種原因而從一個人身上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有時會附着在錯誤的人身上，卻不會按照你的想法憑空消失不見。
肖樂成了籃球隊的成員，肖樂和王傅城發生了爭執、對抗，最後升級成爲嚴重的對立和鬥爭，這一切她都知道，在她看來，這一切都是因爲她。如果不是要維護她，肖樂不會和王傅城發生矛盾，他們倆應該會成爲相互扶持的隊友。
這種認知讓她越發感到內疚，也越發關心關於肖樂的事情。
孫瀾有時候會偷偷地去看籃球隊的訓練，但張紫苓卻從來沒有缺席過任何一次訓練，爲了做到這一點，她甚至長期曠了週三下午的那堂課。
唯一不同的是，她習慣於躲在看臺的角落，不讓任何人看到她。
肖樂的表現打動了孫瀾，也在張紫苓的心裡刻下了更深的印記，她在紙上偷偷畫下他扣籃時的剪影，畫下他運球時的剪影，一張張地夾在日記本中，視若珍寶
他被人算計了，張紫苓心急如焚，但她卻沒有任何可以幫助他的辦法，唯一的作用只是無心複習，成績嚴重下滑。
他成爲了江海大學的傳奇考霸，並且被評爲雙優生，獲得二等獎學金並且作爲學生代表上臺發言，她偷偷曠了自己院系的表彰大會去看他，如癡如醉。
然後她看到了他在天台上與孫瀾的親吻。
那一刻，她幾乎想要再一次從那個天台上跳下去。
傷心欲絕，卻無人傾訴，她一次次地在日記本中寫下對肖樂想說的話，一次次發誓再也不去想他，但每一次從夢中醒來，那種感覺卻變得更加強烈。
她知道自己已經中了毒，並且無可救藥。
然後肖樂和孫瀾分了手，然後他又有了新的女朋友，再然後，她驚愕地發現他還有另外一個女朋友。
理智在告訴她，他不是什麼好人，但感性卻告訴她，他和王傅城不一樣。
沒有任何理由，但她就是一廂情願地一次次告訴自己，他和王傅城不一樣。
而現在，他就坐在她的身邊，於是一切懷疑和憤懣都消失了。
如同兩人初次單獨相處，漫長的沉默，肖樂繼續喝着酒，而張紫苓則慢慢地吃着桌上那些東西。
碰巧是她愛吃的東西，這是不是一種緣分？
“怎麼會這麼晚才吃飯？”肖樂終於打破了沉默。
“有點事情耽擱了。”張紫苓答道。
其實是因爲她在訓練過後遠遠地看到了那羣女孩把肖樂圍住，然後鄧瑜珊跟在肖樂身後走了。
鄧瑜珊喜歡肖樂，這她很清楚，每一場比賽她都能夠看到鄧瑜珊，而她也非常熟悉那種流露着愛慕的目光。
她要做什麼？表白嗎？
張紫苓的心情變得非常糟糕，她很清楚自己的條件，無論是左安安還是那個不知名的女孩都不是她能夠打敗的。現在又要加上一個更加出色的鄧瑜珊？
她一個人在寢室裡偷偷哭了一會，錯過了食堂的飯點，然後昏昏沉沉地走了出來。
她從學校大門出來時看到了鄧瑜珊，她像是哭過，而現在，肖樂卻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
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麼
？
他拒絕了她？
她的心情突然快樂了起來。
肖樂覺得自己應該和她聊點什麼，但酒精讓他的思維開始遲鈍起來，他搖搖頭想了一會兒，長久以來一直在困擾他的問題便脫口而出：“紫苓，你覺得我是個壞人嗎？”
“不是啊！”張紫苓馬上答道。
“那是因爲你不知道我都做了什麼。”肖樂搖了搖頭。“我是一個壞男人，你明白嗎？我是一個花花公子。”
“你不是。”張紫苓堅持道。
“你不知道我其實是個什麼樣的人。”肖樂突然很有傾訴的慾望，也許是因爲酒精的作用，也許是因爲這些話在心裡憋得太久，也許是因爲張紫苓曾經向他完全打開過心扉，他心裡那道堤防突然就消失了。
他把自己和李子欣的事情說了出來，把自己和孫瀾的事情說了出來，甚至是左安安和剛剛發生的鄧瑜珊的事情，他沒有說出她們的名字，但張紫苓早已經知道她們分別是誰。
他傾訴着自己對每一個女孩子的感情，和李子欣的偶遇、放縱、激情、試圖遺忘到最後的正視、把她看做心靈的港灣，對孫瀾的感激、欣賞、愛慕、追求、熱戀以及最後的分開。他甚至毫不猶豫地說出了他對左安安的感情，與其說是愛，不如說是一夜荒唐之後的責任感、認同感、同情和欣賞。
那麼我呢？
張紫苓突然很想問這樣一個問題，但她只是拿起酒瓶，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
“你不是壞人，也不是花花公子。”她輕輕和他碰了一下杯。“他們不會有這樣的煩惱，也不會爲了這樣的事情而痛苦。”
“那我是什麼樣的人？我應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張紫苓說道，酒精讓她毫無意義地笑了起來。“但我知道你不是壞人。”
酒精讓兩人之間的隔閡消失了，曾經有過的毫無保留的信任感突然又回來了，而這一次，不是張紫苓對肖樂單方面的信任，而是兩人相互之間的信任。
張紫苓最後喝多了，肖樂只好背起她，準備把她送到女生宿舍樓下，然後打電話讓她同寢室的女生來接她。
她看起來很瘦，但背起來還是挺沉的，肖樂一邊揹着她，一邊唱着歌往回走。
“這是什麼歌，很好聽呢？”
“我的歌聲裡。”
“我的歌聲裡？是歌名嗎？沒有聽過呢，是誰的歌？”
肖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首歌的原作者應該還是個小蘿莉，而憑藉這首歌一炮而紅的光頭應該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吧？
最後他開玩笑地說道：“是我寫的。”
“很好聽……”張紫苓說道，過了一會兒後問道：“是寫給孫老師的嗎？”
肖樂沒有回答。
“肖樂你知道嗎？”張紫苓從後面抱緊了他，輕聲地在他耳邊說道。“不管別人怎麼看你，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那個會陪我在太陽底下枯坐一個下午，聽我講心事的人；你永遠都是那個爲了我而敢於對一大羣人動手的人；你永遠都是那個把我從死亡中拖回來，一個耳光把我打醒的人。不管別人怎麼看你，我永遠都相信你，支持你。”
喜歡你。
她在心底默默地說道。
“謝謝。”肖樂由衷地說道。“你應該醒了吧？下來自己走了。”
“我不要！”張紫苓緊緊地摟住了他，如果不是酒醉，她大概永遠也不會敢做出這種動作吧？
“好好，今天我就拼了！哪怕累死也一定把你老人家安安全全送回寢室。”
“我有那麼重嗎！”張紫苓輕輕地敲了一下他的腦袋。
過了一會兒，她又問道：“肖樂？”
“嗯？”
“你還寫過其他歌嗎？”
“有啊，很多很多呢！”藉着酒意，肖樂大言不慚地說道。
“那再唱一首吧？不要那麼憂傷的了。”
“你等等……”肖樂考慮了一下，張口唱道：“你是我的小啊小蘋果……”
“真難聽！比剛纔那一首差太多了。”
“你真是沒眼光……這首歌比剛纔那首火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