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
季嘉禕走在去鄭軼岷家的路上。XX大街XX號，高級住宅區。
“叮咚！”她仔細對着門牌號，看到了一個貼着“福”字門，確定自己沒走錯後，季嘉禕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按下了門鈴。
開門的是一位中年婦女。
“請問，你是鄭吳夢的母親嗎？”季嘉禕居然有意思隱隱的失落感。
“不是，這是我們家的保姆，我是他舅舅。請問你是誰啊？”門後又出一個腦袋，是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
“我是他的老師，我看到他的地址上留的是這裡，所以┅┅”
“大學老師？居然還要家訪嗎？我沒聽錯吧？”那個男人很不高興，臉上的眼睛和眉毛都擰到一塊兒了。
“不是，只是因爲鄭吳夢┅┅”季嘉禕紅着臉，急忙解釋。
季嘉禕的話還沒說完，又被男人打斷了。而卻居然是用驚叫聲打斷的。
“什麼？他犯什麼錯了！”他擡頭看了一下季嘉禕，眼睛睜得老大，殊不知，季嘉禕是被他突如其來的激動給暫時弄糊塗了。而他看季嘉禕沒有反應，以爲她默認了，急忙伸出手想把她擋在門口並說道：“他真犯罪了？偷竊？搶劫？不過我可管不着啊，他已經滿十八週歲了，自己有決斷能力了，我只是答應他父母出錢供他讀完大學。”
“不是的，先生。請聽我把話說完好嗎？鄭吳夢的成績很好，而且也沒有出什麼錯，更沒有偷竊搶劫。這次只是學校要求老師寫信給家長反映學生情況，而我看這裡比較近，而且他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我親自來看看。”季嘉禕擋開他的手耐心的解釋。
“情況比較特殊？”他奇怪。
“是啊。我看他要打幾份工。所以，我想來了解一下他的家庭情況，看看是不是可以幫什麼忙。”
季嘉禕的話一出口，就看到那位男士的臉色由紅轉青。可不是嗎？季嘉禕已經在縫隙裡看到他的家了，用豪華修飾一點不過分。自己家裝潢如此奢侈，卻讓自己監護的外甥在外打幾份工。她說要幫忙，那不明顯是個笑話嗎？
“對不起，我……”季嘉禕臉又紅了，不知如何解釋了。可越描越黑。
“他的父母幾年前去世了，臨終之前要我替他出所有的學費，直到他大學畢業，其他的事情我也管不了太多。”男人的聲音冷冷的，眼裡的寒光足可以讓他家游泳池的水結冰。季嘉禕還沒進門就也覺得沒有呆下去的必要了。
“是這樣啊！那我就不打擾了。謝謝，我走了。”
“我養了他這麼多年了，他也長大了，都會自己改名了，也該學會獨立生活了。像國外那些孩子，還不都自己打工賺錢，大人還不給學費呢。”男人在門口嘀嘀咕咕的。本來走出數步的季嘉禕硬是被“改名”兩個字拉了回來。
她折回來問：“他改過名？”
“是啊，資料上沒有嗎？他以前叫鄭軼岷。”
鄭軼岷，她找了多年，等多年的小軼！！居然會是這樣。季嘉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跟鄭軼岷的舅舅告別的。幸福來的太突然，她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就這樣，她漫無目的在大街上走着。
*** ***
“季嘉禕？！”一個聲音把她從遊離的思緒中拉了出來。
她一回頭，看到一張似曾相識的臉，有點冷漠，有點孤傲，更多的是緊張。可是，好模糊。
“是我啊！張蕙兒！鄭軼岷的表姐，以前我們還在一起玩過的。”張蕙兒看到季嘉禕一臉茫然的表情，急忙自我介紹起來。
“哦！蕙兒！”季嘉禕上去，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
“剛從意大利回來？”張蕙兒向四周看了看，拉着季嘉禕的手說：“去喝杯咖啡吧！”
於是，她們進了對面一家很幽靜的咖啡館。
喝着咖啡，張蕙兒的心似乎也被咖啡的苦澀感染了，她的笑容消失了，雙手不停地絞着，張着嘴，幾次欲言又止。
“嘉禕，見過小軼了嗎？”終於，張蕙兒很淑女地喝了一小口咖啡，低聲問。
“是的，他現在是我的學生。”季嘉禕很不解，爲什麼她突然這麼深沉。
“是嗎？他現在是不是過的很艱苦？”張蕙兒咬着嘴脣，似乎要哭了又強忍着，這讓季嘉禕更加奇怪。
“是的，他要打幾份工。”季嘉禕小心翼翼地回答，她實在不知道張蕙兒怎麼了，生怕自己又說錯話讓她難過。
“都是我的錯。”張蕙兒居然流下了眼淚。雙手不停的臉上抹着，她的妝被抹得亂七八糟了，臉上紅一塊白一塊的。
“怎麼了，蕙兒？”季嘉禕拉起她的手，輕輕拍了拍。
“嘉禕，都是我的錯。是我爸爸他拿走了小軼的一切。”張蕙兒吸了吸鼻子，慢慢地說：“我現在的公司應該是他的。是我搶了他的東西。這家公司本來是我姑父，也就是小軼的爸爸和我爸爸一起投資開的。一開始的時候就說好，以後的繼承權屬於我們兩家唯一的男孩小軼的。可是就在幾年前，姑姑姑父突然車禍去世的，由於走得匆忙，好像也沒講到關於公司的事，只是叫我爸爸供他上到大學畢業。那時候，小軼還小，我們也不知怎麼回事，公司就變成我爸爸一個人的了，現在已經是我的了。我一直過得心安理得，直到去年，我無意中聽到爸爸媽媽的談話，那是媽媽責備爸爸會花錢，家裡有了鐘點工還要去請保姆，可爸爸說拿了整個公司的股份還不給小軼生活費就是省最大的錢了。我很驚訝，後來，我特地偷偷的去打聽，卻發現小軼的生活比我想象的還難過,有一次我去找他，看到他在工地搬東西，他以前在家都不用幹活的，我去叫他，他沒理我，撇了一眼就跑了，他一定在恨我，我……”
張蕙兒說不下去了，其實，這並不是她的錯，可是她的內疚卻不比別人少。
季嘉禕拿出面紙，輕輕的替張蕙兒，她又能說什麼呢？她只是一個外人而已啊！
“嘉禕，幫我把這些錢帶給小軼，我去找過他，他一直不肯要，他一定是在生我的氣，怪我搶走了他所有的東西。其實，我也不想要的，我從來就不希望我能有多少錢，現在每天都睡不好，我快瘋了！”張蕙兒抽泣着，拿出一疊錢交給季嘉禕。通常善良的女人有時候比別人活的要痛苦得多。
“好吧，我試試。”季嘉禕只是想讓小軼堅強起來，別的，她也管不了太多，也做不了什麼。可是現在，讓張蕙兒好起來，她也得努力一下。她拿起一面鏡子，給蕙兒照了照，說：“去補補妝吧！這樣小花貓似的總經理走出去可不行哦！”
“小軼就交給你了，我這個姐姐當的真是差勁。可是，一邊是我爸爸，他的決定，我能說什麼呢！”張蕙兒擦乾眼淚，苦笑着。
*** ***
鄭吳夢拒絕了張蕙兒叫季嘉禕轉交的錢，只是靜靜地聽着，一聲不吭。
“你還恨蕙兒嗎，她其實也挺難過的。”季嘉禕問。
“以前恨過，不過現在明白了。這不是任何人的錯。包括我舅舅。”
“我知道，伯父伯母的死讓你變了，可是，你能變得這麼墮落嗎？可以當成你逃避的理由嗎？你應該更努力的。”他搖着幾乎崩潰的小軼。他不願提起舊事，她知道。可她不能不管他。
“我不正在努力嗎？我現在好好的在上學，這纔是他們的願望，他們說一定要我上大學的。”鄭軼岷擡起頭，狠狠地拍開了季嘉禕的手，眼中滿是憤怒，隨即哭着吼道。聲音中透着嘶聲力竭的悲涼。
“可你自己過的開心嗎？如果你開心，那我也不再自找麻煩了，也不管你小時候什麼足球天堂的夢想了。我們的約定到此爲止！”季嘉禕拿起自己的鑰匙，做出要拿下那一個銀色小球拍狀。
“不要！”鄭吳夢拉住了季嘉禕的手，搶過鑰匙，整個人幾乎癱倒在地上，隨即哽咽着說：“你知道我爸爸媽媽是怎麼死的嗎？”
季嘉禕抱着已經泣不成聲的鄭吳夢，看着哭得面孔通紅的他，聽着他一字一句地講述自己從來不曾想到過的一切，她的心快碎了。爲什麼要讓一個僅僅懷着夢想的孩子遭遇不幸而又無從訴說，爲什麼她沒有留下卻還要質問一切？她比張蕙兒這個姐姐更不合格。
*** ***
“喂，葉烺贇嗎？我是季老師。”
“是，是，有什麼事嗎？”葉烺贇受寵若驚。拿着電話的手都在顫抖。
“鄭吳夢在我這兒有點事，今天晚上沒法去餐廳打工了，你能去幫他一天或者幫他請個假嗎？”
“好的，沒問題。他什麼時候回來啊？”葉烺贇剛剛失去了心愛的法拉利，急需有個人聽他訴訴苦。他當萬人迷的最大犧牲品就是鄭吳夢的耳朵了。
“可能會晚一點。謝謝你了。”
“季老師！怎麼要你打電話啊？他人呢？”
“哦！剛剛……剛剛出去。”季嘉禕說了慌。看着身邊紅着眼的小軼，她可不想再讓他的耳朵遭受一次口水的打擊。
“就這樣吧。我馬上就去。季老師再見！”
葉烺贇匆匆收拾自己的東西。真該死，自己沒車，出去多不方便啊！“又煮有淹的死丫頭，居然這樣設計我，以後看我怎麼整死你！”葉烺贇說完，自己也覺得驚訝，自己什麼時候也變得這麼惡毒？不行不行，男人應該有風度才行。他照了照鏡子，理理衣服，走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