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她進來吧。”柳茹眨眨眼睛，流花的話還沒說話她就已經知道那人是誰了，她覷着燕婧咬着嘴脣小聲道：“讓姐姐見笑了，用完早膳後我想出去走走，她不放心硬要跟着，我氣急了說了她幾句就自己出府了，沒想到她會一直跟着……”
燕婧擡頭就見流花帶着小嬋進來，立刻就明白了，她柔聲道：“過來吧，你家小姐沒生你的氣。方纔我給她換了枚蝴蝶壓發，稍微碰散了她鬢邊的頭髮，你來給她抿一抿。”
小嬋見柳茹鬢邊散下幾縷頭髮，忙取出隨身的小梳子上前給收拾：“這枚壓發真是精緻可愛，特別適合小姐。小姐日常用的首飾雖然珍貴但都太過莊重，以後若能多添幾件這種俏皮可愛的首飾就好了。”
燕婧笑道：“小嬋可真會說話，幾句話不但把所有人都誇遍了，而且還能替自家小姐多討幾件首飾。”
小嬋立刻明白這枚蝴蝶壓發是燕小姐所贈，她收好梳子給燕婧行禮：“小嬋失言，燕小姐莫怪。”
流花將她扶起：“我家小姐和你開玩笑呢，快起來。還有我要額外叮囑你一句，下次偷偷跟在你家小姐身後出門的時候記得別再蹲在牆角咬手指頭了，很容易被人發現的。”流花說的戲謔，幾人都笑了。
小嬋見柳茹這般高興也就跟着放下心來。燕婧又看了幾件首飾：“看樣子是挑不出更好的了，流花你去和掌櫃說，以後若有這樣的首飾務必先跟我說一聲。妹妹餓了吧？咱們去一品居吃飯。”
流花將首飾銀錢付清，立刻上車去了一品居。燕婧和柳茹歡歡喜喜地吃了頓飯，柳茹興致高昂，直說要喝酒，又嚷着要繼續逛。燕婧溫聲道：“今天走的路不少，你這會兒看着還算精神，如果還要硬撐着出去，明天肯定會全身痠痛。你若是覺得不盡興，下次只管來將軍府找我，此刻就先回府去休息，嗯？”
柳茹乖巧應下，燕婧便吩咐車伕先去柳府。柳茹許久沒有玩得這樣痛快，燕婧哄了許久才依依不捨地下車回家。少頃，小嬋服侍柳茹更衣：“燕小姐人真好，一點也不像那些人，笑起來都假惺惺的。”
柳茹對鏡梳髮：“燕姐姐的容貌氣質和爲人處事都是沒得挑，如果我真的是她妹妹就好了，可惜我沒那個福分，只能投生在柳家。哎，手勁兒輕一點，那裡的傷剛脫痂。燕姐姐一向心細，她肯定是瞧出我不對勁才一直陪着我。我不過是中元節沒去宮中探望長姐，中秋節又不想去宮中探望，就要被家法處置！說我目無尊長！我知道女人在宮中生活不容易，盛寵的女人更不容易，但那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小嬋慌得趕緊去遮柳茹的嘴：“我的小姐，您身上的傷還沒全好，怎麼又說這樣的話！我知道小姐心裡委屈，但這些話萬不可再說了！小嬋命賤死不足惜可小嬋無法替小姐受苦！小姐受罰，小嬋一點忙都幫不上只能乾着急。小嬋不知以後能陪小姐多久，但小姐別再讓自己爲了口舌之爭而吃更多苦頭了。”
柳茹心中酸澀，她知道自己是因爲壓不住脾氣逞口舌之快才受皮肉之苦，她拍了拍小嬋的手道：“別說幫不上忙，以前我受完懲罰都要在暗室裡等到爹孃消氣才能回房治傷。這次如果不是你，我還不知道要在暗室裡跪多久，哪有這麼快就能出門了？我今早實在壓不住脾氣想出去走走，我不想讓任何人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尤其是一直跟在我身邊的人，我怕連你也會嘲笑我，看不起我，覺得我就是個廢物。”
小嬋搖頭：“小姐就是因爲這個纔不讓小嬋跟着您出去的麼？您怎麼能這樣想！小嬋是小姐的奴婢呀！小嬋永不會在人後說小姐壞話，更不會輕看小姐一分一毫！小嬋願以此爲誓，若有違背不得好死！”
柳茹瞪她：“你還讓我講話小心，你自己張嘴卻是這樣的話！我信你，我答應以後去哪兒都帶着你。”
小嬋這才起身，繼續服侍柳茹更衣。突然間房門一響，一個傳話的婆子直接走進內室說道：“二小姐，柳妃娘娘派遣的宮人剛剛到府，賜下了很多珠寶和珍玩，夫人讓您速去正廳謝恩。”
柳茹眉頭一皺，小嬋已應道：“你是什麼東西，小姐的房間也是你能隨便進的！便是有要緊話也該讓丫頭通傳才行！還不趕緊退下！小姐傷痕未愈且此刻尚未梳妝，你回稟夫人，讓宮人們稍等片刻吧。”
柳茹攔住小嬋，拿過桌上的眉黛對鏡仔細描畫：“我當是誰，原來是夏婆子。小嬋你來的日子短未必認得她，她是柳府的頭一號人物，別說我的房裡，就是爹孃的臥房她也是想進就進，面子大得很呢。”
小嬋將找出來的正裝放在一邊，上前給柳茹梳髮：“早就聽說過夏媽媽的大名，只可惜小嬋人輕勢微，一直無緣得見。今日是小嬋有眼不識泰山，既然夏媽媽的面子這樣大，不如就代小姐去前頭謝恩吧。”
二小姐一連兩月沒有去宮中探望大小姐，但大小姐寬厚仁慈繼續往府裡送賞賜，夫人就讓她去稟報二小姐準備謝恩。夏婆子第一次過來就被門外的丫頭攔住說二小姐尚未起身，有事可以轉達，夏婆子哪裡肯放過這個通報領賞的機會，當下就推說事情要緊，需要當面轉達，她稍後再來。第二次過來二小姐已經起身正在發脾氣，屋子裡的東西一件一件往外扔，丫頭們被砸的受不了紛紛退避，夏婆子也被這陣仗嚇得趕緊避了出去。第三次來的時候二小姐已經不在房裡，她又是白跑一趟！
眼見着宮人已經帶着賞賜進了府，二小姐別說進宮連影子都不見！夫人唯恐失禮於皇家，急着吼着讓她找二小姐過來！待夏婆子匆匆忙忙跑到二小姐的院子，那些本該在外頭服侍的僕婢早都去了正廳旁側，說要過去幫忙服侍實則是等着領賞。夏婆子更急着回去覆命領賞，當下就仗着自己是夫人陪房的身份直接闖進了二小姐的房中，她本想趕緊說完就走，誰知道正趕上二小姐更衣，這下可是捅了馬蜂窩了。
小嬋將新首飾給柳茹帶上，又換好了淺色宮裝。柳茹在首飾匣裡翻了半天，總算挑出一個顏色稍嫩些的玉鐲帶上：“小嬋你也太瞧不起人家了，夏婆子這樣大的臉面只去前廳領賞豈不是大材小用？俗話說好鋼用在刀刃上，夏婆子這樣的大人物要進宮才行，今日小茹身體不適，就委屈您替我進宮謝恩吧。”
夏婆子冷汗涔涔地跪下，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柳茹一腳踹開：“若有下次，我親自打發你進宮，滾！”
小嬋冷眼看着夏婆子離開才扶着柳茹出了房門，柳茹低聲道：“如果今天我真的躲不過要入宮，你千萬別說要跟我過去，在府裡等我回來，若有人到院子裡打聽什麼，你照實說就好，回來我再跟你細說。”
小嬋見柳茹神色凝重只好應下，陪着柳茹進了大廳跪下謝恩。柳夫人咬着牙笑看宮人將小女兒扶起，她輕步上前道：“這陣子時節不好，這孩子拖拖拉拉的病了兩個多月，今兒才精神了些。她病中一直思念長姐，你瞧，她剛聽說娘娘的賞賜下來就立刻正裝打扮過來了，煩勞大人順路帶她進宮探望吧。”
柳茹後腰上被母親下了死勁兒掐住擰動，她曉得此刻旁人看見的只是母親慈愛地扶着自己病弱的女兒……她壓着顫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忍着沒有說話。小嬋悄悄挪到柳茹身後輕扯她的袖子：“小姐……”
柳茹將袖子抽回來輕輕搖頭。管事宮人諂媚一笑：“娘娘一連兩個月都沒有見到二小姐也甚爲思念，咱們這次來，名義上是送賞賜實則是代娘娘探望二小姐。雖說二小姐病體初愈不宜操勞，但宮中御醫和藥材都齊全，有娘娘在斷不會讓她受一點兒苦。只是二小姐若要進宮，這身妝扮還是稍嫌簡素了，娘娘說過好幾次，她最喜歡看二小姐戴那個鐲子，就是娘娘在您生辰那天送您的那個手鐲。”
話音未落，小嬋趕緊撐住柳茹，她不明所以地看着柳茹面無人色的顫抖着，小嬋低聲喚道：“小姐？”
柳茹閉了會兒眼睛，壓住在身體裡肆虐的憤恨，一字一嘆：“小嬋，送我回去梳妝。”
宮人見柳茹面色青白，心中料定她是因抱恙纔不能入宮探視，柳妃娘娘的那一番隱含着斥責的話就沒有再說。柳夫人方纔已從宮人處得知，聖上體恤娘娘思妹之情特允許柳茹於近日入宮。她擔心這個小女兒會亂髮脾氣不肯入宮，所以才小小警示了一番，此刻她見這丫頭終於答應，也就鬆了手。
柳茹踉蹌着後退一步，幾乎癱在小嬋身上，她低聲道：“快走，別讓那倆丫頭進我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