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遇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醫院的。
他在停車場外站了一會兒,頭頂的太陽晃的刺眼,強烈的刺激着他的視線,刺的他眼角一陣酸澀。
他像一尊雕像那樣,雙手插袋,站在原地眺望遠處,時間久了,視野中很快出現大片大片的陰影。
沈遇安緩慢而用力的眨了眨眼睛,從口袋中摸出車鑰匙,走到車邊,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
發動車子,純黑色的轎車很快駛出了醫院,融入地平線中。
漫無目的的行駛在這座城市內,沈遇安從單手扶着方向盤,另一隻手從口袋裡抽出一支菸,想給自己點上。
他摁打火機的手一直在發顫,試了幾次都沒點燃。
等好不容易點上,他立刻咬着菸蒂,狠狠吸了一口,順便把車窗落下。
吐出的煙霧很快被風吹的潰散在車廂內,嫋嫋盤旋着,籠罩着沈遇安的面容模模糊糊,唯一隻剩下那雙眸子,透着令人心悸的明淨。
車子也不知開了多久,等沈遇安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來了南苑,老宅的別墅就藏在不遠處的綠蔭下,燥熱的夏日中顯得格外幽靜。
沈遇安靠在駕駛座裡走了會兒神。
最後,他還是選擇開車去了南苑。
車停在大門前,沈遇安下車輸入大門的密碼鎖,門應聲而開,驚動了院內正在做打掃的沈管家。
“大少爺,您回來了!”
“您來的不巧,夫人剛剛出門去了,大概到晚上才能回來。”
沈遇安腳步頓了一下,他眉頭微蹙,問了句,“都誰在家?”
“二少爺在。”沈管家畢恭畢敬的回答道。
“我知道了。”
沈遇安點了點頭。
他把車鑰匙丟給沈管家,示意沈管家把他的車開進來停好。
隨後,他徑自走進了屋子,一路去了二樓沈眠風的房間。
眠風的臥室是空的,他人不在,不知去了哪裡。沈遇安問了傭人才知道,眠風早起就去練琴了,現在依然還在琴房。
沈遇安穿過院子去了後院,剛靠近閣樓,就聽到琴房內傳來悠揚的琴聲。
沈遇安踩着木質臺階一路上樓,琴房離他越近,他就越能清晰聽到琴聲中還夾雜着幾聲咳嗽。
沈眠風的琴聲與他的氣質截然相反。
如果說眠風的人是溫和的,若春風般的溫柔,那麼他的琴聲就如夜雨,高昂激烈,銀瓶乍破水漿迸,胸中藏有千秋壑。
沈遇安站在門外聽了一會兒,期間,沈眠風一直重複着他那首驚豔四座的成名曲《flower dance》,如歌如泣,讓人聽了之後都隨着婉轉嘆息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琴聲“砰”的一下戛然而止,隨後是劇烈的咳嗽,還伴隨着東西掉落在地的聲音。
沈遇安推門而入,見沈眠風正捂着脖子難受的咳嗽,一瓶銀白色的小噴霧滾落在門後的位置,門被推開後又向角落裡滾了滾。
沈遇安眉頭緊蹙,兩步上前撿起噴霧瓶,摘下蓋子走到沈眠風身邊,對準他的口鼻用力噴了幾下,確保他能充分的吸入藥物。
一直等沈眠風青白的臉色稍有好轉,沈遇安這才把噴霧瓶擦乾淨,合上蓋子。
“好點了嗎?”
沈遇安把沈眠風從地上扶起,讓他重新坐在琴凳上。
沈眠風點了點頭,藥物化在口中,格外苦澀,他有些說不出話。
“沒按時吃藥?怎麼病突然犯了。”
沈眠風還是搖頭,閉着眼睛深呼吸。
沈遇安眉頭皺的更緊,去飲水機出接了一杯水,走回來遞到沈眠風的手中,看着他用水漱口。
“哥,我沒事。”
沈眠風平復了很久才恢復如常,他對着沈遇安臉色蒼白的笑了笑,“哥,你怎麼這個點回來了,是有什麼事嗎?”
“沒有,回來看看。”
“爸媽都不在家,就我自己一個。”
沈眠風指了指面前的雅馬哈三腳架鋼琴,“哥,如果你現在沒事的話,我給你彈琴吧,想聽什麼曲子?”
“隨意。”
沈遇安走向一旁的軟椅上坐下。
他穿着黑色的西褲,勾勒出的他的腿型筆直修長。
如果不是他臉上的表情寡淡的如同一層薄冰,那麼目前的畫面會更加完美。兩個容貌一等一出挑的男人同框而坐,一個清冷似月,一個溫柔如風。
沈遇安說隨意,沈眠風在接下來的彈奏中果然就很隨意。他甚至挑了首時下的流行曲,現場扒譜現場演奏,彈到副歌處,還跟着小聲的哼唱。
沈遇安一言不發的聽着。他一直從後面盯着沈眠風的背影,看着他略顯單薄的身軀,在坐在鋼琴前時突然變得無比偉岸。
鋼琴聲在不知不覺中停了下來,沈眠風沒有回頭,而是垂眸盯着黑白的琴鍵,輕輕地笑了起來,“哥,不開心嗎?”
“我都彈了這麼久了,你都沒有叫停,在想什麼?”
沈遇安愣了一下,喉結隨着上下翻滾着。
“想問什麼還是說吧,這麼耗着,你不累嗎?”
“……”
沈遇安精緻的眉骨微蹙,他猶豫了一番,仍舊沒有開口。
“那你不問,我可要說了。”
沈眠風咳了兩聲,清清嗓子。
“她很膽小,總是做什麼都喜歡給自己留退路,我不敢說自己真正意義上的瞭解她,但是我知道,如果是我的話,我會給她一個承諾。”
“承諾?”
“嗯。”
沈遇安的瞳色中霧靄茫茫。他看着沈眠風說完後,指尖重新開始在琴鍵上飛舞,很快陷入了沉思。
“可我就算給了她承諾又能怎麼樣?”
沈遇安自言自語的從軟椅內起身,轉身向着練琴房的門口走去,腳步有些踉蹌。
“她還是不愛我。”
最後一句,沈遇安的聲音幾乎是微不可聞的。
沈眠風常年與音樂爲伴,聽力是常人的幾倍,沈遇安最後的一句話聲音雖然很小,但還是一絲不漏的被他捕捉到了。
沈眠風指尖狠狠一抖,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更是急速的蒼白了下去。
他的呼吸再次變得無比艱難,只能慌忙抓了噴霧藥瓶,往自己的口腔裡用力噴藥,大口大口的呼吸。
他雖然不願意承認,可是……真的是他做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