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不見妖
文.夢溪
（壹）
“小師父小師父，等等我，有個東西給你，想知道是什麼嗎？”
前方的長安無奈的停下轉身，在經歷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物什後，他便對她口中所謂的東西不抱任何希望。
葉小妖略有些氣喘的趕上，兩腮因方纔的小跑而染上酡紅。
長安看着她這模樣，突然有些慚愧。她畢竟是小姑娘，而自己不顧她的步伐小卻大步流星往前走。
轉而又想到這幾日她帶來的麻煩，方纔的愧疚瞬間了無蹤影，甚至他現在想想都在咬牙切齒。
前幾日見她昏迷在路上，他便本着師父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佛家理念救了她，還將他身上帶的乾糧送與她吃。
豈料，她說她才初生在這世上，不識人間善惡，怕旁人害了她，而她所識之人唯他一人，且他又救了她，所以她不怕他害她。故此，她死活得留在他身邊不願走。
她還說，她是妖。
可他左看右看，都不覺得像。哪有妖身子這般虛弱？哪有妖會使不出法術？哪有妖會如她這般死皮賴臉？
這還不算，在路過集市時她貪嘴吃了好幾家攤子的點心，卻沒給錢，被小販追着趕到他這邊；
她好奇那些脂粉香味，拿起盒子便二話不說打開來嗅，哪料一個噴嚏把脂粉都吹飛一大半，還沾了自己一臉；
她對一個琉璃玉瓶十分歡喜，抱在懷裡不肯放回，可他除去盤纏也沒多餘銀兩買這麼昂貴的玉瓶。她失落着滿是眷戀的放回，但在最後一刻，她猛地抱住玉瓶飛一般的跑出去。
然後，她被門檻絆倒在地，把琉璃玉瓶給摔了。
無奈，他只得把身上盤纏拿出抵押那個玉瓶。
若說她是妖，他是一百個不相信，哪有妖智商這麼令人堪憂？
“小師父小師父？”
葉小妖伸手在長安眼前晃了幾下。長安忙回神，瞪向葉小妖。葉小妖笑眯了眼，說道:
“小師父，可想知道是何東西？”
長安想起以前她給的東西不是路邊野花便是土中蚯蚓，或再是水中小魚。以前不知何物，他是起興趣；如今已猜到是何物，他便了無興趣。
“不起興趣。”
長安轉身便繼續走，只是腳步不再邁那麼大，葉小妖很輕鬆就跟上。
“小師父當真不想？”
長安不答。
“小師父當真當真不想？”
長安一語不發。
“小師父你當真當真當真不想知道？”
長安沉默。
他在想着放慢腳步是不是個錯誤的決定，至少之前耳邊不會如此聒噪。
“可是，小師父，我甚想同你說。”
長安瞬間放快腳步，沒一會便跟葉小妖就落了好長的距離。
“小師父小師父，等等我。”
（貳）
四周是來來往往的人羣，長安正在一小攤上鋪紙作畫。
葉小妖見沒一會長安便已繪完一幅頗有意境的山水墨畫。她看着眼前走動但卻絲毫不停留的人，好奇道:
“小師父，這個當真可用來換錢？”
“那怎不見有人前來買畫？”
長安頭也不擡繼續畫着下一幅畫，“因爲他們不懂欣賞！”
“噢~”葉小妖半懂不懂點點頭，轉而又問，“那換錢後能否買雞腿給我？”
“不行！這是換來當盤纏。”
葉小妖正欲繼續纏問，突聞一道輕柔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公子，請問可否替我畫一幅？”
長安擱下筆，看向來人，笑道:“可以。只是不知姑娘要我畫些什麼？”
“那便我吧。”女子笑笑。
長安仔仔細細的觀察女子的面容體態服飾。葉小妖看看女子，繼而看看長安，而後悶着臉小聲嘟囔:“哼，不買便不買，我自個去。”
語罷，葉小妖便轉身離去。長安正沉思該如何下筆，也無心再多管她的離去。
走了幾步，葉小妖回頭見長安仍無動於衷，不由有些氣惱。她不開心，他不應先哄哄她嗎？又怎能如此淡定？
葉小妖跺跺腳，氣憤離去。
“姑娘，這畫可還好？”
長安擱下筆，端起畫卷，輕吹着上邊的墨水，而後遞給女子看。
畫上人物淺笑着，雙目明亮有神，淺綠的衣裙襯得她更加溫婉。畫的竟與真人絲毫不差，栩栩如生。
女子滿意地點點頭，“公子畫技當真不一般，這畫我甚是喜歡。”
“喜歡便好。”
長安四下看望，也沒能發現某人身影。女子看他這模樣，也心知是在找先前那女娃，不由笑道:
“公子先前怎不哄哄小娘子，任由她去呢？”
長安聽到女子稱呼葉小妖爲小娘子，自知她是誤會了些什麼，頓時失笑道:
“姑娘說笑了，我與她，不過萍水相逢。”
女子聽罷，笑笑不語。
日頭慢慢垂落，把人的影子拉的老長。
長安看看西邊的斜陽，又看看四周。如此久了，怎還不見回來？可是又惹禍被店家留下？
思此，長安忙收拾東西，背上簍子便往先前葉小妖離去的方向尋去。
在某樓房屋檐，葉小妖坐在邊沿垂掛着雙腿，身邊是個年紀相仿的男子。
葉小妖甚是歡快的啃着手中的雞腿，眼睛都笑眯成一道縫，一邊口齒不清道:“謝謝米，請……請我吃介麼好吃的雞腿！”
那人也笑眯着眼，“你甚是有趣，不如留下陪我，日後便天天有雞腿吃。”
“嘎？”葉小妖愣住，反應過來後忙搖頭，“不不不。”
“爲何呢？你不是說你無家無親嗎？”
“呃……”葉小妖正欲解釋，卻見遠處走來一人，瞬間激動的雙手舞動，“小師父小師父，我在這呢！”
某人顯然忘了手中尚有個雞腿，而後便是，雞腿掉下去，“吧嗒”地與大地來個親密接觸。
“嗚嗚嗚~我的雞腿！”
葉小妖后知後覺才發現，瞬間痛心疾首，她才吃沒幾口啊。
長安遠遠便聽有人在喚他，循聲望去，便見葉小妖坐在那麼危險的地方，且她此時還動來動去。
他瞬間黑了臉，忙疾步過去。她怎就不怕摔下來傷着了？
走近，長安才發現原來她身旁還有一名男子，臉不由更沉了些。
“下來。”
葉小妖低頭看看這二樓高的距離，又看看長安，瞬間哭喪着臉，“小師父，我……我下不去。”
“……”長安默了，正欲說些什麼，卻見葉小妖被那名男子拎着衣領跳下來。
葉小妖毫無準備，瞬間嚇得抱住男子的腰身，“啊啊啊~救命啊！”
長安盯着葉小妖摟住男子的雙臂，這幕怎如此刺眼呢？
“葉小妖，過來。”
“嘎？”葉小妖反應過來，見自己安安穩穩落在地面，頓時眉笑顏開。聽到長安喚她，她便蹦蹦跳跳過去，扯着長安的袖袍，“小師父，他好厲害噢！”
長安一語不發，繃着臉抿緊薄脣。有眼色的人此時看到都會知道他正極度生氣中，無奈，某個人是個缺腦筋的。
葉小妖滔滔不絕地向長安道這段時間她同那名男子間發生的事，一邊還忍不住吃吃的笑，她絲毫察覺不到長安臉色的變化。
倒是對面的男子饒有興趣地看着，他注意到長安的反應，但他不會提醒某個傻姑娘。男子眼中的趣味不由更濃，這姑娘，當真有趣！
長安自是也注意到那男子眼中對葉小妖的興趣，心中不由更氣，當即便甩開葉小妖的手，默不作聲離去。
“……”葉小妖愣住，小師父怎的了？
“哈哈哈——”男子看着葉小妖這呆萌的表情，忍不住開懷大笑，“妖妖，留下來陪我可是每天有雞腿噢~”
葉小妖轉看男子，便也沒瞧見長安頓住腳步，伸手摸向懷裡。
那，有個尚且溫熱的雞腿。
只是，或許它已失去買它時的意義。
他與她本萍水相逢，如今有人願同她相陪，那他終可抽身獨自離去。
收回思緒，長安快步逃離此地。
（叄）
“小師父！我回來啦！”
葉小妖推開籬笆的門，歡快的跳着進去。而裡邊也沒傳來長安的聲音，葉小妖倒也習慣，她這小師父本不愛說話。故她繼續自顧自言，
“小師父，你怎又不等等我？每次便是你先離去。我甚是生氣，下次記得買個雞腿補償我。”
“吱呀——”
葉小妖推開長安的房門，下一秒笑容便僵硬在臉上，直至慢慢消失。
小師父的東西不見了，是離開了麼？
這一次，當真不要她了？
葉小妖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個房間，卻瞧見桌子上有個油皮紙包裹着的東西。
葉小妖拿起，觸之還有些溫熱，打開，裡邊是她最愛吃的雞腿。
“吧嗒吧嗒”，眼淚砸在桌子上。
葉小妖哭着，“臭師父臭師父。”
一道好聽的嗓音陡然從身後傳來，“可是在喚我？”
熟悉的嗓音，會是那人嗎？
葉小妖呆住，停止哭泣。她慢慢轉過身，入眼的果真是自己心底期盼的那張臉。
“你……你怎回來了？”
長安倚靠着門扉，腳邊是裝東西的簍子，他笑道:“我遺忘一件十分重要的物品，自然要回來取。”
“哦——”葉小妖有些失落。
長安笑笑，“你怎還不收拾東西，稍後我們便要走了。”
葉小妖怔住，小師父打算帶上她了？不放棄她了？
葉小妖頓時破涕而笑，“好好好，小師父等我一會。”
語罷，葉小妖忙去收拾東西。長安在她身後看着，無奈的笑着搖頭。
自己竟是折回來了呢……
竹林小道，四周靜謐非常，長安與葉小妖一前一後走着，葉小妖仍不忘念念道:
“小師父小師父，我要送與你一份大禮，可要？”
“心意已收，大禮留你。”
葉小妖有些不開心的鼓着嘴，“哼，小師父定是怕我送些小動物與你。明明它們甚是可愛，爲何小師父不喜歡？”
“……”長安默然。
他實在看不出那野花，那蚯蚓，那小魚可愛在何處。
一會兒，葉小妖低着頭，悶聲道:
“小師父，爲何這次先離去？若是不折返，便當真會扔下我？”
長安頓住腳步，身後的葉小妖未曾留意，她便徑自撞上去。
“唔~”
葉小妖摸摸有些發疼的鼻子，而後低着頭不語。
良久，長安嘆口氣，“有人邀你相陪，怎不去？”
“我喜歡待在小師父身旁，其餘人我不喜歡。”葉小妖絞着衣角，低聲道。
長安回過頭，見着的便是葉小妖這小媳婦模樣，笑笑:“走吧，該趕路。”
言罷，長安便離去。葉小妖擡起頭，有些發懵，他還沒回答她問題呢！
（肆）
日暮已沉，長安與葉小妖在前邊村子裡借住一宿，欲明日再趕路。
風習習而來，隱約中似聞到其中參雜着些血腥味。
味道越加濃郁，似有什麼東西正在往這邊靠近。
葉小妖雙眉緊皺，陡然從夢中驚醒。她驚慌掃視四周，沒發現什麼，正鬆了一口氣，而後便聞到那濃郁的血腥味。
她正詫異着從何處傳來的血腥味，緊接着便聽到一陣由遠及近的磨牙聲。那不是人類牙齒髮出的摩擦聲，倒像是大型獸類在磨牙預備進食時發出的聲響。
葉小妖有些害怕地摸索到窗邊，透過那細小的縫隙她瞧見在月色下有個巨大的黑影停在小師父房門前。
葉小妖按捺住因驚慌而跳動異常的心臟，她睜大眼欲想看清這個黑影是何物。
黑影似察覺到有人看着，它緩緩轉過頭看向葉小妖所在的窗戶。一雙銅鈴般大的紅眼在這黑夜中十分突兀。
葉小妖震驚地瞪大眸，竟是它……它怎逃出來了？
“桀桀桀~”黑影詭異的笑，那笑聲十分刺耳。下一秒，它便不見在原地，那笑聲漸漸遠去。
葉小妖急忙打開房門衝進長安房間，在見着他還躺在牀上時便鬆一口氣。她過去叫醒他。
半響，長安才遲遲醒來，他揉揉有些昏沉的腦袋，“奇了怪，怎會睡的這般昏沉？”
一會兒，又轉問葉小妖，“天這般暗沉，你不在裡屋睡覺，過我屋子將我喚醒是爲何？”
葉小妖原本欲將方纔的事說與他聽，後轉念一想，說了也無濟於事，只是徒增擔擾。
於是她便哭喪着臉道，“小師父，初到異地，我怕。”
“……”長安默然。
“你這性子……竟也會怕？”
長安看着她那委屈的表情，心中一軟，“罷了罷了，你睡榻上，我在一旁。”
次日天未亮，外邊一陣陣哭號的聲音傳來。
長安放下書卷，輕揉雙眼。稍後他便起身出去看發生何事。葉小妖也迷迷糊糊醒來，聽到這聲音後也起身跟在長安身後出去。
“怎不多睡會？”長安見着她起身，問道。
葉小妖睏倦的揉揉眼，“想出去看看。”
“那便走吧。”長安無奈。
走出去後，便瞧見村子大路上聚集許多人。長安扯住從身旁走過的一位老人，問道:
“老伯，前方可是發生何事？爲何一大早便哭的這般悽慘？”
“唉~”老伯無奈搖搖頭，“也不知那戶人家先前造了什麼孽，除去昨夜未歸的小柱子，其餘七口人皆被吃的殘缺不全。這不，小柱子今兒一早回來，見着家人都死的這般悽慘，心中自是悲傷難抑。”
“吃人……”長安陷入沉思。
一旁的葉小妖聽完便蒼白着臉，它……竟去吃人了？
“你……”長安偏頭正欲和葉小妖說些什麼，這一偏便注意到她的臉色，“臉色怎變得蒼白了？不舒服？”
葉小妖搖搖頭，“有些被嚇到。”
“也是，那我們便回去吧，該準備離開了。”
“好。”
收拾好東西后便繼續往長安城出發，一路上也曾在幾個村子裡落腳。奇異便是，他們剛落腳，第二日村中便會出事。幾個村子，毫不例外。
“倒覺得那怪物是在跟蹤我們。”
長安思考一會便道。葉小妖正疑惑近幾日不曾見它，那爲何還會發生這些事。此時聽長安言，葉小妖便明白了些。
只是，爲何要跟蹤呢？是欲找機會趁她不在好對他下手？可這不可能，她不會離開他寸步。
夜晚，晚風習習。空氣中傳來一股血腥味，正欲就寢的葉小妖停下動作。她收到夾雜在味道中的信息。
她走出房門，在看到長安屋內已是熄燈後，她設下障法，以防怪物的靠近。而後她便提步飛去。
“咔嚓咔嚓”
前方傳來撕咬食物時發出的聲響，葉小妖循聲落在。瞧見不遠處正有一團黑影正拿些什麼往嘴裡塞，並伴隨着那詭異“咔嚓咔嚓”聲響。
“你在吃什麼？”
葉小妖聞着那股濃郁的血腥味，強忍住胃裡的翻騰，緊鎖眉頭。
“桀桀桀~”
那怪物轉過身，看着葉小妖便詭異的笑着。葉小妖見它不回答問題，便又徑自問道:
“那你喚我來有何事？”
“桀桀桀……”
怪物仍是笑着，只是這次笑得更爲詭異。它的視線落在葉小妖身後不遠處。
葉小妖注意到這點，便回頭看去，這一看，便愣住了。他，怎來了？不是已經睡下了嗎？
長安走過來，在夜幕下，即使有着微弱的月光但葉小妖此時也無法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她與怪物認識，他會如何處理呢？
葉小妖揪着一顆心，看着他走近。
長安停在離她還有十步距離的位置，良久，他啞着聲道:“你已尋到你同伴，我也該走了。此後，別來打擾我。”
言罷，他便決絕地轉身離去。
“小師父！”
葉小妖急得上前忙扯住他的袖子，解釋道:“小師父，我與它不是同伴，你誤會了。”
長安停下腳步，回頭看看遠處的怪物，轉而又看着葉小妖，“是嗎？”
明明是疑問的語氣，但其中的不相信卻是顯而易見。
葉小妖慌了，“小師父，你要信我。”
長安扯下她的手，“我如今不想見你，此後也是。勞煩，別再煩我。”
“煩”字的音他念得極重。葉小妖愣住，煩？他竟說了煩？是指她太煩人還是指她惹了太多麻煩？那她乖些好不好？
長安用手輕彈方纔被她觸過的衣袖，彷彿那沾染了些髒東西。
葉小妖呆呆的看着，方纔說她煩，如今是嫌她髒了麼？
葉小妖看着他離去的背影，眼淚有些不受控制的留下。
而身後的怪物已不知何時離去，只餘地上那未吃完人體。
（伍）
長安早早便收拾好東西繼續趕路，他下意識掃視四周，依舊沒能看見某人，或許，她真的走了。
也好，省下一筆費用。
葉小妖在他離去後，便從暗處走出。她一張小臉毫無血色，甚至眼睛有些浮腫。
方纔，他是在尋她嗎？
思此，她內心有些雀躍，但一想到昨夜他說的話以及他最後的動作，她的心不由沉了下來。
他，是厭惡她的。方纔的動作，指不定是想看她在不在這，他好趁早離開。
站了許久，直到雙腿開始有些麻痹，她才拖着沉重的雙腿往相反的方向離去。
昨夜用了法術飛行，還使了障法，這身體便有些吃不消，她得要回去補補元氣。
“噗~”
長安被擊得撞上一旁的大樹，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呀~不小心下重手了呢。”
一道故作驚訝的聲音從一名男子口裡傳出。
那男子竟是那天，欲想用雞腿哄騙葉小妖跟他走的那位男子！
男子用手帕擦了擦手，戲謔道:“她整日不離跟在你身後，我真無從下手。”
“不過，有這位朋友相助，效果當真不錯，立馬見效。”
男子回頭看看那團黑影，而後來到長安身前，捏起他的下顎。
“你該爲你擁有這顆不同於常人的心臟感到悲哀。”
長安有些想不明白，自己心臟有何異於常人的。
“呵~”
男子看到長安眼中的疑惑，他先是輕笑一聲，而後道:“你的心，可是那千年一遇的菩提心。它用處可大着呢，有不少妖怪都覬覦着。”
“可惜了，我先發現菩提心的擁有者。看來，上天都在眷顧着我。”
“只是你，呵~”
“該感到悲哀吧！”
男子突然發狠，捏住長安下顎的手猛地一甩。
男子站起身，周身氣勢陡然從漫不經心轉爲冷漠肅殺。臉上的笑意未達眼底。
“七殺，你來。我可不能讓人類低賤的血液玷污了我這高貴的手。”
男子退到一旁，那團名爲七殺的黑影蠕動着前進，它口裡似在發出興奮的牙語。
長安強忍着血上涌到喉嚨所帶來的不適，他環顧四周。
男子看穿長安的意圖，嗤笑着:“也忘了告訴你，葉小妖是菩提心的守護妖。若她在，我也不敢太放肆，畢竟她的底我尚未摸清。”
“不過，我倒是聽說，菩提心的守護妖每次施展法術必會損耗身體，故她在每次施展法術後便該回到菩提樹下修養。”
“昨日，她可是爲了你施展兩次法術，此時她應該正在菩提樹下修養。若她來了，我也不怕，畢竟，身體損耗後的她，恐怕還不是我的對手。”
“咳咳。”
聽言，長安沒忍住便吐了口血。
她，爲了他竟是傷了自己麼？
也罷，如今自己在這死去，也算是懲罰他自己。
（六）
“噗~”
葉小妖在快進入菩提境域時，突然吐了口血。
葉小妖愣住，她身體虧損還沒到吐血的程度，那便是……小師父！
葉小妖慌亂起來，他不能出事，不能！
葉小妖轉身，往來時的方向提步飛去。她身體在運法飛行後，虧損得更爲嚴重，心臟處隱約閃着紅光。
“桀桀桀~”
七殺停在長安面前，碩大的紅眼睛近看卻是十分瘮人。
七殺幻化出一條手臂，往長安心臟的位置探出。
“唔~”
被生生剝開胸膛的長安忍不住痛嗯哼一聲，表情十分痛苦。
七殺的眼睛跳躍着興奮的光芒，幻化出來的手臂不由往心臟更探進幾分。
“唔~”長安的表情不由更爲痛苦。
“啪”，七殺被突然砸來的光球擊飛到遠處。
男子甚是不悅看向來人，竟敢壞他好事，看來是嫌命過長了。
“誰給你們的膽子！”
葉小妖落在長安面前，抱着長安，生氣地朝男子吼道。
當她目光觸及到男子臉時，不由一愣，“是你？”
長安看着葉小妖，心中說不出的感覺，她怎就來了，不是該在菩提樹修養嗎？
葉小妖臉色的蒼白，讓長安感到心疼。
男子有些詫異，“你不是該在菩提境域嗎，怎來了？”
隨即他又釋然，“也是，你是守護妖，是可以感知到菩提心遇險。不過，此次你來也無用，你如今怕是不敵我，何況我還有七殺。”
七殺快速蠕動過來，葉小妖沉下臉，難怪七殺會破開她的結界逃出來，怕是與這人逃脫不了關係。
“七殺，你當真要拋棄你菩提樹守護妖的身份？”
七殺“桀桀桀~”笑着，笑聲裡的諷刺已是說明一切。
“你快回去，別管我在這。”
長安忍着心口處傳來的疼痛，不時咳着道。
葉小妖皺起眉頭，“小師父……”
“來了便也留下再同他離去。”男子冷笑着說。
“你別過分！”
“打！”
男子話音一落，他與七殺築出的光球瞬間砸向葉小妖。
葉小妖使出法術將那光球揮向一旁，光球落在地上，瞬間砸出一個大坑。
“嘶~”心臟疼痛難忍，葉小妖不禁輕吸一口冷氣。
長安擔憂看着她，“來這會害了你。你現在快些走吧。”
“小師父，我便在這。”葉小妖眼中滿是倔犟。
“唉~何苦呢。”長安幽幽嘆了口氣。
先前的損耗得不到補充，如今又損耗幾次。葉小妖感受到身體的元力正以飛快地速度流失，不出多久，她便會渾身無力暈倒在地。
她不允許她在自己沒解決掉麻煩前便先倒下，絕對不能。
葉小妖放下長安，雙手結印。一個金色的複雜圖文便出現在胸前。 “以我之命，召菩提之魂，過！”
葉小妖大喝一聲，金色的光芒自她身上散向四周。
男子皺眉，他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些什麼，事情並未想象中那麼簡單。
而一旁的七殺，看着葉小妖的那雙紅眸此時滿是驚恐，彷彿看到什麼令它恐懼的東西。
金光散去，葉小妖恢復她本身模樣。尖耳朵，一頭雪白的長髮，身後是一對扇動着的翅膀，儼然是精靈的模樣。
男子愕然，這是……什麼了？
長安卻是一臉揪心，方纔，他聽到她的呢喃。以她之命，召菩提之魂……
葉小妖嘴中快速念着梵文，一個梵印自她手中結出。
七殺驚恐的正欲逃離，男子正疑惑七殺反應時，那個印從葉小妖手中飛出，砸向他們所在地方。
“菩提之印，破！”
“嘭”，印記爆開，大地一陣顫動。
煙塵沉落時，男子與七殺已是化爲在其中。
“噗！”
葉小妖大吐血，她的身子搖搖欲墜，雙翅無力垂落在地。長安忍着疼爬起，忙去扶着她，
“小師父。”
葉小妖虛弱地笑，她擡起手，手中帶着金光，她撫上他胸口出被七殺剝開的傷口。
金光流進心口，長安先是感到一陣痛覺，而後便是舒適。
傷口漸漸癒合，金光慢慢散去。最後，一顆金色的心形種子出現在她手中。
他知道，這便是那菩提心吧。
她將種子放於他掌中，“小師父，將它種下，日後……咳咳，日後，我去長安城尋你可……可好？”
良久，長安啞聲道:“好，那我便在長安城等你，等你來尋我。”
葉小妖笑笑，臉色越加蒼白。身體忽隱忽現，眼皮十分沉重。好累，她好想閉上眼睛休息。
可她還有話沒說，還有好多話呢。
她強打起精神，用以往的語氣喚着長安，“小師父小師父，我有東西送與你，可要。”
“要。”
在此之前，她曾兩次詢問，他便兩次拒絕，如今，說什麼，也要。哪怕，真是些小動物。如她所說，小動物也很可愛，不是嗎？
葉小妖將手覆上長安的手，聲音十分飄渺，“送我與你，可要？”
長安一怔，她，以前可也是欲將她送與自己？
葉小妖撐起精神，踮起腳。她的脣落在長安脣上，冰涼涼的。
時間定在此刻，在她脣觸上長安脣時，她便化作星星點點，消散於世間。
長安似沒回過神，動作仍保持着扶她時的動作。許久許久，他才握緊被她觸過的手，呢喃着，“此生餘你，不要其她。”
風拂過周邊樹木，沙沙作響，像在爲某個回答感到興奮。
（七）
長安城，仍是那番繁榮喧鬧。
種子種在土裡，如今已冒出新芽。
時間已過去三年，然而他的小妖還未回來。
此後多年，他能等到她回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