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對視,看到陌南秧眼底那濃烈的恨意和極致的扭曲後。秦慕澤突然恍了一下神:原來。在她心裡,已怨恨自己至此了嗎?
失神片刻後。他又突然釋然了:也是,她人生中的一多半悲劇,都是自己親手造成的……這要她如何能不恨?
凝視着她眼底那股近乎於病態的喜悅,他的心臟,突然刺痛了一下——他在她的眼眸深處看到了自己。可她並不該是這幅模樣的。
有那麼一瞬間,向來自負的秦慕澤。心底好像突然升起了幾分悔意,可還未待他仔細的品味一下這穿腸的悔。一雙滑潤如玉的手,便不着痕跡的落在了他俊逸的側臉上。
“你怎麼不說話了?”陌南秧皺着眉,顯出一副很傷心的模樣來,她細指無比溫柔的撫|摸着秦慕澤棱角分明的側臉。就像在撫慰自己此生的摯愛,那無比眷戀又萬分哀痛的表情,雖演的過於誇張。可依舊打動人心:“你若是什麼都不說……那我不是白來了嗎?”
勝利者正在竭盡全力的耀武揚威,可是失敗者卻不覺得恥辱——他只覺得悲涼。
“你想聽我說什麼呢?”秦慕澤抓住了陌南秧撫在自己側臉上的小手兒。岑黑的眸子,一動不動的凝視着陌南秧上揚的桃花眼,面色陰冷。語氣平靜:“你告訴我。你想聽什麼,我說給你聽。”
王八蛋!陌南秧咬緊了牙關:爲什麼這個男人,總能在不知不覺間,便將主動權輕而易舉的奪回去,這一次,明明是他輸了,自己明明贏的很漂亮,可這勝利的興奮感,還沒來得及蔓延,就被他這句不含任何感情的暗諷,攪得蕩然無存。
簡直可恨!陌南秧恨得牙癢癢。
“我想聽你表揚我啊。”陌南秧反手抱住了秦慕澤的胳膊,然後仰起頭來,眨巴着漂亮的桃花眼,咬着嘴脣,撒嬌的樣子很迷人:“親愛的慕斯老師,你就不能裝出一副不相信的模樣,氣急敗壞的跑到樓上去,打開鎖着地產原件的櫃子,最後在看到空蕩蕩的保險櫃後,跪倒在地,大聲的喊兩句——‘不!我不信!我不信!這不是真的!’嗎?”
慕斯老師?呵……好久沒被這麼稱呼過了,這稱呼是怎麼來的來着?秦慕澤眯起了眼睛,目光顯得有些悠遠了:哦,對了,好像是一次路過甜品店,愛吃甜食的她看到了展櫃裡擺着的慕斯蛋糕,然後小傢伙就叫了他一路的慕斯,諧音慕四,偶爾還在後面加上“老師”兩個字添加趣味。
曾經甜到發膩的慕斯蛋糕,如今卻也因爲時間的發酵,變質壞掉,成了她攻擊他同時也重傷了自己的利器……
若愛情已走到這一步,真的還有辦法彌補嗎?
秦慕澤不懂,又或者他其實是懂的,可他不想承認。
“我是很想配合你即興表演。”秦慕澤垂下眼簾,長嘆了一口氣:“可是,你好歹也要給我安排個適合我一點兒的劇本吧?”
說着,他伸手颳了一下陌南秧精緻小巧的鼻子,然後淺笑:“跪倒在地,撕心裂肺的吶喊這種誇張的表演……我想,只有你設個假死計,讓我誤以爲你死了,我才演的出來。”
上來就咒自己死啊?這傢伙罵人還真是不吐髒字……陌南秧略有些嫌棄的皺了皺剛剛被秦慕澤刮過的鼻子,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不以爲意道:“那老師您演的出來什麼呢?好歹給人家表演一下嘛……你這樣裝出一副一切還都在你掌握之中的模樣……徒兒我贏得很沒成就感誒。”
這最後兩句實在暗諷他強裝鎮定了……秦慕澤不由的在心底輕笑了兩聲。
“好吧,我滿足你。”片刻後,秦慕澤鬆開了陌南秧的手,從自己襯衣的口袋裡掏出一根菸來,點燃了。
他深吸了一大口有毒的尼古丁進了肺裡,然後緩緩的把頭偏到一邊,避開陌南秧吐出了一口寥寥的煙氣:“來吧,跟我講講,你是怎麼說服杜嵐鳳爲你做事的?據我所知,我這小嫂子可是一個相當怕麻煩的人。”
天才就是天才,不用她開口解釋,他也知道那三份兒地產原件是她利用杜嵐鳳,通過裴御的手拿回來的。
而他此刻想知道的是:杜嵐鳳爲什麼幫陌南秧?
據秦慕澤所知,裴御這個小情人兒性子可是相當的孤冷,最怕麻煩,若是無緣無故,她是絕對不願意再摻合到這趟渾水裡的。
那麼陌南秧又是何德何能,把這麼一個向來喜歡把自己置身事外的人,強扯進這場風波里的呢?
“這要感謝你。”陌南秧凝視着秦慕澤骨節分明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夾着的菸頭,眉,稍稍皺了下。
他又開始抽菸了嗎?記憶裡,他以前好像煙不離手的樣子,那時候爲了讓他戒菸,她也是煞費苦心,上網搜查各種戒菸的方法,怕他嘴巴寂寞,就買了許多瓜子和糖給他吃,結果這個男人把吃得推到一邊兒,摟着她的腰調|戲了她一句:“嘴巴寂寞的話,你給我親一口不就好了?買那些沒用的零食做什麼,我愛‘吃’什麼,你不是最清楚嗎?”
“給不給親?給親就戒,不給親就不戒!”男人耍賴的口氣,至今都還在腦海裡陰魂不散……可是每每想起,卻又總會覺得,這好像已經是很久遠的事了。
“感謝我?”秦慕澤突然笑了,擡眸的瞬間,他注意到了陌南秧凝在他指間香菸上的眸子,雖然在他注意到的那一刻,她便匆匆的把目光移開了,可他還是把手裡剛抽了一口的香菸扔到了地上,伸腳踩滅了。
菸頭上橘紅色的火星完全陷進漆黑的泥土裡的那一刻,秦慕澤的心裡,突然覺得很難受。
那難受突如其來,出現的又極爲莫名其妙,雖不知源自何處,卻又真真切切的存在着,逼得他呼吸都放緩了。
她眼眸裡的擔憂,他都還記得,可是此時此刻,她再也不會低着頭走過來,掐滅他手裡的菸頭,然後紅着臉,怯生生的看着他,想要給他一個吻作爲安慰,卻又因爲害羞不敢親過來,所以只能捏着自己的手指頭,偷偷的那桃花眼瞄他,等着他主動親過來……
這要命的香菸,如今只能由他自己來掐滅,掐滅以後,也不再有一記香吻聊以慰藉……秦慕澤閉上了眼睛,心底的某個地方,像是缺了什麼一樣,空蕩蕩的。
“是啊,感謝你。”把自己的目光從香菸上移開的陌南秧輕笑了一聲,淡漠的開口道:“師父以前不是教過徒兒我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您教過我的。”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他曾在她人生中最爲絕望的時候,跟她說過這八個字,自此以後,這八個字就深深的印在了她的骨子裡,印在了她的血肉裡,再難忘記。
“從商場回去以後,我就一直在想……”陌南秧將自己被秦慕澤撕扯的有些變形了的襯衫稍稍整理了一下,然後動作緩慢卻又不失優雅的把秦慕澤剛剛披到她身上的外套穿上了:“我一直在想,爲什麼你總是一副對我瞭如指掌的模樣,明明我已經改變很多了,爲什麼一遇到你,我就像是被困在你手掌心的猴子……你三言兩語,就能把我玩弄於股掌之間……”
說到這裡,陌南秧突然笑了,她伸手把自己被壓在外套裡的長髮撥弄了出來,然後垂眸繼續講道:“後來我終於懂了……你所有的瞭如指掌全都建立在一個基礎上……”
最後一個字的尾音落地以後,陌南秧突然睜開了眼睛,目光深沉的凝向秦慕澤,然後淺笑着公佈了答案:“出擊的是你,而且你在出擊以前,就已經事先想好了我會做何反應,你只需要在激怒我的那一刻,不動聲色的牽住我的鼻子,我必然會跟你後面走。”
至於如何激怒她,那就太簡單了——身體上的親密接觸,語言上的不溫不火……出獄後的她,可是相當的易怒。
而她一怒,她就有了破綻,她有了破綻,他就有機可趁……他無聲中控制着她的情緒,可她卻渾然不覺,還滿腔怒火的埋怨着這不公平,殊不知,所謂的不公平,不過是因爲——她還太嫩了。
“師父您都給徒兒我演示了兩遍了,我要是還不能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這不是枉費了您的苦心了嗎?”陌南秧懶洋洋的笑着,半眯着的桃花眼,遠遠望去,像極了某個早已過世的女人。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這句話來形容她這次精心設計的謀略,簡直是太過貼切了……畢竟,她這次突如其來的反擊,可都是有樣學樣的從秦慕澤那兒學來的。
秦慕澤像是突然間意識到了什麼一樣,狹長的眸子裡,突然閃過幾絲驚訝來,他擡起頭來,顰眉凝向陌南秧,低聲喃語道:“所以說……你之前做的這一切,並非只是爲了過來看看我挫敗的模樣,而是爲了誤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