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的天氣就好像孩子的臉，雨水總是猝不及防的倏然而至，雷鳴電閃噼裡啪啦如同發泄一般下了一場豪雨。突如其來的大雨來的快，去的更快，並沒有用多少時間，就漸漸止歇。雖然還有零星的雨點子稀稀拉拉的落着，太陽卻半遮半掩羞羞答答的又一次鑽出了雲層，頗有點東邊日出西邊雨的意味。
大雨過後萬物如洗，清新的空氣沁人心脾。
趙玉環的離去讓李陸飛有點傷感，可生活還得繼續，工作也不能耽誤，這就是小人物的現實。
和往常一樣，雖然還沒有到正式的上班時間，老劉早把醫辦室收拾的整整齊齊，連堆積的病例都已經分門別類的歸置整齊。李陸飛的桌子上還有一大杯已經沏好的茶水……
老劉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老好人，無論什麼事情都搶着做。按說收拾辦公室、沏茶倒水這類的活兒應該是李陸飛的分內之事，畢竟他是新手嘛。
醫院其實也是個“等級森嚴”的地方，最講究資歷了。尤其是在老劉這種“老前輩”面前，李陸飛的身份說好聽一點是搭檔，其實在很大程度上還兼着“學徒”的意思呢。
可老劉實在是太勤快太老好人了，每次都把李陸飛應該做的“分內之事”做的很好，搞的李陸飛很不好意思。
對於李陸飛這樣的年輕人，老劉確實是很關照的。
上班之後，又是一通忙，好不容易有了個短暫的空閒，老劉就小聲的對李陸飛說道：“小李啊，剛剛那個腎結石的患者（腎結石是外科範疇）你的診斷好像有點樂觀了……”
剛剛確實接待了一個腎結石的患者，這種病只要發現的早，根本沒有手術的必要，甚至連碎石都用不着，完全可以使用口服藥物的方法達到排石的效果，只不過是服藥期久一點而已。
經驗豐富的老前輩對自己的診斷提出了意見，李陸飛當然得認真對待，趕緊取出剛纔用過的病例又看了一遍，卻沒有看出有什麼問題，抱着學習的態度問道：“您是不是說病人的結石有點大？擔心口服藥物不能排石？這個病人的結石雖然確實稍微大了點，可是結石部位比較靠下，口服藥物應該沒有問題吧？”
老劉畢竟的老劉，醫術不見得就一定比李陸飛高明，經驗卻要豐富的多：“我不是說你的治療方式有什麼問題，你看看這個化驗結果，腎臟下方有陰影啊……”
檢查腎結石的時候，因爲患者憋尿不足，檢查的時候出現陰影是很常見的事情。同一個部位出現印象，過二三十分鐘以同樣的彷彿再檢查一次，陰影很可能就會消失，不算什麼大事。
不過老劉卻比李陸飛謹慎的多，小聲對他傳授着醫生的經驗之談：“我擔心這個患者的腎臟可能有腫瘤啊，畢竟陰影是真實存在的。雖然有可能是超聲波盲區所致，咱們做醫生的卻不得不多加考慮。萬一真的是腫瘤怎麼辦？你是要擔責任的。你的治療手法沒有問題，只是經驗不足，如果要我診斷的話，哪怕真的只是很簡單的尿路結石，我也會要患者做進一步更細緻的檢查……”
拿到檢查結果之後就開始治病，這是年輕醫生最容易犯的錯誤，經
驗豐富的醫生纔不會這麼快的下結論呢。雖然腫瘤的可能微乎其微，卻不得不認真考慮，哪怕是讓患者多跑幾趟多花一點冤枉錢，也不能忽視最微小的可能性。
初生牛犢不畏虎，長出犄角反怕狼，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了。
老劉的謹慎並不算錯，可仔細想想的話，他不過是站在醫生的立場看待問題，而李陸飛則更多是站在患者的角度而已。
正準備說點什麼，林超男林院長就進來了。
今天的林院長很罕見的沒有穿她那件從不離身的白大褂，而是穿了一件西式的深色大襟上衣。
“林院長，有事？”
林超男：“劉醫生，今年的實習生已經到了，你們外科一共有兩個名額，一個給了四室的錢醫生，還有一個……我本來是考慮玉環的，可她已經出國。我仔細考慮了很久，認爲還是讓經驗豐富的老醫生帶新人比較合適。咱們醫院裡頭，就你帶過的實習生最多，當初我剛來的時候，還在你手下實習過呢……”
院長大人也在老劉的手下實習過？老劉居然是林院長的老師啊，真沒有看出來。
“所以我想讓你帶一個實習生，畢竟你的經驗豐富很多，你個人沒有什麼問題吧？”
就老劉這種老好人，只要是領導分配下來的任務，哪怕是有天大的難處，也會拍着胸脯說“保證完成任務”。林院長這麼說，表面是在徵求他本人的意見，其實就等於是在說“我已經決定分配一個實習聲給你帶”了。
帶實習生也是很有講究的，資歷和經驗是很重要的衡量標準。象李陸飛這種，前不久他自己還是實習生呢，哪怕醫術高到了天上去，也沒有“資格”帶實習生。
一室那邊的程佩佩確實有這個資格，不過去年她才把李陸飛這個實習生給帶出來，按照不成文的輪換制度，這一次就不能再“麻煩”她了。按說趙玉環的資格也夠了，可她已經出國，就只能另尋合適的“導師”人選了。
想來想去，帶實習生這個“光榮而又神聖”的任務就落到老劉醫生的肩膀上了。
老劉是全院公認的老好人，林院長這麼一說，他就不出所料的答應下來：“既然是組織上的安排，我一定努力……”
早就料到老劉會如此痛快的答應下來，林院長對着門外喊了一聲：“林圓圓，進來……”
話語剛落，從外邊走進來一位還穿着校服的短頭髮小女生。
林圓圓？真是人如其名啊。
這位嶄新出爐的實習生長着一張圓圓的娃娃臉，眼睛也滴溜溜的圓，叫這個名字真是太貼切不過了。
讓李陸飛詫異的是，這位新來的實習生實在是太年輕了，簡直年輕的不像話。
醫學這個專業，學制比其他專業要長一些，畢業之後……哪怕是還沒有畢業只要有了實習的資格，也已經讀了很多年的書了。一般而言，從入學到開始實習要經歷很“漫長”的一段時間。怎麼這個林圓圓看起來如此的年輕？好像才十八九歲的樣子。
十八九歲就醫學院畢業了？難道說真的有天才兒童這個說法？
林院長右手虛
虛一引：“這就是我給你說的老劉醫生，本院資格最老經驗最豐富的醫生，做你的導師你真是有福氣了。”
林圓圓絕對沒有一般那種沒有見過世面小女生的羞澀，大大方方的伸出手去：“我叫林圓圓，老劉你好……”
老劉？你說你一個實習生，也跟着林院長這個做領導的喊老劉？這也忒不合適了吧？
林院長的涵養雖好，也被這個林圓圓氣的臉色大變，要不是因爲當着老劉和李陸飛的面，估計就要動巴掌了：“林圓圓，你還有沒有最基本的禮貌？老劉也是你可以叫的麼？以後要喊劉老師或者劉醫生……”
“姑媽，我怎麼就……”
不等林圓圓把話說完，林超男就真的火了，說話的調門也提高了很多：“在這裡你就是叫我親媽都不管用，給劉老師道個歉，爲你剛纔的無禮……”
鬧了半天，原來這個林圓圓是林院長的侄女啊。
林圓圓偷偷看了林超男一眼，很快就確實這個冷麪的姑媽是真的要發火了。她似乎很畏懼林超男的樣子，老老實實的喊了一聲：“老……劉老師，您好。”
“這就完了？”林超男餘怒未消，說話的愈發低沉：“鞠躬道歉！連尊師重道都不懂？學醫先學做人，給你的老師鞠躬道歉。”
林圓圓的嘴巴癟了一下，似乎有點不服氣的樣子，懾於林超男那強大的氣勢，唯恐惹怒了這位不講情面的姑媽，趕緊後退半步，擺出一個準備鞠躬致歉的架勢。
關鍵時刻，老劉又一次展現出了他那一貫的老好人作風：“算了算了，還是個孩子嘛，沒什麼要緊的，別道歉了……”
這個林圓圓真的很聽話，老劉這麼一說，她立刻就站直了身子，一點要鞠躬道歉的意思也沒有了。
旁邊的林院長一瞪眼，嚇的她趕緊一個躬鞠下去：“劉老師您好，請您多多關照。”
“這還差不多。”林院長似乎也很無奈，語重心長的對老劉說道：“劉醫生啊，圓圓雖然是我的親侄女，可她從小就頑劣不堪，你可千萬莫寵着她，該管教一定要嚴加管教。哪怕你伸手打她，我這個做領導兼家長的，都絕對沒有二話……”
一般情況下，把實習生交代給導師的時候，身爲領導的人都會說一些“好好學習”之類的話作爲鼓勵。可是這一次，林院長卻說出了“該打就打該罵就罵”的話語，可見真的對這個林圓圓很不放心，也對老劉寄予厚望。
老劉這樣的老好人，能說個什麼，依舊是那副一成不變的笑呵呵樣子，連連說道：“年輕人嘛，差不多都這樣。我兒子小時候就是這個樣子，我對現在的年輕人很有經驗的。”
又交代了幾句之後，林院長帶着“不是很放心”的神情離去，離去之前又是一番千叮嚀萬囑咐，要林圓圓一定要好好聽從劉老師的話等等。
林圓圓做出一副乖乖女的樣子，頻頻點頭稱是。
待到林院長離去，她望着林超出的背影很淘氣的吐了吐石頭，似乎根本就沒有把這位姑媽院長的話放在心上，轉頭就對自己的老師說道：“老劉，我應該做點什麼？你吩咐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