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緩舉起的槍口沒有指向苗苗或者趙玉環,因爲陳總裁從來就不是濫殺無辜的亡命之徒。
帶着死亡氣息的槍口也沒有指向聶玉坤,因爲陳總裁從來就沒有象現在這麼冷靜過。
這一生,所做過的每一件事,或悲傷或欣喜,都好像錯綜複雜的亂麻一樣呈現在眼前,最終到了一個無比清晰的終點,那就是命運的歸宿,最終的歸宿……
舉起槍,槍口對着自己的太陽穴……
包括聶玉坤在內,誰也沒有想到陳總裁會把槍口瞄準自己,這個變化來的太突然了。
連聶玉坤都被驚呆了。
陳總裁舉着槍,就好像是在和多年的老友回憶當年的幸福時光:“小豆子妹妹,當初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其實我也對你動心了。我的好朋友——也就是你的第一任丈夫,之所以你們能成婚,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不等聶玉坤回答,陳總裁就自己揭開了謎底:“當時我們倆都喜歡你,但是我們兩個人絕對不會爲了任何一樣東西而爭奪,就算是當年的你,也不可能讓我們產生任何矛盾。於是我和他就猜硬幣,猜對的人可以追求你,猜錯的那個只能默默祝福。當時我猜錯了,哈哈,很有意思吧?”
“後來公司發展的很快,快的超出了我們的準備,再後來……你就都知道了。”昔日暗戀聶玉坤的陳總裁,兩個人居然走到今天這個地步,到底是人的貪婪在作祟,還是命運的安排,已經說不清楚了。
“現在的我,已經身敗名裂,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做出瘋狂的事情,我已經廢了。但是你還不能廢,我們辛苦培育的公司絕對不能廢。你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我又何嘗不是?”陳總裁笑呵呵的看着一手持刀的聶玉坤:“小豆子妹妹,你還是和當初一樣衝動,呵呵,既然我已經讓過你很多次,不在乎多讓你這一回……”
“就算在下邊見到當年的老朋友,我也不會沒有臉面,只不過,這是我最後一次讓你了……”陳總裁笑呵呵的看着聶玉坤,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樣子,就好像十年前看着那個單純的小姑娘一樣:“我最後囑咐一句,公司不能分拆,因爲那是我們的孩子,不能爲了錢就把他大卸八塊。當年我們三個人,在這間屋子裡爲公司勾畫的未來就是將來的發展放心,我想你應該還記得,好吧,就這些了……”
“陳大哥,別……”
“砰”
槍響了。
槍聲已在這個屋子裡響起了三次。
血光一迸,陳總裁“噗通”栽倒……
隨着這一生槍響,陳總裁也走了。
十年的恩恩怨怨,所有美好的和醜陋的,他已經全部帶走。
直到現在,聶玉坤才能徹底理解這位曾經幫助過自己又曾經背叛過自己的陳大哥是什麼樣的人,也明白了他心裡想的是什麼。
也許他的神智已經不清醒了,也許他是真的瘋狂了,瘋狂到了自我毀滅的地步。既然已經開槍殺人,索性就應該一不做二不休,殺光所有的人,然後逃之夭夭,這樣的做法看起來才顯得稍微正常一樣。
但
是聶玉坤已經明白了,明白了陳總裁爲什麼要飲彈自盡,而不是全部毀滅,也只有此時此刻的聶玉坤,也只有經歷了這麼多的聶玉坤才能明白。
每個人都有最牽掛的東西,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份最寶貴的東西,哪怕是自己毀滅了也捨不得毀掉的東西。不經歷一些,又怎麼會明白?
“噹啷”一聲,刀子掉落在地,淚水再一次模糊了聶玉坤的雙眼。
承載着全部希望的小戴已經漸漸冰冷,不共戴天生死相拼的老對頭也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讓”了聶玉坤最後一次。
希望破滅了,對手消除了。
原來希望從來就不是希望,對手也從來就不是對手。
命運就是這麼殘酷,用惡作劇的手段,用匪夷所思的表演愚弄着每一個人,然後躲在暗處偷偷發笑。
聶玉坤想哭,卻哭出聲來,只是默默的流淚。
淚水磅礴而下,胸中空落落的,好像整個世界已經不存在了。
血和淚一起流淌,苗苗撕開她的上衣,使勁按住後背上被子彈貫穿的傷口:“快,找藥,包紮……”
早已目瞪口呆的趙玉環這時候才反映過來,手忙腳亂的跑到裡屋,慌慌張張的從抽屜裡翻騰出一些藥品,也顧不得是內服還是外敷,一股腦捧了過來。
因爲多是些治療感冒、咳嗽之類的常用藥物,缺少止血、滅菌類的外用藥,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將一些可以用的膠囊揉搓散了,把藥粉敷上。
“叫救護車。”此時此刻的苗苗,好似主刀醫生一般穩重而又老練,而趙玉環則象是唯命是從的小護士……
是先叫救護車還是先報警?趙玉環猶豫了一下,從聶玉坤兜裡取出手機按照苗苗說的那樣先叫了救護車……
屋子裡有兩具屍體一把手槍,這事……
“聶總,”趙玉環很謹慎的小聲問了一句:“我報警的時候應該怎麼說?”
趙玉環最精於小情節方面的計算,細節處往往可以發揮到極限。現在這個場面,雖說人不是自己殺的,可是怎麼說大家都逃不了干係,少不得又是一場天大的麻煩。
聶玉坤木然的看了看趙玉環,又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兩具屍體,忍不住再一次落下淚來,朝着趙玉環伸出手去……
將手機遞給她,聶玉坤抹了抹臉上的淚水,深深的呼吸了幾下,撥打出一個號碼:“鄭律師嗎?我這邊出人命了……”
仔仔細細對自己的律師說明了情況之後,聶玉坤已經得到專業的法律建議,稍微等了一會才撥通報警號碼:
“我報警,這裡殺人了……”
兩具屍體,其中一個還是一屍兩命,不管是案情如何,這都是天大的事情。
時間不大,呼嘯的警笛之聲大作,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左邊是苗苗,右邊是趙玉環,在兩個人的攙扶之下,聶玉坤出了房門,打開了院門……
幾名穿制服的警官一擁而入,看到了血腥的案件現場之後,知道事關重大,不敢隨意動作。而是先做現場取證,拍攝照相,詢問當事人身份和死
者身份,同時向局裡彙報請示……
閃光燈頻繁亮起,苗苗和趙玉環正在向警官陳述着什麼,聶玉坤則默默的坐着……
救護車其實早就到了,但是聶玉坤卻還在等着警方的許可。
鎖骨下邊的傷口雖然已經做了簡單的包紮,卻還是滲血。因爲失血相當多,她已經感覺到了明顯的寒冷。
想要站起來,卻有點力不從心,扶着牆勉勉強強的站立起來:“警官,我的傷可能有點重,我請求優先就醫……”
要是聶玉坤躺在地上,裝出很嚴重的樣子,不用說也早就送上救護車了。但是聶玉坤不想那麼做!
畢竟是最重要的當事人,作案的嫌疑都沒有洗脫清楚,而且看起來她還能站着,問題應該不是很大,想來也就是一些皮肉傷而已,所以正在現場忙碌的警官並不怎麼在意。
又過了幾分鐘,聶玉坤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臉上蒼白的嚇人,苗苗看在眼裡立刻就大鬧起來:“再不急救的話,這裡又要多一具體屍體了,趕緊送醫院,送醫院啊……”
看到聶玉坤確實很虛弱的樣子,現場的警官又請示了一回上級,才終於決定讓外邊等候良久的救護人員先進來。
作爲專業的醫護人員,苗苗和趙玉環很清楚應該怎麼做。
在同行面前說明白了聶玉坤的傷勢,立刻就用上了藥物和正規的止血措施,現場救護之後才喚來擔架。
聶玉坤固執的拒絕了擔架,在苗苗和趙玉環的攙扶之下上了救護車。
一個看起來很年輕,嘴脣上剛剛冒出一抹絨毛的小警察跟着上來,聶玉坤猶豫了好半天,纔對站在車窗處的苗苗說道:“我想,是時候告訴陸飛真相了,苗苗,你給他打個電話吧。”
“我?我……”出了這麼大的事情,給李陸飛打電話,應該怎麼說?苗苗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那還是我來打吧。”聶玉坤扭過頭去,抹了抹臉上的水痕,對身邊的那個小警察說道:“我要打個電話,給我的丈夫……”
“按照規定……”
“我的律師馬上就到,或許他比你更清楚規定是什麼樣子。”
“那……你打吧,不過我不會迴避的。”
聶玉坤已經不在乎警察是不是迴避了,撥通了李陸飛的號碼,稍微等了片刻才接通,電話那頭傳來李陸飛充滿驚喜的聲音:“老婆,你是不是忙完了?這麼晚了,千萬注意身體啊。”
“陸飛,你睡了麼?估計一定睡了吧,這麼晚了把你吵醒,真是不好意思……”
“和我你還客氣個什麼勁吶?不對,你說話很古怪,我猜猜,你肯定已經到了家門口,想給我一個驚喜是吧?”
想象着此時此刻李陸飛臉上的表情,在這個冰冷悲哀的夜晚,總算感覺到了一絲溫暖,聶玉坤忍不住抿嘴笑了笑:“真對不起,今天晚上我可能……肯定回不去了。這邊出了點事……”
“怎麼又出事了?是不是……”
“這一回是真的出事了,你也應該知道真相了,陸飛,今天我對你說實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