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信衆們面對着抱成團的對手不知所措時,四娘便知道是該自己出場的時候了,就撥開了擋在自己前面的人,朗聲對着姚海吆喝道:“刀子見血了,三個人呢,你是捅刺的吧?”
話不必說太多,能聽懂的人自然懂,點到爲止就是了。
這個在外行走多年的老江湖不會不知道刺傷的嚴重性。這種傷害極容易造成大出血,就算是避開了大血管也容易發病,就算是由富有經驗的巫師親自照顧,最後也不一定能存活下來。
當着面提這事倒不是當對方有癡呆或瞎盲,而是爲了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有個印象。
將來回憶起此事時大家可以弄混許多細節,可以忘掉在各自的身邊所站的是誰,自己又同什麼人一起揍過哪個。但是經自己當衆這麼一提醒,大家都會記得這句問話中的幾個關鍵詞:血,三個,捅刺。
只要所有人都記得是誰的手上沾了血,又是如何沾的就行,其他的事情都是可以慢慢去編織的零碎回憶。
這麼做圖的就是能有個道義的名分。
自己縱有千錯萬錯之前也只是同對方互有默契,誰也沒當衆挑明。
現在所有人都見到了當衆持金行兇,那姚海就算是再將此公然提及,試圖用來找自己扯皮也沒用,只會被衆人當成是牙尖嘴利的反誣。不僅誰都不會去相信,更會對其增添加倍的惡感。
自己忽悠到手的所謂信衆們都不咋地,而且士氣現在也不是很高,值得稱道的也就是人數還算可觀。他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一個大義的名分來鼓氣,以此就可以止住顫抖的手腳,以此就可以激發心中的義憤。
只消鼓足了士氣就好辦了,隨時都能去收拾這負傷的兇悍老頭,以及他後面已經喪膽的一堆子弟們。
姚海初聽那沒頭沒腦的問話時便是一愣,再看到四娘眼中的狡黠目光就本能地覺得不對。他在疼痛驚氣之下腦子還有些混亂,雖一時想不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但還是憑着多年的經驗感到了陷阱的味道。
隨着這小娘皮的手指便將眼移動,掃視着還在地上不停翻滾嚎叫的三人。他估計腹部挨刀子的那貨八成是活不成了,估計最多也就是撐到明後天的事情,另兩個則是得看運氣。
再拿眼看看幾步外仍在圍困自己的傢伙們,目光卻是從迷茫恐懼中掙脫了出來,還逐漸染上了憤怒憎惡的眼神。之前對自己略微有利的態勢竟是被輕飄飄的一句話給瓦解了,當然這其中也有捅刺所做的助攻。
“呼……呵呵呵……”姚海睜一目閉一目,咧着嘴就笑出了聲來,露出來的牙齒卻是想撕碎這小娘的喉嚨。
他曉得此事不算完,今天恐怕是沒法全身而退了。自己或許能強行衝出去,但是隨行而來的兒郎們恐怕就沒法帶回家中。已是在外浪蕩了多年,所以對家鄉的水土就愈加的懷念,他是自感時日無多才鼓起勇氣回來的。
眼下這個事情要是鬧大了,那他恐怕還得再次負罪離開,以後恐怕都會客死他鄉了。這種糟糕的未來絕不是他想要的,難受勁一上來便感到悲憤交加,同時也是憋悶非常。
姚海連連地以腳跺地,然後還在嘴中呼喝着:“嘿!嘿!”
看到他如此作爲的人都感到有些奇怪,不是很理解這是要做什麼。但是當看到這個老頭在如此行事之時,衆人在不明就裡下還是不想第一個嚐鮮,都在疑惑中齊齊退了一步。
金頭這時拿着幾把劍已經返回了廚房,見危局已解便有些遺憾。只是在看到姚海正跟土地過不去時就覺得有趣,忍不住地就呵呵地笑了出聲。
他向着四娘詢問道:“這啥情況?老頭被你逼瘋了?”
四娘也看不太明白,就笑道:“呵,我可沒碰他。”
只見姚海伸出了自己的左手,還高舉着向在場的所有人都展示了一下。
這隻手上佈滿老繭,是常年抓握武器所致。在正反面留着許多傷痕,每個都記錄着他過往的經歷。最扎眼的是缺了半根小指,只有一個指節還勉強能湊合着用。
活到現在的他早已被過往留下了許多痕跡,也將自己的一部分舍在了過往。
四娘冷冷地看着他的作爲,在心中只是在想着:“這手勢是想說啥?三?或者四?到底是什麼意思?天數?賠付的金餅?”
就在很多人也都在因這個動作而疑惑的時候,姚海終於做出了行動。他決絕地收回了左手,然後將無名指放入了嘴中,接着就是猛地將上下門齒一合!
大家都隱約聽到有什麼被切斷的聲音,然後又見這個老頭再轉動起了手掌,咬緊牙關不鬆口地就用力扭了半圈!
鮮血從創口流出嘴中,又有部分從嘴角淌下,汗水從額頭泌出,又逐漸地大瓣大瓣地砸落下來。不移的是依然咬緊不鬆口的腥黃利齒,還有始終死死盯着四娘面龐的渾濁老眼。
“啊呀呀!”在場的人們雖然不知道他爲何要這麼做,但還是都被這不尋常的舉動嚇得驚叫出聲。
撒潑否認也好,持械反擊也罷,或者乾脆轉身就逃回西城去,這都是大家猜想他可能做出的反應。可誰也沒想到這老頭竟會對自己都下得去如此狠手,那真要是逼急了又會做出什麼來?
光衝着他對自己都這麼狠的份上衆人就又是怯了幾分,任誰覺得他定是個窮兇極惡的狂徒,絕大多數人都嚥着唾沫再次向後退去。酒肆的內外都已是鴉雀無聲,兩邊的人們的呼吸都滯了一瞬,只餘竈膛內的木柴還在噼啪作響。
隨後姚海又將指頭的位置向着後槽牙送去,再次咬牙切齒地狠狠嚼了數下。牙齒同筋骨的摩擦之聲極爲清晰,偶爾啃到骨頭的聲音也是帶着脆生勁。
凡聽到這聲音的人都胃部抽搐起來,脊髓中也似是有條線在隨之顫動。
當他狠嚼了一會後終於是鬆口了,沾染着自己血水的脣齒在顫抖中張開。他當着所有人的面就將這根無名指給吐了出來,同時吐出的還有濺射進嘴中的一口赤紅老血。
只是他的門牙並沒有如利刃一般的鋒利,後牙也沒法將筋腱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磨斷,所以受創的無名指還有極少的一部分仍然同手掌連接着。只是骨頭和肌肉都已經明顯被分割成了兩部分,在失去支撐後就無力地耷拉了下來,如同掛在手上的擺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