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出門之後,秦旖旎開始懷疑,自己不但是有抑鬱症和厭食症,還極有可能得了另一種了不得的病症——健忘症。
上次落下的是藥,這次乾脆將整個包都落下了。
回到療養院之後,秦旖旎想起這件事時,總覺得頭大得很,包裡不但有藥丸,還有她的電話,甚至身份證件。這下,魏峰不但知道她是個神經病了,還知道這個神經病姓甚名誰,生辰八字,電話多少……她感覺自己像是忽然掉到了一個井裡,魏峰站在井口,將她看得一清二楚,而她對他卻是一無所知。
思及此,不免有些惆悵。一個精神抑鬱者本就是惆悵的,當她真正惆悵起來的時候,旁的人看在眼裡便會有些不能理解了。
每當李護士見此,便旁敲側擊問她時,秦旖旎卻會來一句,李護士,老年癡呆症的症狀有些什麼。
李護士大惑不解,只能一一照答,癡呆,抑鬱,頭痛,頭暈,健忘……
秦旖旎只覺神經一痛,擡手扶住額頭,每一條她都符合,原來真是老年癡呆了。
李護士不明所以地望着她,眉頭都擰得成麻花了。秦旖旎的世界,她又怎會懂得。
幾天之後,她再次出了療養院。這次的目的十分單純,只是爲了取她的包,但內心卻仍是糾結矛盾的,一面想着能再見到魏峰,滿足自己的私心,遠遠地看上一眼便好;一面又極度不願與他照面,害怕面對他的眼光。
但有些事情就是如此巧合。上一次苦等一個星期不見魏峰一絲一毫蹤影,這次,卻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當時,她已經走到超市門口正要往裡走,不知怎地,她下意識地朝身後望了望。可能是缺乏安全感,讓她在人羣中總顯得有些侷促不安。
這一望之下,竟在行色匆匆的人流中,一眼瞥見了魏峰。他身姿挺拔,表情在閃爍的霓虹裡辨不大清晰,一身筆挺的西裝將他襯得氣度不凡,在人羣中頗有番鶴立雞羣的味道。
秦旖旎的腳步就這樣停住了,呆呆地看着他,直到魏峰從車庫裡開了車出來才清醒過來。好在這個路段人多,他
的車開得並不快,車窗降下一半,隱約可以看到他的半張臉,專注嚴肅的神情,在眼前這片綺麗的繁華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來不及多想,秦旖旎馬上調轉了方向,迅速趕到路邊攔了輛計程車,緊跟上魏峰的車。
但路上的行人實在太多,前方不遠處又是一處紅燈,車行駛得比蝸牛還慢不說,還時常被前方的行人阻斷,車像是走在一條佈滿鐵鏽的鎖鏈上,艱難無比。
眼看着終於突破人牆到了紅綠燈處時,綠燈忽然成了黃燈,司機一個急剎車,差點沒讓秦旖旎腦袋上撞出個大包來。再擡起頭來,正看見魏峰的車穿過黃燈,直往前駛去。
“司機師傅,跟上去啊!”秦旖旎一着急,開口催計程車司機。
“小姐,你沒見着馬上就是紅燈了啊!”
“價錢我給你雙倍,你跟上去!”
一聽着給加價,這司機二話沒說,一拉油門,在黃燈的最後一秒疾風驟雨般地衝了過去,大有要錢不要命的架勢。秦旖旎開始後悔沒有早點繫上安全帶,腦袋竟是連着兩下撞在同一個位置,苦不堪言。
所幸,一路上魏峰的車開得並不快,後來這一路,雖然走的也都是繁華路段,但也沒有像方纔那樣跟得那樣辛苦。
車最後在一家娛樂會所門前停住了。
秦旖旎下車時,魏峰前腳剛剛走進門去。她擡眼看了看眼前這座金碧輝煌如皇宮般的建築,這可是這座城裡最有名的銷金窟。
早在幾年前,這家會所就已經發展得頗有聲勢,後來越做越好,成了城中幾個大富商的常聚之所。這年月,低調的富商多,卻也不乏幾個愛炫出來的,尤其是幾個旗鼓相當的富豪,總想着要把對方給比下去。
傳聞,這幾個富商便是如此。在一次聚會中,幾個富商開始了炫富,將各種資產,包括動產不動產,甚至是在外的女人全數曬了出來。最後,不分伯仲之間,各自之間都不服氣。
這時,被緊急通知來勸架滅火的會所經理進來了。這經理倒是個精明人,眼珠一轉,上前去給各位金主出主意,說之前的
都不好比較,不如以當下爲準,來比比投資。既然都是這家會所的常客,那不如便將這賭注下在這會所,反正不會是賠本買賣,也解了這一場氣結。
這一下,幾個久經沙場的富商全數栽在了這經理手下,爲了面子豁出去了,各自出了一筆不小的投資投在這家會所上。就此,這家會所一躍成爲城中第一的銷金地。當然,那經理說得也不錯,總之不會是虧本買賣,一時興起的投資,反倒也成了一項事業。
當然,這只是道聽途說的坊間傳聞,有幾分真假,不得而知。要說明的只是,這裡的後臺之硬氣,窮奢極侈之霸氣。
秦旖旎在門口猶豫了幾秒,倒不是不敢,她一個曾經的社交名媛,這種場合雖然來得不多,卻也不是沒有見過世面的。但終究只是曾經,現在的她,早已從物慾橫流中淡去,重新踏入酒池肉林,怕是不能習慣得來的。
況且,她是個抑鬱症患者,如今,還頗有老年癡呆症的傾向。
好吧,物極必反,便只能以毒攻毒了。這三年怕是一個人呆了太久了,那抑鬱症纔會越來越嚴重,直至發展爲未老先衰的老年癡呆了。現在,到了考驗她的時候了,從習慣了一個人的安靜,到面對眼前的狂暴喧囂。
她深吸了一口氣,擡步走了進去。外門的侍者倒是彬彬有禮,十分有禮貌地將她迎了進去,之後看到眼前的情景,額上的神經還是忍不住猛跳了一下。
狂轟濫炸的重低音音樂震耳欲聾,明滅變幻的靡麗燈光急速飛旋,擁擠狂亂的人肉舞池羣魔亂舞,大片大片雪白的肉色隨着音樂和燈光的變幻,不斷朝着眼眸裡逼近,彷彿要將人淹沒。
秦旖旎深深吸了口氣,覺得心跳猛然加快了,突突地打得胸膛有些疼。在門內呆了半分鐘不到,最後看了一眼裡面的場景,手撫了撫額,還是忍不住擡腿往外走去。
方將轉過身去,手腕上猛然一緊,她被人從身後拉住了。轉頭,一雙眼狠狠貼近來,恨恨地將她盯着。
在身後一片迷亂的躁動中,秦旖旎看到絢麗的燈光在那雙眼中明明滅滅,靡麗非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