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Aimee究竟是誰呢?
他竭力控制住複雜的情緒帶給他的震顫、戰慄和疑惑,開始投入看信。
明顯看得出,以下幾行字,是Aimee寫完信後,在信紙開端的空白處擠加的:
這封信,並不是我一口氣寫完的,寫一些後,總要間隔一小段時間,才能繼續提筆寫。因爲……回憶過去,會加劇我的頭痛。而且——我病得厲害,總感覺身心疲乏,像要立刻死去。所以……每次寫的時候,我都會標上日期,向你表明,對於一個在監獄裡無所事事的人來說,寫一封並不是很長的信,竟然那麼艱難。這也算是我臨終前對我一生的回憶——全是我們刻骨銘心的情感糾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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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沒了自由,總會想到用文字來抒發點什麼。這時,文字就像毒藥,麻醉着我的神經和我的靈魂。
這封信是我進監獄一年後開始寫的。在寫的過程中,我面無血色,鬱鬱寡歡,身體也越來越消瘦了——那是由一種劇烈的愛生髮出來的不眼、煩慮和苦痛,讓我毫無胃口。
信——我寫了近兩個月,從7月2日開始寫,直到8月才結束。我想這年的9月你就可以收到信了。
請你相信我,我不是要寫信來打擾你的幸福生活。我只是想,你讀了這封信,我就會感覺世界變得清朗、明瞭,容易面對,且能忘掉曾經的傷痛,即使死了也瞑目。我的意圖就這麼簡單。
接下來是信的正文:
7月2日
卞玄,你作爲我曾經的丈夫、我的愛人,我作爲你的妻子,我乞求你答應我最後一件事:把這封信看下去——不帶絲毫雜念——真誠地把這些無生命可言的小字銘刻在心。可能的話——把其當作一種信念來銘記!
如果我是一個鐵石心腸的女人,我會當着你的面指責你、埋怨你。可是,我是那麼的柔弱,生怕我過激的言語會傷害你。因此,我自始至終都在逃避。現在,我覺得這樣拘謹的日子必須結束了。同時,在感情上,我們得給彼此一個交待。
這種交待會是悲傷的。我知道,悲傷會釋放出更深沉的悲傷,不像快樂,會釋放出醇厚的情意——讓人愉悅。
7月13日
這封信——言辭樸實——不帶任何煽情的成分,但會把我們帶回過去的時光。我們的感情曾因環境改變而消失,如今會隨我的信而復甦。這對你來說,可能殘酷了一點。可我們總得面對,誰叫蒼天安排了我們一段情緣呢?
7月28日
信只不過是由一個一個呆板的字眼兒組成的,不像猛放的火紅玫瑰,那麼誘人,那麼令人不可抗拒。但就是這些微不足道的小字,永遠不會背叛你、利用你。因爲……它們從來不會試圖找一個面具來掩飾自己,讓人無法猜透它的內心。即使你把它們撕的粉碎,一個小小的眼色它們都不會給你看。既然它們對你真誠到如此地步,你就不能把它們落在一邊,置之不理。
總之,你把信孤寂於一個角落,那將是一種不可原諒的罪過。
8月10日
我深信,你的心不會堅如磐石。你會珍惜這些無生命的小字,就如愛撫自己的身體器官一樣。而且——你還會用你最專注的心境去讀它們,並銘心鏤骨地記住。
這時,你會發現,這封信是由單一的情感、單一的思想和單一的靈魂組成的,就像單個的細胞,組成一個有機體,彼此緊密聯繫在一起……毫不拖泥帶水,道出了一個悲怨的人,如何像一隻荊棘鳥,力盡千辛萬苦找到尖銳的樹刺,唱完那首一生不曾唱的歌,然後扎破喉嚨,魂飛天外,且絲毫不後悔,離開這個繁蕪喧囂的世界。
8月15日
你知道嗎?一直以來,我都在用沉默編織着一個故事,一個我不知道結局的故事。
因爲……我相信,沉默也能像演講一樣表達自己的想法。
現在,這個故事已經陳腐,只剩下悲怨、淒涼,不值一提……可我還是要講給你聽,讓你在傷感的氛圍中,消磨悠閒的時間。我認爲這也是生活的一種藝術。痛苦——是藝術的根源——如果你的靈魂能被悲慘的故事感動的話,你會體驗到這句話是一個真理——就像太陽每天東昇西落一樣。
這個故事,我不能給它開一個美妙的頭。因爲……我思來想去,也找不到故事的始端。無奈之餘,只能隨便找一個可以開頭的時間,或空間。雖然這個開頭是隨意找的,但並不影響故事的發展和結局。
所以,你親自到上海的K監獄來看我一眼,故事的開頭和結局,你自然就會明瞭。
落款人:Aimee
……
真是一封莫名其妙的信,而且還很滑稽,這麼短一封信,用了兩個月時間才完成。他從不曾娶妻,怎麼會有稱爲他妻子的人,給他寫信呢?寫的這麼煽情,還傷感淒涼,好像真是被他拋棄了一樣。不過這封信傷感的語調,真像是曾經他唯一想結婚的林蘭隱寫的,她是一個美麗的女子,也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子,只有她的筆端纔會傾瀉出如此悲慼的言語,話又說回來,她沒有理由稱他爲丈夫,她是他的妻子,她是已經結婚了的人。
感傷的信戛然而止,讓他去上海K監獄去看她,他自然就明白一切……這樣結束寫信,真是讓他猝不及防。
啐……這個寫信的人,也真是會弔人胃口,用傷感的文字把他帶進奇特的境地,不想突然來一句:“你親自到上海的K監獄來見上看我一眼,故事的開頭和結局,你自然就會明瞭。”,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好像讓一個睡着的人掉進冰窟,突然驚醒,措手不及。
不對……肯定是有誰寄送錯了信。
他看了看信封上的郵戳,收件人的地址,電話號碼和姓名都是他的,顯然不是有人寄送錯了信件。
現代人寫信都用電子郵件,或者打電話,誰會用筆寫信,然後用信封郵寄,真是一個脫離時代的怪人。可能是監獄裡的人,只讓用筆寫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