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談(一)

抗日戰爭勝利了,但是戰爭的陰雲並沒有從中國大地之上離去,此時的國內局勢,華北地區原是日軍輪陷區,此時基本上爲共產黨的控制地,而國民政府控制下的區域只有西南和西北的一隅。華東幾個省,卻是國民黨與共產黨各自統領部分,而東北,此時被蘇聯佔領,共產黨與國民黨都在搶着往那邊運動。

正是由於形勢的使然,所以蔣主席纔會在獲悉日本投降的時候,緊急地發下了三條命令。

但是,國內的輿論導向,卻是在暢導着和平到來,作爲一箇中國人,無論是何黨何派,都希望中國從此走向富強,而如果內戰一旦爆發,又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了。中國人已經經歷了太多的戰爭和災難,需要的是休養生機,需要的是安定團結。

基於民衆的意願,同時也是基於國民黨自身的考慮,在日本宣佈投降不久,蔣委員長給身在延安的共產黨的主席毛澤東連發了三封電報,邀請其到重慶商議和談的事宜。

毛澤東在權衡利弊之後,接受了蔣中正的電邀,在周恩來、王若飛等人的陪同下,於八月二十八日坐飛機到來了重慶。

重慶,此時還在歡慶着抗戰的勝利,一切都在喜悅與詳和之中。

※※※

雖然坐在課堂之上,但是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相反,對於陸大的這些學員們來說,如今除了慶賀抗戰的勝利,便是對未來的話題談得最多。這裡面,又以於長樂與齊飛的樂天派,和張賢與雷霆的悲觀派最爲代表。

樂天派認爲,經過了八年的抗戰,不管是國民黨,還是共產黨,或者是其他的黨派,都已經認識到了只有團結一致,纔可以致力於國家的富強與昌盛,所以便是國共兩黨有矛盾,也都會互相體諒,最終會做出妥協,組成聯合政府,避免內戰的發生。

這一派的想法也是代表了所有全國民衆的良好願望,但是在張賢看來,卻是如此得幼稚與不切實際。

在張賢與雷霆的悲觀派看來,內戰是在所難免的,此時的共產黨已經非八年前的共產黨,也有一百多萬的軍隊,還佔有華北及華東的許多地盤,已經非昔日的只有贛南,或者陝北的彈丸之地時候可比,這一次的內戰,只怕涉及的面積還要廣,受難的人口還要多。

當然,在國民政府來說,這不會叫做內戰,就像當初叫做剿匪一樣,可能會有另一個名稱,只是無意間,張賢卻聽到了另一個名詞,叫做堪亂。

雖然此時的共產黨已經擁有上百萬的軍隊,但是任誰也不會懷疑,以裝備精良的國民革命軍,如果真得與共產黨小米加步槍的軍隊打起來,其結果肯定會取得完全的勝利,只是這個勝利可能需要一些時間,更需要大量的犧牲。

在私下裡的時候,尤其是當張賢與同室的雷霆、齊飛和於長樂躺在牀上,熄了燈之後,各自開始做着自己的夢,大家都有着自己的理想與渴望,此時,真真切切,心中有什麼想法都說了出來。

又是於長樂首先地道:“賢哥,你想過沒有?留在陸大里來任教?”

張賢愣了一下,如果將來真得要會發生內戰,那麼,在陸大里當教員,倒不失爲一個很不錯的選擇,既可以避免與同胞之間的內戰,又可以不用爲生活而奔波。

“小於,你想留下來任教嗎?”雷霆忍不住地問了一句。

“嗯!”於長樂點着頭,告訴大家:“我和校長談過,他說準備在我們這一期裡留下三到四個學員作爲助教,呵呵,我想我應該可以留下來。”

“我肯定是留不下來了!”齊飛很有自知之明地道:“論成績,我成績最差;論人緣,人緣也不行,呵呵,我只能去做那衝鋒陷陣的事了!”他說着,又道:“張賢,你要是留下來,肯定就可以留下來的。”

還沒有等張賢答話,雷霆卻笑道:“誰留下來都可能,張賢肯定是留不下來的。”

“爲什麼?”齊飛與於長樂同時問道。

雷霆道:“七十四軍中的一個副師長,呵呵,你們想可能會被留下來做教員嗎?等着吧,就算是阿賢自己想留下來,別人也不會讓他留下來的。”

張賢聽在耳裡,心裡卻在犯着愁,確實如雷霆所說得一樣,他很想留在陸大里教教書,帶帶學員,只怕這個願望實現不了了。他已經在軍委會裡掛上了號,一個上校副師長要留在陸大里,還是需要軍委會批准的。先不說自己的長官,不管是七十四軍裡的王長官,還是土木系的陳長官,肯定是過不去的。只是,抗戰結束了,除非他退出軍界,否則只能聽從軍委會的安排,最多也只能選擇一下部隊。

“呵呵,誰叫我們的阿賢太過出色了!”雷霆最後這樣地道,語氣中還滿是一股醋意。

“雷大哥,你準備以後去哪裡?”張賢問着他。

雷霆道:“我有什麼地方好去的?呵呵,我和齊飛都還揹着一個處分呢,不讓我們解甲歸田就已經不錯了!”

“解甲歸田?”張賢笑了一下,悠悠地道:“要是大家都能夠解甲歸田的話,那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大家都怔住了。

※※※

雷霆有些反常起來,經常性地在上完課後便出了校門,直到很晚的時候纔回來。問他的時候,他總是說去了他老婆許雲芳那裡了,有時還整晚地不歸,直到第二天一早纔回來。畢竟,雷霆和張賢一樣,是一個有家室的人,所以大家都並不以爲意。

後來,張賢和於長樂在磁器口撞上了許雲芳,才發現,原來許雲芳已經懷孕了,肚子大了起來,這才恍然大悟,難怪着這個雷霆會如此反常,卻也怪他瞞得如此之嚴。看來,雷霆和大多數的普通人一樣,在這個時候,已經把全部的身心放在了自己的後代身上,再也不管他什麼政治黑白了。

正是由於許雲芳的懷孕,所以張賢、於長樂和齊飛十分體諒雷霆,經常去磁器口雷霆爲許雲芳租下的住處探望,時常帶些營養滋補品過去。這些人中,張賢的官階最高,所以他的餉銀也是最多的,倒是時常拿出來幫補大家的困難,於是也就在不知不覺中,他成了衆人的首領。去雷霆的家多了,倒是讓張賢在那裡碰到了幾個也經常出現的面孔。許雲芳並非只會當軍官太太,她還在磁器口的一所小學裡任教,據她說,這些在她家出入的都是她的同教,還有一些老鄉和故舊。

在許雲芳那裡,張賢所認識的這些人中,他對一個叫做邱萍的女教師印象非常深刻,這個江老師有三十多歲,長得並不出衆,衣着也很樸素,但是很有氣質,說出話來不多,但是簡短精賅,總能一語道破要害。因爲這些人中數他的年歲最大,所以大家都叫她做邱姐。

因爲經常碰面,所以張賢與於長樂也和許雲芳的同教和老鄉們混得熟了,而於長樂卻有目的,總是纏着張賢帶他一起去許雲芳的住處,直到後來,張賢才發現,原來這個小於看上了許雲芳的另一個同事,一個叫做盧小燕的老師。

盧小燕是一個二十多歲出頭,從成都女子高等學校畢業的大學生,是一個新女性,思想和性格上都很活躍,人也長得不錯,又和於長樂是老鄉,這也難怪小於會追求對方。

大家在一起的時候,經常說些天南海北的事,雷霆如今只關心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倒是齊飛,依然喜歡評論時事,於長樂本來就是一個比較內向的性格,不善於表現自己,這正與齊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往往的情況是齊飛會和盧小燕吵將起來,兩個人的觀點正好相反,而於長樂卻夾在中間左右爲難,這個時候,兩個人都會求助於張賢或者邱萍。邱萍在一般的情況下,是不參與齊飛和盧小燕的討論的,只是有的時候,當張賢的話實在讓盧小燕無法辯駁的時候,她纔會幫着盧小燕說上兩句,而往往是她的幾句話,就可以將張賢的話推翻,卻讓張賢如同吃了一個啞巴虧一樣,什麼也說不出來。

這個時候,大家談論最多的話題自然還是國共兩黨的和談,雖說這是國家大事,但是對於所有的人來講,這也是關係到自己前途與命運的大事。

“共產黨就是應該拿出誠意來,把軍隊交給國家,這樣纔可能政令與軍令統一,我們的國家纔可能求得永久的平安和昌盛!”這是齊飛的觀點,畢竟是陸大的學生,還是要替國民政府來講話的。

“如果要共產黨交出軍隊,那麼,國民黨也應該交出軍隊!國民政府要真正做到三民主義,不能是一個人說了算,還必須要組建聯合政府,真正的給予人民以民主與自由的權力!”這是盧小燕的觀點,可能也代表了廣大的知識分子的思想。

齊飛卻道:“這個時候談什麼民主自由的還爲時尚早,對於那些膽敢與國民政府作對、或者陽奉陰違的漢殲、軍閥和地方勢力,我們必須毫不客氣地將之清除乾淨,不能給他們一絲的生存空間,我們必須要保持國家強有力的統治,這樣纔可能談得上其他!”

盧小燕冷笑着道:“是呀,這種強有力的確不錯,走在大街上還要擔心身後有特務跟蹤;隨口說一句話,還要四處張望一番,生怕被特務聽到了,到時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你說的特務是另一回事!”齊飛也憤然地道:“誰也不喜歡特務,我也是一樣。只是,這不是和談裡的主要問題,你怎麼總是把問題的本末倒置呢?”

盧小燕道:“好,那就說一說主要問題。蔣主席只讓共產黨交出軍隊,卻不給他們一個生存的空間,你要是共產黨會交出來嗎?”

齊飛怔了一怔,卻道:“誰說不給了?蔣主席不是說了,在政令與軍令統一之後,一切都可以談的,包括改組政府!”

盧小燕卻道:“呵呵,這是緩兵之計,共產黨要是真得把他們的軍隊交出去,或者解散掉,那不就是等着被打死嗎?人家不交出來,你又說人家不誠懇,你怎麼就這麼會說話呢?”

“你是怎麼回事?難道你也是共產黨不成?”齊飛怒了起來,這樣地責問着盧小燕:“你怎麼處處都替着共產黨說話?”

“好了!好了!別說了!都消停消停吧!”處在旁邊的於長樂實在是不耐煩了,這樣地勸解着。

盧小燕瞪了他一眼,卻不理會,依然與齊飛針鋒相對:“你又是怎麼回事?穿着個軍裝就不許別人說話了嗎?我看你就跟那些特務沒什麼區別吧!”

一聽到被指爲特務,齊飛氣得恨不能上前去與她動手,只是礙於盧小燕是一個女的,若是個男的,他們可能早就打了起來。

這個時候,在旁邊一直未曾答話的邱姐卻笑了笑,接過話來道:“你們兩個都不要爭了,這種事情不是我們這些人來過問的,國民黨,共產黨,該和自然會和,該打還是會打起來的!不用你們兩位在這裡吵得面紅耳赤了,張賢,你說是不是呀?”

張賢點了點頭,也勸着齊飛:“邱姐說得不錯,這種事不是我們過問的,以後還是少談這種事爲好,談多了會犯錯誤的!”

聽到張賢也這麼說,齊飛與盧小燕都氣鼓鼓地轉過頭去,不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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