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沒到學校的時候我接到房東打來的電話,他在那頭很急切,慌亂,問我在沒在家,楊穎在樓頂看上去想要跳下來,讓我趕快回去。接到電話的那一刻我像是瘋了,想起楊穎和我分別時候那詭異的笑容,我開始沒了命似的跑,那時候是真的瘋了,我顧不上遠近顧不上來往的車輛,那種悲痛欲絕的感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再有。

警燈的燈光在大雪中閃爍着詭異的光芒幾乎和我同時到達,四圍站滿了看熱鬧的人,我拼了命的擠進人羣,一把把楊穎抱在懷裡,楊穎滿身都是嫣紅的鮮血,四周的冰雪被楊穎溫熱的鮮血化成了一堆血水。我抱起楊穎,楊穎眼睛還睜着嘴角還能微微顫動,可是我看着她卻不知道她想說什麼,舉着沾滿血的手不知道捂住哪裡,我找不到傷口或者全身都是傷口,眼淚像是絕了堤的洪水瞬間爬滿全身,我的嗓子已經啞了哭不出一點聲音,從來沒這麼哭過,從小就不愛哭,好像這二十幾年攢的眼淚都是爲今天留的一樣,眼淚窸窸窣窣的爬滿了臉,整個淚人一樣,我拽着旁邊人的褲腿求救,他們像是躲瘟神一樣避開我。

當看見地上楊穎被罩上白牀單時腦子一下像是空了,我摟着楊穎誰也不讓動,就那麼抱着,我被警察拉走,我叫着鬧着跪在地上求着他們讓我進去,我哭着說楊穎沒事,救救她,她還有話要說。可是他們就那麼在我眼前把楊穎擡走,像是處理一灘垃圾一樣擡着楊穎放在救護車上。我的神經在那一瞬間徹底崩潰了,我站不起來,我抱着攔着的警察一下下的捶着,楊穎還活着,你們爲什麼不救她?她前一秒還在和我說話呢。

楊穎被救護車拉走那一刻我像個瘋子似的衝上去攔車,警察跑過去抓着我,我看也沒看就擡腳踹了他,那個二百來斤的胖子被我踹的在地上滾了好幾圈。四五個警察上來抓住我把我按在地上,那個胖子爬起來就在我肚子上來了兩腳,我腰彎着跪在地上一點力氣都沒有。我被帶上警車直接拉倒了公安局,理由是毆打警察。我在公安局開始鬧,見人就喊,逢人便罵,掙扎着往外面跑,我被帶着手銬像是鎖着狗一樣被拴在裡面,兩個人輪流看着我怕我撞欄杆死在裡面,我那時候已經沒了意識,甚至不知道我在做什麼。

第二天的清晨我被放了出來,學校出面做的保釋而且我打的那個警察沒受多大傷而且也知道我那時候情緒失控完全失去了意識,和一個瘋子沒有任何區別,所以他沒告我襲警也沒說我妨礙公務,最主要的是怕我在裡面瞎騰騰一旦死在裡面他們責任不小。我在裡面整整折騰了一宿,身上手上和腦袋上都是血,我沒注意到但是那場面嚇壞了我父母。他們見我的那一刻險些暈過去,我直接被送了醫院因爲我見到太陽的時候四肢無力,直接倒在了我爸懷裡,不省人事。

醒後第一件事就是找楊穎,挨個病房的找挨個病人的問,“看見楊穎了嗎?一米七一的個子,長的挺好看那個。你沒看見?你他媽騙我。”我被固定在病牀上,天花板在我眼前變的模糊,我最後一眼看見的是楊穎那詭異的一笑,我在心裡喊着,“你過來,你衝我那麼笑幹嘛?過來說清楚。”我被打了鎮定劑,足足睡到了晚上,醒來的時候手腳依舊被人捆着,像是對待精神病人一樣,我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意識卻空了,我不知道那一刻我到底在想什麼,可能什麼也沒想。

楊穎是順着頂樓的梯子爬到了八樓的樓頂,之後頭朝下的摔了下來。地面是結了一小層冰的水泥地面,楊穎半張臉摔的血肉模糊腦漿紅紅白白的撒了一地,腦漿迸裂連鼻子都不知道塌在哪了,身上的骨頭估計是全摔斷了根本就沒辦法拽胳膊或腿,血伸到地面把上面那層冰都融化了。救護車來的時候人已經沒了一點氣息,直接宣佈死亡。

我被放了大假,因爲我那時候被認爲是神志不清,換句話說就是我受到強烈刺激被當成了精神病,我確實已經精神不太正常,兩眼直勾勾的看着天花板,楊穎就在那有一搭沒一搭的和我說着話,我告訴楊穎:“你知道嗎?其實我不在乎了,真的,誰沒犯錯?你過來,你過來我們重新開始,什麼都不想了,你只要過來我什麼都不要也什麼都不在乎,你在我身邊就好,我們結婚過日子,我們好好的,你跑哪去了?”

我在家躺了大半個月,身邊始終有人陪着,我知道爲什麼,怕我也想不開。我像是丟了魂兒似的躺着,給吃就吃點,不給吃就餓着,不哭不鬧。那天我爸喝了酒,滿身的酒氣不算還有點神志不清,他拽着我的脖領子打了兩個響亮的耳光,把我從牀上直接拽到地上,“你還能不能好好活?不想活了你趕快去死,我張國強當你沒生過,死不了就給我站起來。”

我媽跑過來一邊拉扯着我一邊一下捶打着我爸,聲淚俱下的說:“你放開他你放開他。”

我不能不死不活的賴着,可是腦子裡滿是楊穎的影子,一會兒明眸皓齒笑靨如花,一會兒滿身是血面目猙獰。我掙扎着起來,我主動吃着飯,我媽笑的滿臉是淚,“好、好,吃飯就好,吃什麼媽都給做。”我吃過飯想出去溜達,我沒讓他們陪我,我告訴他們就在下邊呆着,在小廣場,他們在窗邊就能看見,我不尋短見,就想看看太陽。

小廣場上都是出來散步的老人和小孩,我坐在樹旁邊,冬天已經過去了,北風開始轉南風,南風的時候說明春天馬上會到。我想起一首歌,張國榮的《春夏秋冬》,楊穎特別喜歡,我彷彿看見了她在我眼前唱歌,“春天該很好你若尚在場,春風彷彿愛情在醞釀……”我想起了楊穎的樣子,特別特別清晰,嘴角含笑,哼歌的時候看着我略帶羞澀,告訴我唱的不好聽,其實很好聽,真的,很好聽。

晚上睡覺的時候很不踏實,半睡半醒間我就坐起來順着屋子一圈一圈的看,一直以爲楊穎就在我身邊看我睡覺呢,我開始埋怨,你看着我做噩夢爲什麼不把我叫醒呢?之後開始一圈一圈的找,找了半天眼睛溼答答的,再想睡覺可是怎麼也睡不着了,睜着眼睛看黑暗,不想開燈不想看自己的影子。我想問她是不是去了另一個世界呢?你在那邊過的怎麼樣?你不說和我過日子嘛,我都準備好了你去哪了?我開始迷糊,開始分不清是睡着還是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