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符

柳氏不明白孟氏說的是什麼意思, 但卻看出了她眼中的堅決,知道自己怕是怎麼勸, 她都不會走了, 索性也跟着留了下來。

“你這是何苦呢,”孟氏道, “你還年輕, 離開這裡隨便換個地方便能開始新的生活,何必跟我一起留下。”

柳氏搖頭, 斷然拒絕。

“當初若不是孟小將軍救了我,我早該死了, 又何談什麼新的生活。”

“我雖只是個尋常女子, 沒讀過什麼書, 卻也知道做人要信守承諾。既然我答應了孟小將軍進宮陪着您守着您,那您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您不走我也絕不走。”

孟氏看着她, 忽然輕笑出聲。

“可笑楚沅一國之主,竟還不如你一個沒讀過書的女子。”

那個答應了她絕不納妾的人, 那個答應了綿綿她的婚事讓她自己做主的人,最終死在了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手裡。

而楚滔之所以會輕易得逞,是因爲在與他喝酒的時候騙他說自己近來得了一顆兩手合抱才能抱住的夜明珠。

楚沅十分好奇, 又拉不下面子讓他直接把這顆夜明珠送給自己,便說回頭去他府上看一看。

後來他按照約好的日子去了楚滔府上,爲了能看清這顆珠子,在他的安排下走進了一間光線昏暗, 窗戶全部被封死的房間。

房中的桌案上放着一個木盒,待房門被關上以後,木盒打開,楚沅卻發現裡面什麼都沒有,只是一個空盒子。

他回頭問楚滔是怎麼回事,還沒等開口,自己的腦袋便掉了下來,啪嗒一聲落進了盒子裡。

楚滔得手之後,自己坐着楚沅的馬車回了宮,楚沅身邊早已有人被他買通,宮中也已經做好相應的安排,不過瞬間便掌握了整個楚宮,可見此前籌謀依舊。

孟氏並不知道當時的具體情形,但他知道楚沅是被楚滔騙了。

“這或許便是欺人者人恆欺之吧……”

她笑了笑,目光從鳳棲宮的窗戶望了出去,之後又轉頭看向柳氏。

“你若不走,便與我一起演一場戲吧。”

柳氏應諾,聽她細細說來……

…………………………

楚滔入宮之後第一件事便是僞造了一份詔書,蓋上楚沅的印章,證明是他自己禪位於他。

第二件事便是尋找兵符,企圖將楚國兵力全部掌握在自己手裡。

然而一番搜尋之下卻發現兵符不見了,那些至關重要的,掌握着楚國最緊要的幾支兵馬的兵符,竟然一個都沒有,全部不知所蹤。

他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孟氏,立刻帶人前往鳳棲宮,毫不客氣的直接闖了進去。

鳳棲宮中,孟氏正帶着自己的婢女準備離開,手裡拎着一個小小的包裹。

楚沅生前最寵愛的妾室柳氏不知爲何也在這裡,還跟她爭吵了起來,抓着她手裡的包裹不放。

“君上生前說要廢了你將我扶正的!你宮裡這些東西理應都是我的!我想拿什麼就拿什麼!”

說着硬要將她手裡的東西扯過來,邊搶還邊指使自己帶來的宮人:“你們將這裡能帶走的東西全都帶走!不能便宜了這老賊尼!”

孟氏身邊的人跟這些人撕扯在一起,你爭我搶,場面好不混亂。

楚滔蹙眉,停在原地沒有上前,隔着圍牆的鏤空雕花盯着孟氏緊緊抓住的那個小包裹。

這宮裡這麼多東西都被搶去,孟氏卻似乎混不在意,只抓着這個包裹不放,那裡面放的,難不成是……

他正想着,向來端莊得體的孟氏忽然急了眼,一巴掌扇在柳氏臉上。

“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來跟我搶東西!”

柳氏被她打的身子歪了一下,旋即冷笑一聲,尖聲道:“搶你的東西怎麼了?你的男人我都搶得!搶這些又算什麼!”

“要不是他忽然死了,你這國主夫人的位置也是我的!”

說着還啐了一聲:“真是晦氣!早知道他是個短命鬼,我當初還不如直接跟了楚二爺,也好過現在要這麼狼狽的逃出宮去!”

話音落,趁着孟氏不注意又去搶奪她手上的包裹。

孟氏卻護的死緊,一把將包裹護在了自己懷裡。

楚滔雙目微狹,猛地繞過圍牆奔了過去,上前幾步便要將那包裹奪過來。

孟氏大驚,轉身便往回跑,腳下卻一個踉蹌,撲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手上包裹落地,發出幾聲脆響。

楚滔一驚,一把將她拉開,把那小包裹從地上拎起打開,見其中果然是丟失的兵符。

但是不知是孟氏剛纔這一下摔的太狠,還是剛纔她與柳氏爭奪中裡面的兵符相互磕碰已經碎裂開來,打開後幾乎沒有幾個完整的,多少都有一些損毀。

“該死!”

楚滔咬牙,一怒之下當場拔刀便欲殺了孟氏。

孟氏受驚之下大呼出聲:“你殺了我綿綿不會放過你的!”

楚滔是楚瑤的二叔,自然知道綿綿是她的乳名,聞言動作一滯。

他的確是不想殺了孟氏的,因爲孟氏對他而言還有用。

但他又怕孟氏即便活下來也不配合,反倒給他添更多麻煩,那還不如直接殺了。

孟氏似乎看出他的猶豫,立刻又說道:“綿綿向來與我親近,當初若不是爲了我,她根本不會嫁去魏國!若是讓她知道是你殺了我,她定會讓寧安寨和穆家軍對楚國發兵的!到時候你休想安安穩穩的當你的國主!”

口中說着威脅的話,眼中卻是掩飾不住的驚恐和慌亂。

害怕啊……

知道害怕就好。

楚滔收回了手,刷的一聲將刀收入刀鞘,讓人將孟氏帶了下去,這才又心痛的看着那些被摔壞的兵符。

這些兵符之前一直被楚沅收在手裡,他並未見過,也分辨不出真假,而且即便要分,也要拿到兵符的另一半,合符之後再來分。

因爲每個兵符都有自己的陰陽印、紋理、暗記、陰契、密缺,不對比另外半個,看一眼兩半是否能完全契合,他根本看不出個所以然。

不過看孟氏剛纔護這包東西護的這麼緊,想來應該是真的。

畢竟他是忽然逼宮,這麼短的時間她不可能去臨時僞造一份假的出來。

“大人,這兵符碎了,我們該怎麼調動那些兵馬啊?”

楚滔僞造禪位詔書,就是爲了名正言順的取代楚沅的位置,讓外人說不出二話來。

哪怕大家心裡都心知肚明,清楚他這國主之位是怎麼來的,但只有沒有明面上的證據,就不好公然反對他。

因爲詔書雖是他自己寫的,但用的紙和印都是真的,總不能因爲不相信楚沅會禪位,就站出來說他謀反吧。

要知道魏國可就有現成的例子,如今的魏國國主不就是從他大哥手裡接過的國主之位嗎?他那大哥膝下亦是有兒子,還不是一樣把國主之位傳給了自己的弟弟?那爲什麼到了他們楚國就不行了?

可是當初的魏國國主是將兵符等物都一起託人交給了魏延的,如果楚滔只有詔書而沒有兵符,怎麼都會低人一頭,不好對外解釋。

楚滔皺着眉頭面色沉沉,惱怒之際柳氏忽然跪行過來,哭得梨花帶雨。

“君上,孟氏那賤婦不滿先王禪位於你,想帶着兵符投奔已經出嫁的珍月公主,我聽聞消息後趕忙過來攔住她,沒想到……沒想到她一怒之下竟把兵符摔碎了!”

她說着低頭垂淚,衣襟不知是不是在剛纔與孟氏的拉扯中鬆開了,露出肩頭一片瑩白肌膚。

楚滔眸中一亮,看了眼自己身邊的幕僚。

那幕僚亦覺得這個說法甚好,雖然明眼人都知道肯定是假的,但最起碼說的通!

只要說的通,那一切就沒問題了!

遂趕忙退下安排。

楚滔笑了笑,俯身勾起柳氏的下巴:“你到有幾分聰明勁兒。”

只是聽他們說起這是兵符,便急中生智想出這麼個說辭,雖然也不見得多好,但能解燃眉之急。

更重要的是……她叫他君上。

有眼色,又有幾分小聰明,容貌更是不必說,難怪大哥生前對她如此偏愛。

楚滔扶着她的胳膊將她拉了起來,看了眼她身上鬆鬆垮垮的衣衫,輕笑一聲。

“回扶柳宮去,老老實實待着。”

這就是不打算殺她,甚至想把她留在身邊的意思了。

柳氏面上一喜,嬌嗔的應了一聲,轉身走了,臨走前手指狀若無意的劃過楚滔的掌心,輕撓了一下。

楚滔哂笑,若非自己現在還有正事,估計就要先把她帶到牀上去了。

不過不急,反正……如今這整座楚宮都是他的了!

當初那個傲慢自大的大哥說將來賞賜給他的地方,如今他自己親手奪過來了!

楚滔走出鳳棲宮去,進入當初楚沅與朝臣們議事的正殿,在主位上坐了下來,看着場下,心情一片明朗。

果然,自己的和別人的就是不同,坐在這裡和站在下面的感覺亦是不同。

從今往後,他再也不用對坐在這裡的人行禮,再也不用戰戰兢兢的猜測他心裡在想着什麼。

因爲他自己,坐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