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

魏祁受傷後接連發了好幾天的熱, 若非青青照顧的好,只怕不知能不能好起來。

畢竟每年因爲發熱而死的人不在少數, 燒成傻子呆子的也不是沒有。

他燒了幾日, 楚瑤便在他身邊守了幾日,挑了個他神智稍稍清醒的時候把刺客是周國人的事情對他說了。

“他們本來是要來殺我的, 放火燒山也是因爲一直找不到我單獨出門的機會, 便出此下策在山上點了一把火,只爲把咱們從山上趕下來, 沒想到忽然颳了一陣那麼大的風……”

楚瑤說着擡起了手,隔空在魏祁的小腹上虛撫了一下。

“這傷本來應該在我身上。”

魏祁面色蒼白, 但還是扯着嘴角笑了笑, 拉住她的手, 放在自己胸前。

“還好沒傷在你身上,我一個男人留點兒疤也無所謂,你一個女孩子家, 留了疤多難看。”

他知道楚瑤愛美,當初只是鼻尖兒在他衣服上蹭紅了一點兒, 就拿面紗遮了起來,一聽他喊紅鼻頭就生氣,可見對於自己的容貌是十分在意的。

楚瑤指尖兒微僵, 魏祁感覺到,以爲她是想到這疤痕在她自己身上的樣子,嚇到了,忙轉移話題。

“說起來, 我這回也算是英雄救美了吧?按照話本里講的,綿綿是不是該以身相許了?”

回答他的是漫長的沉默,沉默到魏祁自己都覺得尷尬,暗惱怎麼信口胡謅了這麼一句。

“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

他看着楚瑤緊緊盯着他一眨不眨的眼睛,尷尬的笑道。

楚瑤哦了一聲,低下頭躺在他身邊一動不動,把幾欲脫口的“好啊”兩個字嚥了回去。

魏祁惱恨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有意無意的扯了些別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分散她的注意力。

但到底是精神不濟,沒多久就又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楚瑤半撐起身,側躺在牀上單手托腮看着他,心頭微亂,許久才又重新躺了回去。

夢裡她又回到那個暴雨的夜晚,魏祁把她抱在懷裡,貼着她的脣啞聲問她:“綿綿,你有沒有一點兒喜歡我?一點點就好。”

有沒有?

有沒有……

…………………………

八月二十三,在木垣縣休養了整整半個月後,魏祁與楚瑤終於回京。

魏祁的傷還沒好,一路都是躺着回來的,但是入宮之後,卻堅持不肯直接回永福宮,非要與楚瑤一起去見魏延夫婦,給夫妻二人請安。

楚瑤知道他是不想讓他們擔心,問過青青確定他能撐一會兒之後才點頭答應,扶着他一起來到了長樂宮。

受傷的這半個月雖然每日都有人精心伺候着,但魏祁還是瘦了大一圈兒,一進屋就險些讓魏夫人當着他的面落下淚來。

好在她最終還是忍住,別過頭去擦了擦眼角,除了眼眶微紅,倒也看不出什麼失態。

“快坐下吧。”

她怕魏祁站着拉扯了傷口,不待兩人請安便趕緊招呼他們坐下來。

魏祁也沒有逞強,坐下與兩人說了一會兒的話,除了面色有些蒼白,看上去與平日裡無異。

但楚瑤知道,他的傷勢現在還不宜久坐,多坐一會兒便會疼痛難忍。

故而當看到他額頭隱隱開始冒汗的時候,就提出讓他先回去,自己跟魏延與魏夫人再說些別的事。

魏祁卻仍舊牢牢地坐在椅子上,笑着說自己沒事,一副談笑風生的樣子。

魏延看着皺了皺眉,沉聲道:“聽你媳婦兒的話,回去。”

房間裡短暫的安靜了片刻,魏祁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又看了看楚瑤,只覺得腹部因爲疼痛帶來的灼熱漫延到了腦袋上,耳根有些發燙。

他支吾了一聲,似乎不知該說什麼好。

楚瑤笑了笑,讓青青扶着他回去。

魏祁這回終於沒再勉強,任由青青把自己扶了起來,只是離開時回頭看了楚瑤幾眼,直到走出大門看不到了,這才作罷。

魏夫人看着心頭酸澀又略感欣慰,由衷的對楚瑤道:“這段日子辛苦你了。”

楚瑤搖頭:“不辛苦,本就是兒媳帶來的災禍。”

“話怎麼能這麼說,”魏夫人皺眉,“這分明是周國人欺我大魏無人,竟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大魏行刺,真當我大魏是那沒脾氣的,任由他拿捏!”

說話間眸中少見的帶了幾分厲色,可見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魏延則沒說這個,而是直接問楚瑤:“你之前說的事,有幾分把握?”

在回來之前,楚瑤曾給魏延送過一封信,提出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周國燒了他們一座山,他們向周國要回十座。

當然,周國是不可能答應這樣的要求的,所以最終想要拿到這十座山頭,還是要靠武力。

楚瑤笑了笑,眸光卻是冷的:“志在必得。”

也就是說,這十座山,她要定了。

不過……

“這件事還是要父親同意才行,畢竟兒媳如今已經嫁入大魏,一舉一動皆會給大魏帶來影響。”

“況且……寧安寨的兵馬要穿過大魏,也要父親點頭答應纔可以,不然兒媳不敢妄動。”

魏延滿意地點了點頭,指尖兒在桌上一點:“好,正好讓我看看,寧安寨兵馬的戰力到底如何。”

言中絲毫不掩飾希望寧安寨能爲大魏所用的意思。

楚瑤起身,躬身施禮:“必不讓父親失望。”

…………………………

離開長樂宮時,魏夫人堅持與楚瑤一起回了永福宮,說想親眼看看魏祁的傷勢。

楚瑤見攔不住,只好隨了她去。

兩人回到永福宮時,青青正準備給魏祁換藥,楚瑤這才發現,魏祁竟又回了他自己那邊,並未在未經她允許的情況下到她那邊去。

魏祁躺在小塌上,正要解開中衣,見魏夫人來了,卻說什麼都不肯換藥了。

魏夫人見他一直揪着自己的衣襟不鬆手,黑着臉道:“怎麼?瑤瑤看得,我就看不得了?你是我肚子裡生出來的,你什麼樣子我沒見過?你小時候我還給你洗過澡呢!”

這……

這都什麼跟什麼!

說得好像他是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光膀子似的。

還說什麼瑤瑤看得,她看不得了,真是……

魏祁面紅耳赤,魏夫人趁着這個時候三兩下把他的衣裳解開,讓青青過來將他腰腹間的布條拆了,給他換藥。

青青應諾,趕忙過來換到了魏夫人的位置,動作利落的將魏祁腰間的布條解開,然後直接用剪刀一點兒一點兒剪斷,免得還要魏祁擡腰配合她的動作,讓傷口再次崩開。

燙傷的傷口不容易癒合,且魏祁又被燙的格外嚴重,儘管已經過去半月,那傷口看上去依舊十分可怖。

魏夫人只看了一眼,淚水便奪眶而出,捂着嘴纔沒讓自己發出聲來。

對於這個長子,無論是她還是魏延,都是覺得多有虧欠的。

當年魏延的大哥忽然戰死,留了一封禪位詔書把王位交給了魏延。

魏延乍然成爲國主,自然好一番忙亂,最初那幾年幾乎沒什麼時間陪伴妻兒。

而梅氏那時候忙於整飭後宮,從老夫人手中奪回權柄,對魏祁的陪伴亦是不多。

本以爲等日子安定下來,她就可以好好補償她的祁兒了。

但日子一直沒有安定,大燕不斷向各國征戰,試圖一統諸國。

而她後來更是無意懷上了阿禮,身子笨重愈發顧不得祁兒。

好不容易等阿禮長大一些,她可以同時兼顧兩個孩子了,她的祁兒卻被送往大燕做了質子,一去七年……

從他出生到十四歲,她幾乎沒有盡到什麼做母親的責任。

而她的祁兒卻從未埋怨過,身爲人子對父母孝順恭敬,身爲大哥對弟弟照顧體貼。

這麼好的孩子……

這麼好的孩子……卻受了這麼多的苦!現在還被周國人傷成這個樣子!

魏夫人轉過頭去,眼中的淚卻不斷的涌出來。

魏祁躺在牀上,溫聲安撫:“母親,我沒事,一點兒小傷而已,已經快好了。”

他不說還好,說完魏夫人哭的更厲害了,怕擾了青青給他換藥,只得趕忙起身走了出去。

魏祁想要起身跟上去,剛一動作便疼的又跌回榻上,青青更是一聲驚呼:“世子,你別動!傷口會崩開的!”

楚瑤趕忙按住了他:“我去吧,你好好躺着換藥。”

說完便轉身出去尋魏夫人了。

魏祁這才安心躺了下來,但耳朵卻一直豎着,聽着外面的聲音,卻只聽到一陣揪心的哭聲,和楚瑤溫柔的安撫聲。

然後門便被關上,什麼都聽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魏祁:只恨沒有多堅持一會兒,不然說不定今晚就可以圓房了!

楚瑤:你這個傷,還是算了吧。

魏祁(星星眼):綿綿!那傷好了是不是就可以了??

楚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