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上次雪地回來,我再也未出門了。離開學也僅有三天時間,忘卻的作業該要去做了。
父母少不了在我耳邊催促煩都煩得要死,而我也是心急如焚,後來竟至於睡覺時夢見班主任猙獰的面孔,耳邊盪漾着他唬人的口頭禪:“沒有做完作業報不了名!”
現在想來仍是噩夢,慶幸我還能在如此焦慮中活了下來。
幸運的是我還是報了名,因爲我總算把堆積如山的作業搞定了(抄完了)。但是做虧心事難免有些心虛,可我沒想到的是,我的作業居然是做的比較好的了。
過了幾天,我開始沉浸在學校的生活中,那種只要滿足老師的要求,便可以衣食無憂,無所事事的日子真的很讓我癡醉。我只須在那些不知道爲什麼而出現的題目中尋找所謂的充實就好,這便是我生活的全部。
初二的下學期,我成功地擠進“學霸”的位置,我成了“千年老三”,無論我以何種狀態考試,我都穩穩地坐在第三名的寶座上,任前兩名如何改朝換代,我只如初。這讓我對於學習這玩樣毫無興趣,對它的熱情減少了許多,於是我開始玩遊戲了。
讓我奇怪的是,我玩遊戲卻沒有讓自己成績下降,反而是第一名的女生由於戀愛失利,把我送上了第一名。難道我比別人都聰明?自大想法開始在我的腦海中生根發芽。
遊戲奪走了我的大部分時間,我常常在家裡熬夜玩手機。國慶七天,我真正做到了手不離機,眼不離機,心不離機。七天下來,我只睡了兩天。
然而,這七天的勞夜傷神並未給我的遊戲人生畫上休止符,我花了更多時間想如何去玩遊戲。
也許是上天眷顧,我的成績並未下降明顯,直到我所有的同學都提高了。他們把我推下臺,更糟糕的是中考將至。
初三上學期,我的心慌得很,我再也無法將心思放在學習上了。這引來了老師的極大不滿,班主任就來找我談話了。
“你是不是還在玩遊戲?”他一語挑破,態度很強硬。
我支支吾吾地,不好意思說話,我並不是什麼敢做敢當的好人,我只是裝乖的好學生,面對如此語氣,我頓時啞口無言。
“先放一放吧!中考之後你有的是時間,不必急於一時。”老師態度放柔和了,他大概知道我的心思。
每個老師總是那麼善解人意,爲了安撫學習的好苗子,他們總願意給你留面子,雖然我知道,這並不怎麼好,但當時而言,我的確希望這樣的老師教我,因爲我可以表裡不一,裝乖!
“嗯!”我戰戰兢兢地回答。
“去吧!別玩遊戲了!玩遊戲傷身,你的眼睛已經出賣了你。”
我瞪大眼睛,很是疑惑。
“歡喜的眼睛中有生機的光芒,傳遞開心;傷心的眼睛乾涸無力,讓人心生憐憫;疲倦的眼睛透着淡淡的憂傷與無奈……當你注視別人的眼睛時,用心感受,你會與被注視者的心靈有初步的瞭解,因爲眼睛不騙人,它們細微的變化卻是心靈的鉅變。我抓過那麼多上網的學生,怎麼會不知道你幹了什麼呢?好自爲之。”
說完,他示意我去上課。
聽了他的話,我心裡總有一雙眼睛浮現,那是一雙很美的眼睛,閃動着美麗的故事,可我就是記不起來。也罷!可能那是一段已經遺忘了的很美好的回憶,找回迷失的自己,或許就會有答案了。
我花了很長時間找回自我,但我的輝煌只屬於過去。
初三下學期,我的福音又來了,縣教育局打算在各校招“優錄生”,提前讓他們上高中,提前衝刺重點大學,沒想到我也混了去了。
我進入了縣裡最差勁的高中——二中的優錄班,我的考驗又來了。
(二)
我們這些“優錄生”居然是要提前去高中報道的,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我以爲可以痛痛快快玩幾天的,沒想到居然是噩夢的加長。而且第一次去那麼遠的縣城讀書,要適應環境真的挺難。
家裡人不放心我,所以讓我爺爺送我來學校。此時的我也是滿心激動,迫切地希望看到我未來母校的樣子,絲毫沒有想過,爺爺待會就要回家,我就要一個人生活了。
雖然提了很多東西,但我並未覺得很累,因爲我期待新同學、新母校、新老師。
報道只是一個過場,老師只關心我們是否到了,其餘事情可以慢慢安排。於是我很快被新同學領到自己的宿舍。
我是第一個到宿舍的,領去的同學只負責引路,並不是室友,我們沒有交談,也是高中三年過了大半我們才真正成爲好朋友。
我很快把東西放好了,剛準備走時,我的第一個好哥們小強來了。他的熱情,讓我少了很多陌生感,從此我便做了他很長時間的小弟,他也讓我交到了很多的朋友。
一切都辦妥了,我和爺爺漫步在校園裡,好好看看這學校的風光。
突然,爺爺問:“還有什麼東西要準備的麼?”
我一時答不上來,是啊,一切都準備好了,我知道,爺爺要回家了。
“沒有什麼的話我就該回家了!”
“嗯,我自己會解決接下來的事的。”
“也是,總要學會自己生活的。”
我不說話,靜靜地走着,到了校園的主幹道了,前面就是校門了,踏出校門,爺爺就要去車站,然後回家了。
我想起初中時候,第一次到學校,剛剛報道完,爺爺要走,我就在後面追着,哭的很傷心。那是我第一次離開家,一個人生活,雖然最後接受了現實,但是已經不記得流過多少眼淚了。我很膽怯,很弱小,但已經高中了,我不能再哭了,離了家,我要一個人好好生活。
我越想越心煩,心裡很亂,於是隨便在路邊的花壇坐下,雙手捂住臉,心裡一陣陣難過。
“怎麼了?不舒服?”爺爺關切的問。
“沒什麼!”我不說話了,我怕說多了心情更不好。
爺爺也沒說話了,他就近坐下,陪我坐了半個小時左右,好像在等我發話。
我明白我的心情影響了爺爺,我必須振作起來。
“時間不早了,我們去吃點東西吧!你早點回去。”
“走吧!”
吃完飯,爺爺又送我回到學校,交代我把自己東西收好,好好照顧自己,就這樣走了。我望着爺爺遠去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校門口,那一刻,我好想回到過去,一路跑過去,抓住爺爺的手,但我已經不能那樣了,學不會自己一個人,我永遠長不大。
原本我以爲,找到可以依靠的朋友,我會對這裡懷有親切,但離了朋友,我還是那個弱小的我,我真後悔我來了這裡。
我低頭無語,慢慢走回自己的宿舍。
“嗨!你是高希吧?”小強笑呵呵地問。
“嗯?”我木訥地應了一聲。
“你是哪的?”
“古龍鎮的!你呢?”
“大興鎮!哈哈,今後我們就是室友了。”小強很是爽朗地說,“對了,班主任讓我們集合來着,走吧!”
“好的。”
我跟他一路來到教室,就像小弟跟着大哥一樣。我比較瘦弱,所以走起路來有些駝背,又低頭不敢直視前方,他則大氣磅礴,昂首闊步,再加上他陽剛的髮型,而且他步子大,我偶爾小跑才能跟上,一對比我就十足成了跟班。
到了教室,他便扎入人堆中了,我則找了一個靠窗戶的安靜位置坐下,一個人胡思亂想。
原來我是如此地渺小,我初中的朋友,你們可記得我?特別是我那同桌,你的書法是否又精進了?
不行,我也得多交朋友,我要學習小強的氣魄,我得跳出過去,還有三年呢?我要開朗起來。
(三)
由於我報道的時間比較早,所以老師對我的印象也比較深刻。所以我也積極表現,努力讓更多的人認識我。我經常回答問題,而且經常錯,這讓我的知名度瞬間提高了很多,不久就有人主動和我說話,交朋友了。但我仍然混在三五個人裡,繼續當小強的跟班,因爲我不敢輕易交朋友。
玩了幾天,教學就進入正軌了,我一時接受不來,這個破學校太需要有成績好的學生了,以至於它違背了教育局的意思,直接開始講高中內容。這等於說,我們現在是一羣初中未畢業的高中生。
我的狀態很不好,我在對朋友的思念中一蹶不振。
“知識就像海洋,置身其中,不是被吞沒,就是乘風破浪。”這是我室友的名句。事實證明,我被吞沒了。
我沒有交上幾個朋友,而考試卻已經開始,我的落後不言而喻。
第一次月考我的數學只有54分,化學27分,物理50來分。我很榮幸成爲了全班倒數第二,嚴格來說,是倒數第一。我們班是預備的理科班,只考了語數英物化五門課程,而最後一名最後去讀文科了。
學生總喜歡比較成績,然後怨天尤人,於是我又看了看小強的成績,他簡直是遠遠把我甩在了後頭,我連他的影子都看不到。
傷心的人的眼中多落葉,心裡多北風,冷冷的。
吃飯時間我靜悄悄地躲開,不再和小強一路。
“高希!”
身後傳來喊聲,我自然而然地回頭,只見小強滿臉笑容地跑來,這讓我很不爽。
“怎麼不等我?”他問。
“沒事!考那麼差,沒臉吃飯而已,躲起來偷偷吃。”
“哈哈!成績而已,一次兩次,別這樣想。”
“你是考得好了,不介意!”我滿口諷刺地說,然後跑開了。
我回到宿舍,其餘四位室友見我一臉陰沉,也都出去了。緊接着,門外開始騷動……
“你考得很好哇!”
“你自己呢?數學那麼高,我都不知道你怎麼考的。”
“還是你厲害……”
……
我聽得很不耐煩,直接睡覺去了。
首次考試我就以敗北告終,我的地位一落千丈。雖然老師在表揚其他同學的時候不忘激勵我兩句,但我後來的週週練成績也是不盡人意,我的差生形象已然樹立。
因爲成績差,於是我成了小莊的同桌。小莊的字醜極了,但學習很好。由於性格相似,我們很快成了朋友一起,但他似乎比我更爲孤僻,矛盾也是必不可免的了。
小莊喜歡看書,一天到晚捧着《餘秋雨文集》做筆錄,受他影響,我也愛上了看書。
我經常一天不做作業,把所有自習時間,課外時間都拿來看書了,成績依舊差勁。但我卻更有信心了。因爲一個多月的觀察,我發現城裡孩子的知識面比我廣多了,他們學習起來遊刃有餘,而我卻非常吃力,大概是城裡孩子有條件去接觸更多書籍,而我只能面對課本和資料,應試能力是有了,可是卻很無知。
不過他們是否和我一樣,有一段快樂的童年呢?讀書和童年,總是有許多矛盾。但不管怎麼說,此刻的我,在書中才是最快樂的。
(四)
第二次月考,我依舊榮登末榜,倒數第九名,也算是有進步了。只是我已經不怎麼在乎了,我只要爬進書海,這個世界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班會課前一天晚自習,我照常看書,不顧任何人的干擾。
“這些書課外再看,現在做作業!”
我聽出個大概,估摸這是老班(班主任)的聲音,一時手足無措。
當我擡起頭來時,只能看見老班的背影,我的臉立刻泛起了紅潮,一陣亂抓,拉出幾本課本裝模作樣。
看我狼狽不堪,小莊掩不住自己的笑,轉向我,說:“誰讓你上課還看的?”
“媽的!作業那麼多哪裡做得完?”
“你沒發現每次講課你都沒做完作業?他們都做完了?”
這的確是真的,我無話可說,隨口答:“下次我也做完來。”
同桌不管我,自顧自地埋頭做作業了,我則像個小孩一樣, 擡起頭看看同學們的狀況。
同學們姿勢大同小異,手裡握着筆,筆頭在快速地抖動着,他們的頭緩緩地動,好像在瀏覽什麼,眼睛統一朝課本看,沒有一個另類的。也只有我是閒人一個,無所事事。
看來我也得努力了。
“大家停一下……”我剛拿起筆,老班的話就傳了出來,有些同學很是吃驚,看來是過於認真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着了,我則激動地扔掉筆,準備聽老班的宏論。
“說個事啊!”老班扶了扶眼鏡,說,“你們語文是不是要考什麼名著?”
“是,八本名著!”有人搶着回答。
“那就沒錯!你們的名著題才6分,八本名著哇!你如果都用上課時間看,怎麼還有時間做作業?所以以後課堂上不許再看那些書了!”他看了看我,接着說,“不是不能看,課後看。下次如果再被我發現,就給我寫說明書,不少於一萬字!上課時間就是做題,死命的做題!雖說題海戰術不好,但是你沒有辦法,必須做!好了,大家繼續吧!”
班主任在說話時,我一邊聽,一邊注意同學們的表情,我發現只有我和少數幾個人在聽,其餘人都恢復“正常”姿勢,任老班隨便說,只是不理會。
老班說完,我緩緩拿起筆,強行逼自己在書上畫了畫。我實在沒有心情做作業,心裡一大堆我不明白。就做題?那不是機器人?我們追求的分數有意思麼?
我又忍不住看了看其他同學,又看看老班,他們一個個弓着背,像靜止一般,只有手中的筆是隱隱抖動的。他們在做什麼?我又看了看我自己,我怎麼會在這?我不會我電影裡的角色吧?我是不是真的人?難道有人像看電影一樣看着我?
我捏了一下自己,感覺還是痛痛的,我立刻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個實在的東西,但問題又出現了:我到底是怎樣一個存在?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越想越多,我好像在蛛網中掙扎一樣,我不敢再想,於是趕緊收回思緒,免得不可收拾。
回神一看,作業仍舊空白,正欲動手,下課鈴聲響起了,我又無心做作業了。
同桌把頭湊過來,冷冷地說:“明天你又得挨批了,高希同學。”
“會做完的。”
說完之後完自己也是很心虛,一天一個章節的進度,還要預習,這怎麼接受的了?老師在前面牽,我在後面趕不上呀!
學習!也是真心夠了!我很想知難而退,況且我只是碰上漲潮的小魚,本事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