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笑了一下,撩動了一下自己鬢邊的捲髮,撥到耳後,“看見我怎麼不說話了?被發現了,覺得窘迫?”
蘇桃已經回過神來了,盯着女人一張濃妝的面龐,“你別去動他。”
她不知道這個女人爲什麼會在現在出現在她的面前,但是蘇桃現在腦中出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陸吾!
一旁自動感應的水龍頭又流了幾秒鐘,女人向後靠在盥洗臺上,“只是一個心思單純的大男孩罷了,我本也就沒有打算怎麼樣,倒是你……你看起來,根本就不屬於這裡。”
女人的濃黑的眼睛看過來,“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麼?”
蘇桃並沒有打算和這個女人多說些什麼,儘管在費盡心思想辦法,卻也並不想要求助一個第一印象就糟糕透頂的人。
她生冷的回答:“不需要。”
誰知,女人卻擡手擋在了她的面前,“你不讓我幫,我就偏偏幫。”
女人慢悠悠的踩着高跟鞋,走到蘇桃的面前。
她的個子原本就比蘇桃要高,再加上高跟鞋,一下就比蘇桃高出一頭了,低着頭看蘇桃,倒是顯得有幾分壓迫感。
“女人一般來到這種地方,不是爲了攀附權貴,今後可以贏得一個金主,吃穿不愁,要麼就是爲了錢,純粹爲了錢,”她點着自己做了藍紫色美甲的手指甲,“讓我來猜猜,你肯定不是來找金主的,那麼就是爲了來賺錢,而且,還不是小錢。”
蘇桃擡起了頭,??地盯着女人化着精緻妝容的臉。
“不過,就是看你想要賺哪種錢了,是賣藝,還是賣-身?”
蘇桃一時間沒有說話,靜靜地盯着面前的女人幾秒鐘,才主動開口問:“你知道a區的燕舞臺在哪裡麼?”
女人挑脣笑了,主動伸出手來,“傅清酒。”
蘇桃的目光輕輕巧巧的垂落在面前這隻保養極好的手上,停頓片刻,纔再度揚起嬌俏的小臉,伸手與女人握了握,“米蘇。”
“哦?”傅清酒側頭,眨了眨眼睛,“米蘇,提拉米蘇?”
蘇桃抽回手,很是淡然的隨意嗯了一聲。
在村子裡報出自己的真實姓名,並不意味着重新回到大都市,還是要老老實實的報出自己以前的名字。
雖然說,蘇桃這個名字並不顯眼,而且,即便是圈子裡的人。知道蘇家有兩位千金,卻都知道蘇家的大小姐才女蘇沐煙,卻都不知道蘇家的二千金蘇桃的名字。
本來蘇桃的名字起的也就隨意,因爲母親在生蘇桃的時候,喜歡吃桃子,就順嘴給起了個名字。
只是,莫名的某種感覺,還是不想讓別人知道。
“嗯。”
抽回思緒,蘇桃點了點頭,“對,就是提拉米蘇的那個米蘇。”
傅清酒也沒有再多說什麼,讓蘇桃跟上,“你是想要在舞臺上鬥舞?”
夜色這邊的燕舞臺,很出名的就是鬥舞,兩個女人前後跳舞,然後臺下的客人競價,一般是陪喝一杯酒的價格,或者,還有些是實在心癢難耐的。會出高價陪一晚。
“嗯。”
蘇桃漫不經心的答了一句,低頭看時間。
她還擔心在旅館裡的陸吾會在半夜醒了……
傅清酒轉頭看着她,“你有舞蹈底子?”
蘇桃將放回包裡,“我小時候學過幾年芭蕾,後來在高中大學學了爵士,也跟人搭伴跳過拉丁,給大型舞臺劇編過一些舞蹈動作。”
傅清酒不着痕跡的打量着蘇桃。
這種身材,的確是跳舞練出來的,走路的時候,脊背筆挺,雙腿修長而有力,優雅的天鵝頸時時刻刻都以一個很美的角度撐起,小巧的下巴微微向內收起,盡顯氣質。
皮膚白皙,就算是離得這樣近,都看不見一點瑕疵的毛孔。
臉蛋也好看,清眸柳葉眉,雖然現在流行的是比較粗的一字眉,可是傅清酒卻欣賞不了,她覺得,襯着蘇桃這張鵝蛋臉,偏偏是這樣的眉,這樣小巧的鼻更加美,有一種特別的韻味。
只是……
偏偏就是右臉上的一道疤,很突兀的就將這張臉的美感給打破了。
更甚至,會讓人在第一眼看她的時候,就只注意到臉上那一道醜陋的疤痕,而不會進一步觀察她長得如此精緻細膩的臉蛋。
蘇桃知道傅清酒在想什麼,直接說:“我跳舞的時候,可以戴面具,臉上的疤痕不會被看見。”
傅清酒挑了挑眉,這姑娘說話倒是不卑不亢的。
如果是一些長得漂亮的女孩子,臉上因爲某種原因留了疤痕,肯定是會產生某種自卑心理,一定要去做手術把疤痕去掉的。
“我能問下,你臉上的疤是怎麼弄的麼?”
蘇桃沒有回答。
傅清酒一笑,似乎早就料到她不會說。
“我認識燕舞臺那邊的負責人落落,我可以直接推薦你過去。不過,應該也會需要一個測試才能夠留下來。”
蘇桃點了點頭,“嗯,謝謝傅姐。”
傅清酒看起來年齡就比她大,她便這樣叫了。
傅清酒笑了,拿出一支細長的女士香菸來點上,“以前我聽見人家叫我姐,我都怒斥回去,我可不想憑空就給人叫老了,不過,你的這一聲姐姐,我受了。”
蘇桃跟在傅清酒身後走,在走進一道裝修精良的拱門之前,她一把就抓住了傅清酒的手臂。
“傅姐,我……還有個請求。”
“嗯?”
傅清酒吐了一口輕薄的煙氣,透過繚繞的青白煙霧看着蘇桃的面容。
“我……因爲某種原因,不能說話,”蘇桃擡頭看向傅清酒,“我只能是個啞巴。”
………………
a區燕舞臺。
這邊是類似於一個小型的劇院。燈光暗淡,每當有人在臺子上鬥舞的時候,都會有一束燈光打在臺上舞者的身上。
跳的舞種並不受限制,但是,多數還爲脫-衣舞、鋼管舞或者肚皮舞。
因爲,更加嫵媚,利用身材的優勢,更加吸引男人的眼球。
當傅清酒帶着蘇桃來到燕舞臺的場地內,剛好開始新一輪的鬥舞。
此時,正有一個女人從厚重的帷幕之後走出來,如同水蛇一般的腰身,片刻之後纏繞上立在舞臺正中的鋼管上。
身體異常柔軟,可以任意彎折到某一個角度,每走一圈,身上的衣服就會脫掉一層。
最終,便只剩下來一般沙灘或者是模特的泳衣秀場的比基尼。
三點式的比基尼是最考驗身材的,這種要遮不遮的感覺最是撩人。
不過,舞臺上跳舞的這女人,也的確是有這種資本,童顏巨……
蘇桃還沒有想完,身旁抱着手臂的傅清酒就已經不屑的開口:“胸是硅膠的,臉蛋是打了玻尿酸的,你腦子裡的那四個字的詞,她配不上。”
蘇桃:“……”
剛纔她的臉上,明明白白寫着那個詞麼?
臺下的男人們已經開始蠢蠢欲動了,競價的標牌到了兩萬。
一杯酒,兩萬,已經是高價了。
傅清酒把抽了一半的煙掐了,偏頭問蘇桃:“這種舞,你能行麼?”
蘇桃笑了一下,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傅清酒擡步向前走,“那就好,我帶你去見落落,你不用說話,只需要聽我的就行了。”
蘇桃嗯了一聲。
她雖然現在是聽傅清酒的,卻也並沒有完全放鬆警惕。
在這種場合之中,多的都是烏合之衆,人心隔肚皮,即便是別人肯幫忙,也要多留一個心眼,以免被人賣了,還傻乎乎的幫人數錢。
…………
後臺。
戚落落靠在明晃晃的梳妝檯上坐着,兩條長腿穿着闊腿褲,敲着二郎腿,一悠一悠的,用十分嫺熟的夾煙的手勢頤指氣使,“香香,今兒你要是再拿不到一萬,明兒你的位子就有人頂了。”
“落落姐,你看我上次崴了腳還沒好呢。”
“沒好也給我上,難不成叫我白養你啊,”戚落落哼了一聲,“還有,別叫我姐,我哪兒認的下這麼多的妹子。”
那稱呼爲香香的女人也沒吭聲了,就坐在化妝臺前化妝。
“還這麼厲害麼?”
門口傳來一道聲音,戚落落看過去,眉眼向上一挑,“喲,傅校花,你怎麼來了。”
傅清酒紅脣微微一張,一聲不屑的嘁吐出來,“校花怎麼,某人想當校花還當不來呢,也就只能??地在論壇被評爲千年老二。”
戚落落:“……”
周圍正在準備的舞者都沒有什麼反應,對於這兩位一見面就脣槍舌戰的彼此挖苦譏諷,早就見怪不怪了。
戚落落擡腿敲了下來,踩着高跟鞋纔在地面上,一眼就看見了在傅清酒後面的一邊衣角,“後面還有一個呢?”
傅清酒往邊上移動了一下,“帶過來給你這邊鎮場子的。”
戚落落一眼掃過去,女孩如同海藻一般的長髮散落在肩頭,看起來年齡挺小的,“擡臉,讓我看看。”
蘇桃:“……”
怎麼有一種古代青樓老鴇的既視感?
不過,她還是大大方方的擡起頭來。薄薄的脣角向上一勾,笑了一下,連帶精緻的五官都生動了起來。
隨即,後面有幾個正在換衣服的舞者倒抽了一口氣。
且不說長得怎麼樣,就只是臉上的那一道疤,就已經喧賓奪主了,直接就能讓人判了死刑。
現在本就是一個看臉的社會,更別提,舞臺上,更是要看臉!
只是,戚落落卻並沒有立即表態,觀察了蘇桃一分鐘,才嘖嘖脣,“底子是不錯的,只是……你覺得,她能上?”
這句話,明擺着是跟傅清酒說的。
傅清酒似乎是覺得高跟鞋穿的時間長了,累得慌,直接甩了高跟鞋。從化妝臺上抽了一本時尚雜誌墊在地上,赤腳就踩了上去,剛好就踩在戚落落剛剛翻開的那一頁上,他的男神偶像臉上,啪嗒啪嗒的走動了兩下。
戚落落:“……”
傅清酒反問道:“怎麼不能上,你們這裡拼的是舞技,又不是臉。”
戚落落直接就擡手去推傅清酒,“你踩着我男神的臉了!”
蘇桃:“……”
傅清酒擡腳,戚落落就將雜誌從她腳下給抽了出來,“都已經三十多歲的人了,還男神,呵呵,也不嫌臊得慌。”
戚落落怒目:“怎麼,我有我自己的男神礙着你什麼事兒了?也比你好,整天抱着一個骨灰盒去追悼吧!”
這種厲害的話都說出來了,傅清酒臉上也就出現了短暫的恍惚,立即反脣相譏:“我有骨灰盒,我有美好的回憶,你呢,這輩子都不可能攀的上人家的一幅衣角,也就是在心裡做做白日夢吧。”
周圍的人還在繼續工作,絲毫沒有被這邊的針鋒相對給打亂,似乎早就都見怪不怪了。
唯獨蘇桃……
蘇桃有點懵逼。
不是說認識的關係不錯的人麼?怎麼有點從狼窩裡面出來,又進了狐狸窩的感覺。
兩人吵了一陣子,沒罵人沒帶髒字,卻是一句比一句刻薄尖刻,最終以戚落落猛然將刀子一樣的目光投向蘇桃,“你!去換衣服!”
傅清酒輕笑了一聲,“我說千年老二,別因爲咱們兩人的事兒,對人家一個小姑娘家的失了和氣。”
蘇桃:“……”
要不是已經因爲某件事情要裝啞巴,否則現在她早就忍不住了。
她現在就好像是這兩人之間的刀,戳那邊一下兒,再會過來,刀柄戳這邊兒一下,有點莫名其妙的累。
戚落落已經察覺到不對勁了,一時間就收斂了鋒刃,問傅清酒,“她嗓子有問題?”
“嗯,”傅清酒掃了蘇桃一眼,“不能說話。”
戚落落看了一眼時間,“會打手語麼?”
蘇桃點了點頭。
“你打手語吧,我看得懂。”
這次輪到蘇桃愣怔了。
畢竟,一般人都不會懂手語,即便是在村裡的那幾個月,也是她央着村裡的手語老師教的,與人交流的時候,也都是打最淺顯的手語,然後脣語並用。
蘇桃迅速的打手語:“我可以戴面具跳舞,今天是考覈麼?我剛纔看見外面跳的是鋼管舞,但是我不會,我想跳另外一種。”
“什麼?”
戚落落看着這個嬌小身形的女孩子,手語的動作翻飛,偏偏打的漂亮,彷彿兩隻手就能比出一朵花來。
“爵士。”
這次,是蘇桃用脣語比出來的,戚落落挑了挑眉。
………………
爵士是男女都可以跳的。
可以性感,也可以帥氣。
尋常一些,也可以跳成街舞。
蘇桃身上本就穿着?色衛衣和牛仔褲,普通的打扮,戚落落想要拿自己的那套衣服給她穿,可是她個子不高,再加上比她瘦,肯定效果會適得其反,便說:“你就便服吧,先試試場子。”
這句話聽在別人的耳朵裡,有點驚訝。
本來跳舞就是要看臉蛋要看身材的,現在這名不見經傳的女孩子,要臉蛋沒臉蛋,這麼普通的地攤貨,身材也沒法露了。
衆人嘻嘻的笑開了。
“真是不自量力,就這樣,還敢在我們這邊班門弄斧。”
“對啊,我看着她臉上那道疤就覺得想吐。”
“個子也不高,看起來乾巴巴的,有哪個男人不長眼會喜歡上她的。”
“都給我閉嘴。”
戚落落厲聲呵斥。“這就是你們的教養?沒有受過高等教育,並不意味着可以隨便譏諷別人的長相!況且,”她冷冷的說,“她比你們的底子都好,她現在是素顏,你們有誰,敢卸了妝過來站她身邊兒來比一比的麼?就別說卸妝,就你們ps過的照片拿過來,都沒人好看,還嘀嘀咕咕什麼!”
舞女們雖然心裡有氣兒,卻也不敢多說什麼了。
戚落落的威嚴還是在的。
她看了一眼時間,這一場的表演就已經都結束了,還剩下十幾分鐘的時間。
“等一下,等到這一場結束,你上臺跳,我看一下有沒有舞臺感。”
蘇桃點了點頭。
在上臺之前,蘇桃去了一趟洗手間,沉沉的呼吸了一下,將自己那種緊張感壓制了下去。
雖然在此之前,已經上過很多次舞臺,只是不知道爲何,這一次格外的緊張。
應該是因爲,之前都只是爲了單純的表演,而這次,是爲了賺錢吧,目的不一樣,所以心境也就不一樣。
傅清酒也沒有離開,就站在臺下等待。
場子已經被清空了。
兩點半。
場內的燈光一下熄滅,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漆?。
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聚光燈打在了高臺之上。
一道嬌小的身影,匍匐在舞臺上,如同海藻一般的長髮披下來,完全遮住了她的面龐。
身上的連帽衛衣給脫掉了,現在穿着的是一件比較寬大的?t。
隨着音樂的響起,嬌小的身影一下就跳了起來,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圓弧,高高的劈叉,然後再度下壓。就這樣,直接在舞臺上劈了一個橫叉。
因爲身形的移動,後面露出一小截白皙的腰身。
這樣的功底,讓戚落落手中抽菸的動作都頓了頓。
身旁有個舞女說:“什麼啊,又不是讓你跳芭蕾的,裝什麼裝。”
就在話音未落之際,臺上的女孩已經如同精靈一般跳了起來,先前的幾個芭蕾基本功的舞步之後,便是帥氣而性感的爵士動作。
蘇桃臉上帶了半片的?貓面具,只露出烈焰紅脣,襯着的下巴的肌膚如雪。
色的發,?的t恤,?的面具。
唯有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脖頸,是高雅的白,唯有嬌豔欲滴的脣,是烈焰的紅。
再加上頭頂一束恰到好處的聚光燈,?白紅色彩的碰撞,性感和帥氣的結合,空氣似乎都被波盪了起來。
整個場地內,鴉雀無聲。
蘇桃挑了一個三分鐘的舞曲,最後一個音符結束的時候,她跳了幾步優雅柔美的芭蕾舞步,然後是以一個跪匐的姿勢,和剛開始開頭相互輝映。
臺下的人都陷入了震驚的沉?之中。
只是,臺下的人都不知道,蘇桃是累的虛脫了。
三個月之前的那一場生死一線,一場大病,蘇桃的的確確是撿回了一條命,但是身體素質卻是差的多了,只要是幹一會兒活兒,就會氣喘吁吁,所以柳媽從來都沒有讓她下地幹過活兒。
如果說在大學的時候,跳下來一場舞臺劇都不成問題,可是現在,三分鐘就已經是拼盡全力了。
額頭上冒汗,只不過因爲帶着面具,所以並沒有看出來。
“啪啪啪。”
三聲擊掌聲從燕舞臺的入口出響起。
“漂亮。”
衆人一驚,剛纔一直都沉浸在舞臺上的表演。卻完全沒有注意到,原來,早在舞曲進行了十幾秒的時候,後面就已經站了一個人。
一道頎長的身影,從黑暗之中,邁着悠然矜貴的步子走過來。
當他的一張清貴英俊的面龐,出現在衆人的視野之中的那一秒鐘,一個舞女已經吃驚的叫出來:“沈鉑辰!”
戚落落皺了皺眉,這種場合下怎麼能直呼名字?她暗自已經??地將這個舞女給記了下來。
其實,早在那舞女叫出沈鉑辰這三個字之前,還伏下身子的蘇桃,已經是後背僵住了。
剛纔那兩個字“漂亮”,就已經是讓她心跳砰砰砰的加快了。
他怎麼會在這裡?
這麼說,剛纔她跳舞的時候,他都已經看在眼裡了?
蘇桃微微起身,還沒有來得及將全部的眼光投過去,餘光就已經掃到,他……向她走過來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沈鉑辰此時?色的襯衫?色西褲,和同樣一身?色衣服的蘇桃,倒顯得是格外搭配的情侶裝。
沈鉑辰修長的身形走到蘇桃面前,皮鞋踩在舞臺上的木質地板上。
下一秒,蹲了下來。
一條腿彎曲,單膝跪地。
這種姿勢,好像是在求婚的時候的姿勢。
臺下有倒抽氣的聲音。
“擡起頭來。”
蘇桃心跳的厲害,手已經不自覺的換換抓住了身側的衣角,手掌心已經完全汗溼了。
她慢慢的擡起頭來,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這張英俊的面孔,有幾分怔忡,彷彿還是早在三個月前,他抱着她踩在他的棉拖上,在東臨別墅走路的時候,那種細緻入微的眼神。
恍然如夢啊。
如果中間不是隔了那一場突如其來的滅頂之災,現在,或許她還只是他困在金絲籠之中的金絲雀吧。
“你叫什麼名字?”
沈鉑辰幽幽低沉的嗓音在黑暗中,絲絲入扣般的滲出。
蘇桃抿着脣瓣,大紅色鮮麗的脣瓣,這種顏色竟然像是鮮血一般。
她無聲的開口:“我……”
一旁的戚落落急忙向前走了兩步。“沈少,她是啞女,不能說話,她叫米蘇。”
沈鉑辰側頭,輕笑了一聲,徐徐的,喉骨裡一絲一絲的緩慢透出來,笑的愉悅。
“米蘇?”
就連剛剛跟在後面的洛景,都覺得有點訝異。
他都從來不知道,原來老闆還有這樣笑的時候。
身世成謎,面容英俊,冰冷而駭人,即便是三米之外,令人望而卻步。
可是,笑起來的時候,又這般迷人心神,令女人們心馳神往。
沈鉑辰靠近了一些,修長的手指卡住了蘇桃的下頜,在她柔軟的下頜上輕輕的摩挲了兩下。手指逐漸向上,緩緩地滑過她細嫩的皮膚,扣住了她臉上?色面具的一角。
蘇桃的呼吸一滯!
他……這是要拿掉她的面具麼?
不僅僅是蘇桃,一直都以十分閒散的姿態倚靠着吧檯桌坐着的傅清酒,嚯的就挺直了脊背,看向舞臺上的兩道身影。
沈鉑辰的指尖,溫柔的掀起蘇桃的面具一角,然後……一點一點,慢慢的擡起!
彷彿是電影刻意的慢鏡頭一樣,拉長,悠遠,卻牽動人心,男人期待下的……女人柔美的面龐。
然而,就在下一秒,讓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蘇桃忽然擡手,握住了沈鉑辰的手腕。
她的手指尖有點冰涼,手掌心裡還有汗,剛纔微一停頓,已經風乾了,有些冷。
就這樣,握上了他的手腕。
有幾個舞女已經噤若寒蟬的不敢吭聲了。
竟然敢當衆拒絕沈鉑辰?真是不想活了!
只是,若不拒絕的話,恐怕……
那張帶着疤痕的臉,讓人看見了,更加沒法收場吧。
戚落落沉下氣來,主動向前一步,“沈少,她是我們這邊的舞女,今天是剛剛第一天來這邊,有些規矩還不大懂,希望您見諒。”
就這樣,僵持了有幾秒鐘,沈鉑辰鬆了手指。
輕輕地,挪開了零點一釐米的距離。
聲音低沉而寡淡,用一雙沉靜的?眸,靜靜地注視着面具之後的眼睛,“這位小姐。你如果再不鬆手的話,我恐怕就會用另外一隻手去掀你的面具了。”
蘇桃猛地放開了沈鉑辰的手腕。
沈鉑辰起身,最後深深地看了臺上的女人一眼,擡步離開。
………………
蘇桃都不知道沈鉑辰是什麼時候走的,而自己究竟又是怎麼起來的,身上的t恤都已經被汗溼了,隔得時間有點長,風一吹,冷的她不禁打了一個寒蟬。
傅清酒直接就將自己的大衣給蘇桃披上,“我去和戚落落說一聲,你先在這兒休息一下。”
蘇桃點了點頭。
她現在很累,不光是因爲一次性的高強度跳舞累,腦子也累,心也累。
因爲剛纔沈鉑辰的觸摸,她整個人都緊繃了一下,現在,下頜似乎還殘留着他指尖的溫度。
她想過很多,自己回來之後,會以怎麼樣的面容來面對沈鉑辰。會在哪裡見他第一面,卻沒有想到,竟然是在他絕對不允許她踏足的夜色。
蘇桃有點懊惱的抓了抓長髮,感覺到五臟六腑都已經攪纏在一起了。
門外,傅清酒在舞臺正對着的二樓欄杆處找到了戚落落。
戚落落遠遠地凝望着空空蕩蕩的舞臺,微弱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
“又在想你夢中男神?”
“滾。”
戚落落掃了她一眼,剛纔望向舞臺眼神之中出現的片刻落寞已經完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什麼都視若無物的隨意,彷彿剛纔的一瞬間只是看錯了一樣。
傅清酒直接開門見山的問:“她能不能留下來?”
“可以,”戚落落抽了一口煙,“只是,你敢保證,她要留下來?”
她都能看得出來,那個啞女和沈鉑辰之間有一種莫名的融洽感,那是一種日積月累之下的沉澱醞釀,並非一朝一夕可以養成的。
傅清酒拍了一下欄杆,“你只要是同意就行了。”
過了一會兒,傅清酒還站着。
戚落落皺了皺眉,“你怎麼還不走?”
言下之意就是:問完了該問的問題。還在這兒站着幹嘛?
“談談她的價。”
傅清酒轉了身,後背靠在欄杆上。
戚落落說:“一般舞女是抽成百分之十八,看在你的臉上,我可以給她百分之二十。”
“我的臉就值百分之二?”
戚落落呵了一聲,“嗯哼,不然你覺得你臉很大?”
“不,”傅清酒搖了搖手指,難得沒有和傅清酒太擡槓,“我們就事論事,我知道你心裡挺看好她的,要不然,也不會站在這兒傷春悲秋了不是?落落,別這麼小家子氣嘛,你還在乎那麼一點錢?”
戚落落:“……”
最終,傅清酒幫蘇桃拿到的是百分之四十五的抽成。
戚落落跟在傅清酒身後,忍不住哼道:“不知道的還以爲是你親妹妹呢,平常也沒有見你給自己這麼費勁的擡價。”
傅清酒在戚落落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那是我很有自知之明,掂量的清自己幾斤幾兩。她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傅清酒沒有回答了。
………………
貴賓包廂。
容凌發覺沈鉑辰有點不對,靠在沙發上,也沒說什麼,不過能看出來心情不錯,脣角向上翹着,手裡把玩着茶几上的一個手編的竹製編織裝飾品,翻來覆去,也不覺得煩。
“我說,阿辰,你笑的別那麼驚悚好麼?閒的沒事兒,過來替我兩把牌。”
沈鉑辰擡眸,“都快輸成狗了,你也好意思說這話,讓我去給你補窟窿麼。”
容凌:“……”
容筱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鉑辰哥就是有法子,難得我哥被懟的張不開嘴。”
容凌摸了一張二條扔出去,順帶瞪了容筱筱一眼,“你是我妹妹還是他妹妹,胳膊肘盡是往外拐。”
沈鉑辰站起身來,從衣架上拿下外套來,擡步向外走,“你們慢玩兒,我先走了。”
容筱筱誒了一聲,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容凌就已經把面前的牌面推倒了,“清一色,胡。”
吃的正好就是上家容筱筱的牌。
容筱筱:“……”
容凌看着容筱筱,一雙眼睛十分認真的模樣,“想都不要想。”
容筱筱撇了撇眉梢,把錢掏了,才說:“我不是那個意思,哥……你想到哪裡去了啊!人家老婆情人都有了,我就算是怎麼都不可能去往鉑辰哥跟前湊,我只是……”
容凌一聽自己妹妹並不是對沈鉑辰有意思,就隨便她了。
洛景已經在車內遠程安排處理好溫泉度假酒店的項目,擡頭,就看見了沈鉑辰走過來,剛想要下車給沈鉑辰拉開車門。
“你坐着吧。”
沈鉑辰兀自打開車門,長腿一邁進來。
“老闆,現在回哪裡?”
洛景將筆電放在一邊,發動了車子。
沈鉑辰撐着額頭,緩緩淡淡的說:“先不忙,等一會兒。”
洛景:“……”
大半夜的,坐在車裡欣賞風景?
老闆今天很有興致啊,又一時興起去看跳舞,這會兒又吹夜風。
沈鉑辰抿着脣,搖下一點車窗來,三月半的涼風吹進來,將他的短髮吹動的越發的凌亂起來。
事實上,剛纔在包廂裡面悶的很了,所以纔會臨時想要出去走走。
沈鉑辰其實不常去燕舞臺那種地方,爲了一個女人一擲千金,不是他的風格。
並不是沒有錢去揮霍,只是並沒有遇上讓他衝破理智的人。
只是,這一次,卻在冥冥之中,彷彿有一種引力一樣,在吸引着他過去。
所以,當他推開燕舞臺的門,一眼就看見了在舞臺上舞動的女人,彷彿……精靈。
在沈鉑辰尚且爲少年的時候,他曾經看見過她跳舞。
那時,她在學芭蕾。
她是蘇家的二小姐,和大小姐蘇沐煙按照的是相同的標準教的,鋼琴、芭蕾,書法還有圍棋,標準的禮儀,完全都是按照上流圈子名門淑媛的標準來培養的。
只是,蘇沐煙成了c市有名的才女,現在在倫敦留學。
而她,卻依舊是樣樣都會,卻全都不精通。
唯獨是在芭蕾上……
記得女孩子剛開始跳芭蕾的時候,因爲要墊腳尖練基本功,腳趾都出血了,她又極其怕疼,每次都是紅着眼圈回來,要沈鉑辰給她上藥。
“我不要學了!”
她那時尚且有嬰兒肥,一張小臉氣鼓鼓的,?漆漆的眸中,倒映着少年的脣紅齒白。
少年將她一雙磨破的小腳,放在自己的雙腿上,低頭給她上藥,然後貼上創口貼,一向是沉?寡言的他,隨意的說了一句:“跳芭蕾舞的女孩都有氣質。”
女孩一雙眼睛亮了一下,立即就將雙腳縮了回來,熠熠生輝,“你說真的?那你喜歡芭蕾麼?”
少年淡漠的收起醫藥箱,甚至是用比剛纔還要沉?的語調,惜字如金地說了一個字,“嗯。”
從此,她開始很認真很認真的學芭蕾。
……十年。
就因爲他的一句話,他說喜歡。
………………
蘇桃和傅清酒走出夜色,已經是凌晨三點多了。
可是,蘇桃卻一點睡意都沒有。
她現在腦子裡還是亂如麻,剪不斷,理還亂。
沈鉑辰認出她來了麼?
應該沒有吧,她戴着面具,而且也沒有說話……
在他心裡,她現在也不過就是一個已經死了的人吧,任憑是誰看見她這樣一個死而復生的人,恐怕都不會相信,還以爲是見鬼了。
夜風一吹,纔算是將腦中的熱氣給吹散了一些,勉強多了一絲清明。
傅清酒問:“你怎麼想的,要不要在這裡跳舞?”
蘇桃的眼神有點迷惘,擡頭看着墨藍色的天際,抿了抿脣角,“我再想想。”
“我幫你談的價格是抽成百分之四十五,是最高的了,”傅清酒頓了頓,“你如果不想做,但是缺錢,我這裡有閒錢,可以先轉給你。”
蘇桃楞了一下,“傅姐,你怎麼……”知道的?
她覺得自己臉上並沒有實實在在寫着“缺錢”這兩個字啊。
傅清酒扶着蘇桃的手肘,在外面攔了一輛出租車,報上了旅館的地址。
卻不曾注意到,身後有一輛一直停在黑暗中的車子,就在兩個女人一前一後上了出租車之後,也緩緩的起步了。
沈鉑辰將車窗關上,吩咐洛景,“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