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劉揚此刻渾身打軟,哪裡有餘力應對,只得在心裡大叫一聲“完球!”正想後退,可裡裡外外圍得全是人,全然退無可退,而剛剛他們注入到這大陣裡的能量,此刻發着光,轟響着,反而像洪水一樣朝他們奔襲過來,劉揚只感覺到一股熱浪和巨大的光亮,隨即便全全然被吞沒了。
然而,劉揚並沒有死,雖然剛剛的情形看起來足夠置他們於死地了。一個淺紅色的光罩保護了他們,是九契。吳遠站在那兒,有些虛弱地喘着氣,右眼是一片血紅色的光。爆炸的餘波過去之後,光罩也漸漸小了下去,及至消失。
“怎麼會這樣?”劉揚問道。
“力量不足。”黃茂德說。
“喂,開什麼玩笑!”妙妙說道,“咱們在這兒的人,哪一個都不是等閒之輩,你告訴我力量不足?我看你莫不是想借此機會殺了我們吧!”
“我要是那麼想,早就可以用這一招了。”黃茂德說,“很遺憾,這個地方,建立起來是十分艱難的,而且,當初我爲了防止它被摧毀可是耗費了許多心血。”
“可是如果連我們都沒有辦法毀掉它,那這世上當是沒有人能毀掉它了。”
“是啊。”黃茂德說,“理當如此。”
“我不信。”劉揚說。
“是啊,你確實不信。”黃茂德說。
“茂德。”這時劉楓忽然說道,“對於你來說,要作出毀掉這地方的決定,終歸是不容易。”
黃茂德苦笑了一下:“哪有什麼不容易,這是個好地方,但是我早就待膩了。”
“總是有不捨的吧,你也好,我也好。”劉楓說,“終究是住了這麼久的地方。”
“真是一堆廢話。”田伯言說着,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你們,這是在聊天麼?”
“不。”劉楓說道,“因爲剛剛我突然想到,我馬上要離開這個地方了,竟然都沒有好好告別。”
聽得此話,有不少人都愣了一下,他們都知道這是一場離別,可是竟沒有人想到要告別。其實,要讓這麼一個地方消失,每個人心中都有一些既興奮又可惜的情緒,然而誰都沒有說出口。
“抱歉。”秦萋萋突然開口道,“是我動搖了,剛剛在輸送力量的時候我就在想,我只是這樣把力量輸出,不用刀不用槍,竟然就毀掉了一個存在近千年的地方,這太奇怪了。”
“不,也許……”劉揚說,“我們大家都還沒有做好準備,所以纔會變成這個局面。畢竟,像這種陣,應該是心無旁騖的人才能運作的吧?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測。”
黃茂德沒說話,他的神色中似乎透出一些悲傷,而判官小姐站在邊上,非常耐心地看着他們這樣折騰。劉揚轉過身,對劉楓說道:“是不是從今天以後,我再也不會見到你了?我以前雖然沒見過你,但是我曾經好幾次聽見過你的聲音。”
劉楓輕輕笑了笑,說:“以後你是無法在平日裡聽見我的聲音了,不過別忘了,你是時間的主人,你可以穿越到過去,或許會在那兒見到我。然而……沒有必要。”
“不要試圖打破事物本身的規則。”白千容說道,“這是我的人生經驗。”
“所以,暫且當作這是最後一面吧。”劉揚彎下腰,給劉楓深深地鞠了個躬,“我不是什麼勇敢的人,也不是什麼天降的英才,說不定是讓你失望了的。而且我啊,一直以來還經常抱怨您給後人添麻煩呢。”
“我們有相同的基因,從某種程度上說,你就是另一個我。”劉楓說,“我不會對你失望的,只是會有點擔心。”
“馬上就要結束了。”黃茂德說,“……不對,對你們來說是還沒有結束呢,那些冰封的人,還有白家的那個禁地……還有一堆事情等着你們去善後。我在這世上其實也沒什麼牽絆了,所以我就說一句,要是我掛了,你們可別把我當教材,向世人到處宣揚我的光榮事蹟哦。”
劉楓不禁一笑:“不會。”
“來吧。”劉揚把手握上劍柄,“我們再試一次。”
這一次,巨大的能量傳來時,劉揚仍然感受到了極大的壓迫感,但是他努力挺直了身子,不讓自己被壓垮,他認爲自己比前一次坦然了許多,這一次一定能成功,他想。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如果一直那樣進行下去的話,說不定能成功也未可知。但劉揚正在被各種力量衝擊得渾身發熱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一股寒意,隨即聽得一絲大喊:“小心!”
身後的力量突然抽開了,劉揚心裡一驚,往後跳了一步,提防着那大陣裡的能量又要倒流,然而他的眼前一片白花花的——他發現,那整個大陣都被凍住了,看上去像一座巨大的,奇形怪狀的冰雕。
“忘了這個茬了。”黃茂德平靜地說,“她來了。”
劉楓的臉色顯得有些難看,而其餘人都不說話。雖然沒有人說“她”是誰,但是從這凜凜的寒意中,劉揚完全猜得出來那是誰。
夕白。
“她爲什麼會來?”顧靈鬆說道。
“她不希望我離開。”劉楓說,“所以就來了。”
“但這是你的意願。”顧靈鬆說。
“她已經無法思考這些了。”劉楓說道,“現在的她擁有的只是執念而已。”
他們看見夕白朝他們走來,她走過的地方,原本平靜的地面上瞬間鋪上了一層薄冰,寒氣若隱若現,但是在場的所有人都能夠感覺到那股寒意。
“夕白。”劉楓走過去,站到她的面前,但是那股寒意實在是太甚,簡直能把人從頭到腳的凍成冰塊,劉楓不得不在周身燃起火焰以抵擋那寒意。
夕白站在那兒,她純白色的發在風中飄動,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她的臉上,帶着一種殷切的,擔憂的,期盼的神情。
她張了張口,吐出一嘴寒氣,但是沒有言語,劉楓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這是我的決定,夕白。我早就不應該在這兒了。”
周圍的溫度猛地又降低了一層。夕白走過去,走到那大陣面前,封住大陣的冰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黃茂德說道:“她會把這個陣給毀掉的。毀掉再造一個也不麻煩,不過,她會一直這樣阻撓我們。”
“夕白。”劉楓說道,“你明白我剛剛說的話嗎?”
她不明白,或者不想明白,不過現在這無關緊要,她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冰繼續咯吱咯吱地響着,彷彿隨時要炸裂一般。
“吶,我說。”劉揚說道,“如果無法勸服她的話,你打算怎麼辦?”
劉楓沒有回答,而田博言卻接道:“殺了她,反正本來也是要消失的,不過是早晚問題罷了。”
但那是兩回事,劉揚知道,劉楓之所以沒有和夕白告別,怕的就是爲情所動下不了手。劉揚也知道,田博言說的纔是最好的選擇——他們不能爲了這樣的感情,就讓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功虧一簣。
“劉揚。”劉楓忽然後退了一步,說道,“她已經……應該說,已經不同於凡人了。”
劉揚點點頭,但他知道這話的邏輯很有問題,因爲在場的諸位其實沒有一個是同於凡人的。
“她不會有任何顧忌,她的能力也不會受到體力衰竭和受傷之類的因素影響。”劉楓說,“所以,我想請求你們……合力殺了她。”
“真是個懦夫。”段雯雯嘀咕道。
劉楓苦笑了一下,劉揚則是回頭掃了一眼身後的人,說道:“好。”
劉揚擡起一隻手,手心燃起火焰,朝前走了幾步,走到夕白的面前,一股濃烈的寒意將劉揚包圍着,儘管手上燃着火焰,劉揚仍然是感覺到寒意在自己的全身上下聳動,他幾乎能感覺到自己的血液正在凝滯。
“夕白。”劉揚說道,可是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若是對她說一切都會好起來,那無疑就是欺騙,所以他只能重複着:“夕白。”
夕白那美得可怕的臉上,勾勒出一絲的悲傷來,劉揚不知道她有沒有看穿自己的企圖。他把心一橫,將手猛地往前一伸,捅進了夕白的左胸。
很奇特,有一種將手插進雪堆裡的感覺,冰涼涼的,與此同時,劉揚感覺到自己的心狂跳起來,像是被人敲了一記悶棍,然而實際上並沒有誰敲他悶棍。
夕白站在那兒,臉上的表情似乎微微有些驚訝,但是很快,劉揚感覺到一股寒意如同風暴一般地朝自己捲過來。但是,九契的屏障迅速張開,將那風暴擋在了外面。而劉揚此刻則感覺到,自己手上燃着的火焰正在不受控制地,一點一點地熄滅。
“夕白,還真是……對不起了。”劉揚說,他突然進入“火神狀態”,整個人化作一團火球,朝夕白狠狠地裹了過去。
一縷白霧飄向空中,夕白的身子在火焰中劇烈地扭動起來,像一條掙扎的魚,身處其外的人,愣愣地看着這一景象,空氣的溫度一會兒高,一會兒又忽然下降十幾度,令人難以招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