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幾個平方米……一千多個人……這可真是夠嗆的,你們這麼多人該怎麼打掃這樣小的一個地方?莫非是一個個班級輪流進去,把地板一次又一次地擦上幾十遍!”王秋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問道。
“……事實上,怎麼說呢?那地方根本就不用我們去打掃的啦!”
蔡蓉同學的語調更加沮喪了,“……那位叔叔在早上五點鐘就起牀開店並且打掃衛生了,等到第一個學雷鋒的班級在七點半到達那裡的時候,剛趕上他清掃完畢在吃早飯……因爲店面太小,沒辦法讓所有人都擠到裡面去,又沒什麼別的事情可做,同學們都只能站在外面的人行道上發愣。然後再排成長隊,讓殘疾人叔叔給我們一個個寫條子簽名,搞得好象什麼著名歌星在舉辦唱片發售會似的,還有記者來採訪呢……”
“……寫條子簽名?讓那位殘疾人店主寫?”王秋的表情似乎有點扭曲,又接着問道。
“……老師佈置的任務啊。”蔡蓉無奈地聳了聳肩膀,“……爲了確認我們沒有偷懶怠工開小差,每個人在活動完畢之後,都要讓被幫助的人開一張證明文件帶回去……而其它學校似乎也都是這麼規定的。”
王秋低頭回憶了一下,發現自己小時候學雷鋒似乎也是這個樣子——還真是幾十年不變啊!
“……結果,爲了給這麼多同學開證明,那位叔叔寫得手都快要斷了。後來實在是累得受不了,他索性把自己的印章和印泥一起拿了出來,又弄了一張沒寫做好事學生姓名的空白證明,拿到附近的打字複印店裡印上幾百份,然後發給每個同學一張,讓他們自己填上名字再來蓋章……感覺上簡直就像是在醫院裡排長隊掛號似的。”蔡蓉神情糾結地撇了撇嘴,“……我和我的同學們都看得驚呆了!”
對此,其他人一時默然無語——學習雷鋒學到了這個份上,真是讓人歎爲觀止。想來雷鋒叔叔要是知道後世的中-國小朋友們把他的模仿秀給操辦成了這副模樣,怕是也要在墳墓裡傷心得吐血打滾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開心得打滾——所謂“雷鋒叔叔做好事不留名,只是都寫在了日記裡”嘛!
“……但是,這位殘疾人叔叔的煩惱並就此沒有結束,因爲這麼多學雷鋒的班級並不是一起來的,而是從早到晚陸陸續續分批抵達,幾乎沒有什麼空隙。我們班來得比較遲,一直等到下午四點鐘纔過去,那時候的店主叔叔看上去都已經快要哭出來了——因爲我們這些學生反反覆覆折騰了一整天,結果都沒有人來他的店鋪裡租書看了,眼看這一天的生意都要泡湯了……”蔡蓉又把這一天的囧事繼續說了下去。
“……這個,難道沒有學生去租他的書看?”王秋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雖然這一天的活動是學雷鋒做好事,但也算是正常上課的日程,哪有在上課時間看閒書的道理?而且班裡的紀律委員就在邊上虎視眈眈,基本上只要是腦門沒被驢踢過的,都不敢亂說亂動啊!”蔡蓉一臉無奈地攤了攤手,“……再說了,他那店裡頭盡是十八-禁的色-情漫畫和豔-情小說,在放假或晚上的時候私下裡偷偷租來看倒也罷了,怎麼能當着全班同學的面公然出手呢?小心被警告處分啊!”
“……這這,你讓我該說什麼纔好呢?”
對於蔡蓉的上述吐槽,王秋一時間感覺自己更加無語了,同時忍不住在腦海中聯想起了某篇很經典的小學生作文:“……今天放學的時候,我又做了一件好事,那就是攙扶一位拄着柺杖的老大爺過馬路。儘管這位老大爺一點也不想到馬路對面去,但爲了多做一件好事,我還是硬把他給拖過去了,並且很體貼地叫來另一位還沒做過好事的同學,再把這位脾氣不好的老爺爺給第二次橫穿馬路攙回去……”
但蔡蓉這次學雷鋒遇到的囧事,到這裡似乎還沒有結束:“……接下來,那位叔叔還耷拉着腦袋哀嘆說,這年頭大家都喜歡用手機或電腦上網看書,租書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做。這陣子他的小店很是冷清,連續幾個月都入不敷出,這個月的店面房租還不曉得該怎麼去湊呢。沒想到今天一開張就給這麼折騰,真是越來越絕望了……各個學校的同學們聽了都很感動,有個很可愛的小學女生還摸出一根棒棒糖來安慰他,可是那位叔叔傻乎乎地接過了棒棒糖,看上去卻似乎更加傷心了……真不明白這是爲什麼。”
——那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一個三四十歲的成年人,卻要讓一個小蘿莉拿着棒棒糖來安慰……這簡直是失敗者中的失敗者,輸掉了最後一條褲子的人生輸家纔會有的可悲待遇啊!
王秋在心中如此嘀咕道,同時也中-國學雷鋒運動的形式化和假大空而感到深深的悲哀。
事實上,在王秋的記憶裡,他小時候也有過類似的經歷——班主任老師硬性規定班裡每個同學都要做好事若干件,否則年終評比就要倒大黴。但當時的王秋心眼兒太實在,想來想去也找不出那麼多能做的好事,也不可能真的找個老大爺來回過馬路遛着玩。最後只得從老媽的錢包裡摸出一元五角的硬幣,說這是自己在放學回家是撿到的失物,原本是想要買零食或冰棍的,但卻突然間在腦海中想到了雷鋒、想到了賴寧、想到了羅盛教……總之就是想到了老師的教導,所以就把這些錢送來交公了……
唉,現在想來,那些硬幣最後恐怕都買成了糖果和小零食,塞進了老師家孩子的肚皮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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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十幾分鍾裡,因爲在去年春天的觸電事故中覺醒了穿越者異能,之前已經差不多一年都在冒險沒去上學的蔡蓉小姐,又嘮嘮叨叨地向王秋傾吐了一大通苦水,都是對這所學校的各種抱怨。
總之,由於從初中時代就跟着在駐外公司上班的父母一起留學日本,所以在蔡蓉同學眼中,和日本的高中相比,中-國高中生的生活,至少是龍空山大學附屬高中的生活,顯然要疲憊得多,也乏味得多。
——沒有豐富多彩的社團活動,也沒有喧囂歡樂的文化祭,學生會在學生心目之中名存實亡,相當一部分的本校高中生,甚至都不曉得自己學校的學生會長姓甚名誰。
更有甚者,某些學校的學生會長,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在什麼時候上任的——比如說,爲了激勵學生用功讀書,龍空山大學附屬高中就出臺了這麼一條古怪的規定:凡是每次月考第一名的高三學生,自動掛上學生會長頭銜,下一次月考的時候再輪換……根本就是漫畫裡日本警察局的“一日署長”嘛!正因爲這所高中的學生會根本是徒具虛名,王秋他們這些【校外人士】,才能把長期閒置的學生會辦公室強行霸佔。
然後,中-國的高中生基本上也沒有課外打工的——首先是學校規定和有關法律一般都不允許,其次是在社會上也很難找到這種每天只幹幾小時的工作:在內地鄉村裡,多得是幹活更加勤快也不容易惹出麻煩的打工妹。即便是家教,一般也都是僱用大學生,從來沒聽說有誰讓高中生當家教老師。
更何況,根據高中生的平均作業量,在完成功課之後怕是連睡眠時間都難保證。除非完全不做作業或者互相抄襲,否則根本擠不出打工的時間來——可問題是,有誰會僱這樣一位“壞學生”來當家教呢?
由於害怕學生在外面出事,此外也不願意擠佔學習時間,中-國的相當一部分學校從來都不安排學生春遊和秋遊,即使是有春遊安排的學校,一般也是當天往返的短途踏青,基本上沒有讓學生在外住宿的。和日本高中生一般都能夠享有的,長則一週短則三天的遠途修學旅行相比,實在是無聊乏味的很。
總的來說,中-國的高中生除了運動會還能稍微熱鬧一下,其它時間基本上就只剩下了無窮無盡的上課、補習和考試。即使是校園廣播,也充滿了英語老師的課外聽力訓練,和政治老師的重大時事簡報。
學生們平時往往是早晨天還沒亮,就得起牀穿衣服,披星戴月地蹬着自行車出發上學,早上六點半到校開始早自習,理論上在下午五點半放學,但是往往還得“被自願”參加晚上的“學習興趣班”,否則就會跟不上進度……從而在小小年紀就過上“朝五晚九”的悲慘生活。跟每天要到早上八點半或九點纔開始上課,下午三點半就能放學的日本高中相比,這簡直就是地獄啊!
此外,爲了抓升學率,中-國的高中生即使是休息日也要大打折扣——在龍空山大學附屬高中,通常是高一每週只休息週六一天,週日要補課,高二更是每週只休息半天,到了高三要兩個星期才能休息半天……
而且,在寒假和暑假,往往還有某些名義上“自願參加”的“興趣班”,但要是你真的不肯參加,那麼絕對會有老師來找你談話——這些所謂“興趣班”的內容,實際上差不多就是把下一個學期的課程提前到假期裡面來上,好在期末騰出更多的複習時間。於是,沒有參加“興趣班”的後果,就是正式開學之後趕不上進度。所以,在徵求大家報名的時候,同學們當真是不願意也得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