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朧迷離的慘白太陽,在青黑色的天穹中一閃而逝,隨即便被吞沒在了無邊無際的陰雲之中。
翻滾洶涌的連天烏雲之下,三輛軍用越野車正頂着綿綿細雨,行駛在從巴斯城通往格洛斯特城的羅馬大道上,每一輛越野車的車頭上,都插着一面代表“卡梅洛特城堡”的紅龍旗幟,以防被凱爾特人誤會。
——事實上,車隊在一路上遇到的凱爾特人,只是一看到這麼多鋼鐵怪獸隆隆逼近,就全都嚇得遠遠躲開了,連沿途遭遇的牛羊飛禽都被驚得四下奔走飛騰,根本沒人膽敢上前查問。
即使是車隊經過一座破爛村莊的時候,那些手持木矛和石斧的凱爾特村民,也只是帶着一臉的震驚和恐懼之色,躲在村莊的籬笆後面屏息凝視,沒有人敢不知死活地攔住這些“鋼鐵怪獸”的去路。
更何況,隨着連綿冷雨的不斷灑落,願意繼續待在野外的人也越來越少了——在這個缺醫少藥的黑暗中世紀,因爲一場淋雨導致的感冒而不幸喪命的倒黴蛋,可是從來都不少。
十一月初的不列顛,雖然還沒有漫天飄雪,但也已經非常寒冷了。被秋雨淋溼可不是鬧着玩的事。
一道強光劃過天際,彷彿要把天空割裂開來。隨即震人心魄的雷鳴隆隆傳來,讓越野車的玻璃窗被震的啪啪作響。而出現了積水的路面也變得更加泥濘難行,讓車內的幾個人都感到屁股生痛。
——自從羅馬帝國在近百年前放棄不列顛行省以來,羅馬人曾經在大不列顛島上修築的公路網,就一直沒有得到像樣的養護,早已荒廢不堪,幾乎完全被茂密的野草覆蓋。從巴斯城到格洛斯特城之間僅僅四十公里的路程,三輛越野車蹦蹦跳跳地開了三個小時居然還沒走完……但不管怎麼說,沿着公路行動總歸要比走野地稍微便捷一些,至少不容易懵懵懂懂地把汽車開到什麼懸崖峭壁旁邊去。
最前面那一輛越野車的後座上,王秋正和亞瑟討論着這次盎格魯人的進攻,並且對雙方的投入兵力規模深感咋舌——當然不是驚歎雙方的兵多將廣,而是對這兩撥人的兵微將寡,感到了深深的震撼。
“……真是不可思議……這位羅慕路斯-奧古斯都皇帝的手下竟然只有一百五十名軍團士兵?他到底是凱撒還是百夫長啊?”看着亞瑟在地圖上標註的大致兵力數字,王秋臉色有些古怪地嘆息道。
——就他所知道的情況,就連國內一些中等城市的黑-幫大佬,手下的小弟馬仔也不止這個數目了。
“……沒錯,在我們降臨的時候,這位皇帝陛下的手裡就已經只剩了一箇中隊的羅馬士兵,而且由於戰爭造成的減員,這個中隊還是不滿編的。”亞瑟點頭答道,“……在這個中隊裡,他和他的兒子分別率領一個百人隊,輪流在城內駐守和出城巡邏——所以,這位皇帝陛下還確實就是個百夫長而已。”
——按照羅馬軍團的編制,每8名軍團士兵爲一個小隊,又稱同帳小隊,共用一頭騾子來打雜;10個小隊稱爲一個百人隊,擁有一名百夫長,掌旗手(平時兼任財務管理),號角手和副百夫長,一個百人隊有80名士兵;兩個百人隊稱爲一箇中隊,由兩個百夫長中資格較老的那名統領;一箇中隊有160名士兵。三個中隊稱爲一個大隊,擁有480名士兵,即6個百人隊;十個大隊再加上一些工兵、騎兵和文職人員,就組成了一個羅馬軍團,額定兵員一般在6000到8000人左右,因爲騎兵和工兵部隊的數量有多有少。
在羅馬帝國的鼎盛時期,羅馬皇帝的麾下曾經擁有過三十多個軍團,但到了此時此刻,羅慕路斯-奧古斯都皇帝卻降級成了中隊長……但考慮到他如今可憐的轄地,能養得起這點脫產士兵也已經不容易了。
當然,按照古羅馬帝國時代的戰爭慣例,羅馬軍團從來不是單獨作戰的——羅馬軍團大致上相當於現代的正規野-戰部隊,通常只用於主力決戰,至於日常的邊防、治安、偵察,則交給輔助軍團來負責。
一般來說,每個羅馬軍團都會有一到兩個配屬的輔助軍團,在出徵時組成一個約摸兩萬人的混合戰鬥羣一起開拔。而羅慕路斯-奧古斯都皇帝麾下雖然只剩了一箇中隊的軍團士兵,但還是按照慣例湊出了兩個中隊的輔助部隊,全部兵力大約500人——當然,輔助部隊的士兵是不脫產也不用發軍餉的。
其中,皇帝的正規軍、或者說御衛隊,主要由跟着他輾轉西歐的追隨者和不列顛各地的羅馬遺民充任。這些需要按時發餉的戰士,是戰場上的中堅骨幹力量,都有着相當豐富的作戰經驗,通過長期的脫產訓練才能培養出來,所以他們非常寶貴,戰鬥力也非常強大,死傷一個都是極大的損失,很難得到及時補充。
而輔助部隊就沒有這麼講究了,他們只有一部分是羅馬遺民,大部分是就地徵募的凱爾特人,需要自備武器,有的人甚至只能用削尖的木棍來打仗。在平時也沒有得到系統的訓練,除了出征時的部分口糧和戰後的賞金與戰利品之外,基本沒有什麼成本可言——而這也是中世紀歐洲雜牌炮灰部隊的常態。
在王秋看來,這麼可憐的軍事實力實在有些悲催,但放在黑暗時代的歐洲,卻已經稱得上強悍——光是爲了維持這麼小的一支軍隊,就讓羅慕路斯皇帝的財政收支經常無法平衡,不得不時常拖欠軍餉了。
——目前,這位末代皇帝能夠控制的版圖,由於連年戰亂造成的人口劇減和土地荒蕪,已經萎縮到了僅有格洛斯特城一地。在格洛斯特城內大約有一萬多人口,再加上郊外附屬的村子和修道院,效忠於皇帝的總人口大約能夠達到三萬。城內的居民從事工商業和運輸業,依靠海船跟不列顛各地、愛爾蘭島和高盧進行貿易,郊外的人們則需要開墾土地,種植莊稼,打魚捕獵等,來爲城市提供糧食、毛皮和肉食。
這麼一點兒可憐的人口,還不如現代中-國某個比較繁華的鄉鎮,但在這個戰亂頻繁、城市荒廢的黑暗時代,卻已經是西歐地區少見的人煙稠密之地了——正是由於控制了格洛斯特城這座大不列顛島上目前唯一完好的“大都市”,以及連接大不列顛島西海岸各個殘餘凱爾特人王國的海陸交通樞紐,羅慕路斯皇帝才能以一城之地成爲全島盟主。而依靠海上貿易收到的一點商業稅,也讓他總算是有了能夠發餉的金屬貨幣——在歐洲的其它地方,由於商業流通的不發達,那些騎士都是靠封地而不是俸祿來過日子的。
但不管怎麼說,鑑於這個時代堪稱悲劇的生產力水平,尤其是收穫量不過是播種量四倍左右的糟糕農業,三萬人口能夠提供的稅收還是極爲有限的。而同樣是由於文明的退化和生產力的落後,鋼鐵刀劍與鎧甲在這個時代的價格變得異常高昂,一套包括了鎧甲、頭盔、馬具、長矛、長劍和鐵手套的騎士裝備,通常可以換到一座大莊園,因此哪怕是裝備一支很小的軍隊也花費驚人。而爲了維持最起碼的羅馬人生活方式,皇帝的日常開銷又很多,尤其是爲了一些擺排場的事情,還不得不捏着鼻子往奢侈品開銷上燒錢……
——別的不說,光是格洛斯特城內的那個羅馬浴室,每年消耗的燃料和管道養護費用,就足以讓其他的中世紀歐洲貴族領主們叱罵爲奢侈浪費了——按照羅馬遺風,這座浴室是作爲市民福利,一般不收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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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方面,這次從東北方入侵格洛斯特城的盎格魯人聯軍,其陣容用現代的觀點來看也堪稱寒酸——根據那位求援信使的說法,五個盎格魯人國王一起親征,動員了他們麾下的絕大部分部族勇士,再加上隨軍的奴隸,纔剛剛湊出了兩千人!如果只算有名望的“勇士”的話,估計就只有兩三百人了。
王秋撇着嘴扳了扳手指,平均下來一算,每個國王好像才拉出了四百個小弟,其中比較能打的“紅棍”才只有幾十個——喵了個咪的,這哪裡是五個國家聯盟作戰,分明就是五個村長在組織械鬥吧!
別的不說,在招攬了吸血鬼獵人協會之後,如今王秋能夠通過蟲洞拉出來到異世界幹仗的穿越者,也有足足兩千人之多了。這票人眼下正在埃及豔后的宮殿裡吃閒飯和觀賞歌舞雜技,等到遇見盎格魯野蠻人之後,只要讓他們架起AK47掃射上幾梭子,就絕對能讓這幫“五國聯軍”變成“五國橫屍”了。
“……在這個時代,大不列顛島上的任何一個王國,確實是都僅僅跟現代的一個大村莊差不多。”
亞瑟撓了撓頭髮,對王秋如此解釋說,“……目前的整個不列顛尼亞行省,只有大約一百萬的人口,卻同時冒出了五十多個國王,此外還沒算一些不服從任何君主號令的野人部落……平均算下來,每個國王能有一兩萬臣民就算是不錯了,這麼少的人口基數之下,哪裡湊得出多少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