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禹這句話本是無心, 他自認爲以季洵同自己的交情自然不值得他這般付出。
隨後,季禹挑着眉笑了笑,說道:“我可沒想戳你的心, 只是碰巧罷了, 至於原因還是要問的。”
季洵的腦子裡還停留在過去的記憶中, 聽到季禹的話又擡頭看了看他, 從前季禹的模樣和現在映在一起, 竟這麼多年都沒有變化,所有人都以爲他從登高跌重又居在宅院裡,自然從性格上有要些變化。
可季洵心裡清楚的緊, 他從來都不曾變過。
“故意不故意誰說的準,”想到他那睚眥必報的性子, 季洵說道:“你母親現在很安全只是和父王被關在一處不得自由, 但父王的情況並不很好, 被季靖揚用藥物控制着已經不大能起身了。”
季禹擔憂的皺了皺眉,說道:“季靖揚疑心甚重......”
“是, 他確實疑心甚重,但我這麼多年在他身邊半分也不能分了他的風頭,他自是不會將我這個兄長視爲威脅,”季洵往季禹身上睨了一眼,嗤道:“畢竟安南王府裡唯一值得他努力的就只有安南王這個爵位。”
季禹沉默不語。
季靖揚這麼多年視自己爲勁敵最根本的原因也就在於此。
“我知道你不會輕易信我, 不過你信與不信我也並不在乎, ”季洵擡手指了指季禹身後這些人, 挑眉道:“但你沒有選擇, 就只憑這百餘人能贏季靖揚?”
季洵小覷自己, 季禹也不多做解釋,他的人確實少但他對付季靖揚自己有法子, 人多有人多的辦法,人少有人少的伎倆,他唯一不好做的就是如何能混進驪川城。
季洵來幫自己,他自然也不會拒絕。
季洵見他面無波動,心裡又沉悶的彆扭起來。
他不願意說那些矯情的話,像個女人似的恩情長短的掛在嘴邊,同時他又覺得季禹說的沒錯,換作是自己也得要個承諾才能安心。
季洵說道:“我小娘沒的早,少時多虧你母親的庇護才能平安長大,她雖未與我有生恩卻有養恩,這麼多年不管我與你再如何生分,母親待我卻一如從前。”
說到此處,季洵有些赧然。
心裡也有些不知滋味,同人家嫡親的兒了較着勁卻在人家生母那裡盛了許多還不盡的恩情。
垂下的眸子再擡起時,眼底蓄着光亮,沉聲道:“我再如何淡薄寡恩也不至於去弒父殺母,從前在軍功之上我確有不敵他,但他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我必然不會袖手旁觀。”
拋開諸多恩情不談,一直以來季洵對於父王的要求都是無有不依的,事事以父王爲尊。
聽了他這些話,季禹也不同他矯情,拱了拱手道了句:“多謝。”
季洵閉了閉眼,只覺得這兩個字他不該應着,他要說的都說完了,剩下的就只看季禹如何選擇。
季禹沉默着,卻是翻身上馬帶着一隊人整裝完畢。
一陣風吹過,樹林中沙沙作響,季洵上馬與季禹並行,從懷中掏出塊小令丟到季禹面前,仰頭說道:“這個你拿着,我若有做什麼手腳,你拿着它我就是想抵賴也無從辯解。”
季禹接住後纔看清那是什麼,符令是父王親制的令牌,代表着驪川軍將領的身份,曾經他也有一塊。這樣的令在外人眼裡或許不算什麼,可於他們而言卻是比身份更重要的東西。
季禹一時傷懷,握着小令在手中,鄭重的對季洵道了句:“兄長!”
季洵騎馬在前,面上未動,可握着手的繮繩卻不由自主的輕輕顫慄起來,他手握兵器與敵人廝殺時都不曾顫慄,卻在季禹的一句兄長中土崩瓦解,就像是壓在心中多年的大石突然崩裂,終於消散,無比輕鬆。
他想,或許這一次,他能堂堂正正的做一回兄長,帶着他回家。
——
守城的人都認得季洵,方纔他出去時就有印像,這會從城外帶了人進來不免多看兩眼,心裡忌憚着小心盤問道:“小人記得將軍出去時只有一個,怎麼回來時帶了這些好兄弟?”
季洵坐在馬上睥睨着城衛,端着將軍的款兒,嗤道:“廢什麼話!怎麼本將軍還要事無鉅細的向你說明?”
被呵斥後的城衛連忙賠着笑將關卡挪開,讓他們過去,臨了時還堆着笑臉賠罪。
季洵出城時就已經安排好了他們的住處,只是現在才同季禹提及道:“此時,驪川城裡到處都是季靖揚的耳目,這些人四處散開反倒不好照應。”
季禹擡手擦了擦額前的汗,笑道:“想必兄長已經有了主意,直說無妨。”
季洵眼睛轉了轉,扯了扯嘴角算是笑過,應聲道:“確實如此,我想着將他們都編在我軍中,這樣既能掩人耳目,行事也更方便些,只是不知道這些人願不願意?”
畢竟他們都是華京城的編軍,有些事情自然是不那麼好辦的。
季禹沉默半晌,扭頭去看這些人,開口詢問張統領的意思,若是他們不願那尋個機會將人安全的送出城。
張統領本是不願,但隨即想到三殿下交待的話,卡在喉嚨間的不字又吞了回去,轉而說道:“單憑季世子做主,但爲着這些兄弟的性命着想,若是回華京城時還望世子和殿下護咱們一遭。”
他如今是搶着天子的兵佔來私用,將來真的追究起責任來恐怕自己都護不得自己,但這一路趕來並未聽到華京城傳來什麼消息,想來皇帝是默許了此事。
“張統領帶着自己的士兵只管在兄長軍中暫住,並不受驪川軍管制,”季禹想了想又說:“若是功成而歸季禹定當爲諸位請命,若有意外,季禹也會提早準備讓諸位能順利出城。”
季洵盯着季禹看了半天,再聽到他的這些話並不意外,隨後向衆人保證道:“若有那日,我自會提前安排。”
將這些人剛剛安頓好,季靖揚那裡就派人來請季洵。
屋內的季禹和季洵兩對視一眼,季洵對着外面沉聲道:“我知道了,你先去回了將軍說我即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