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中•我是經歷過高考的人
那時候縣裡的高中只有兩所.一所位於縣城的中心地段,繁華街區,生源主要是有城鎮戶口的學生.另一所位於城外相對比較偏僻的可以稱之爲郊區的地方,生源以農村戶口的學生爲主.前者已經有一百年的建校史,爸爸和大舅的高中時代都是在那裡度過的,師資力量相對雄厚;後者的建校史只有前者的一半,師資力量相對薄弱.在人們眼中後者的實力被認爲不如前者.暑假裡我收到了來自後者的錄取通知書.當時我人不在老家,通知書被送到了姥姥家.姥姥家就在我將要就讀的這所高中附近,所以姥姥姥爺和學校的一些老師很熟,並從他們那裡幫我打聽到一些分班的消息.聽說學校要設立一個加強班,所以姥爺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幫我和一些老師打了招呼希望能夠把我分到這個班.開學後我果然進了那個班.在距開學還有些日子的時候,我就提前回到了老家,當時就呆在姥姥家.姥爺是個急性子,喜歡未雨綢繆,所以沒等開學就用自行車幫我把鋪蓋馱到了宿舍.雖然我們來得早,但宿舍和牀鋪像分座位一樣已經被分好了,我被分到正對樓梯口那間宿舍一進門的一個下鋪.姥爺邊幫我鋪牀邊說,等到冬天這裡肯定會冷,我說沒辦法,已經分好了,先這樣吧!
正式開學後,我見到了和我同宿舍的同學.不知道是因爲剛剛認識的原因還是本來就是這種性格,大家都不怎麼說話.於是我開了個頭,依次問了每個人的姓名,隨後大家也多多少少說了幾句.最後我着重和我上鋪的那個女生展開交談.當時我問她在上面幹什麼呢,她說她在看成語字典.在這之前我只聽說過查成語字典,那天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專門抱着成語字典在一頁一頁地看,所以她的回答着實讓我吃了一驚.隨後的談話中她不斷的在打聽一個人,就是那個考了全縣第二名的女生,聽說就分在我們班.看來她只關心和學習有關的事,所以我順勢問了她當年的中考成績,520分,比我高出好多.當時我心想難不成分到這個班的同學的中考成績都是這個檔次的.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的成績在裡面豈不是最低的.後來關於中考成績的問題我再沒問過其他人,當然別人也不曾問過我.後來我終於明白對於被分在加強班的同學,這個問題屬於敏感問題.但在以後和一些同學有了深入的交往後,我瞭解到中考成績比我低,而且是剛達高中錄取分數線的大有人在.當然與我們這些人比,還是高手多.因爲加強班本來就是以高手如雲著稱全校的.
學校對我們加強班很是照顧,不管是硬件方面還是軟件方面.硬件方面,就拿教室來說吧!我們班的教室是學校騰出來的以前的會議室.地上鋪有地板,裡面的桌椅也是新的.也許這在一般人聽來沒什麼,可對於整個學校裡的教室都是蓋了好多年的一排一排的平房,教室裡擺放的座椅也是用過好多年的已經破舊的座椅的一所師資力量薄弱的普通中學來說,這樣的教室確實找不出第二間.軟件方面,學校爲我們班安排的各科老師都是全校裡出類拔萃的老師.
開學伊始我們進行了爲期一個月的軍訓.軍訓的教官是學校請來的地方上的武警部隊戰士.我們那屆一共八個班,所以有八名教官.給我們班軍訓的教官是其他幾位教官的班長.之所以這樣安排我想可能是因爲學校認爲作爲加強班不僅學習方面要加強,軍訓方面也要加強.這些教官都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有的可能還不到二十歲,所以和我們這羣高中生不但相處起來容易,而且關係還很融洽.就拿我們班來說吧!我們就常和我們那位班長教官開玩笑.比如在軍訓的時候,如果哪個同學的動作做錯了或姿勢 不標準,他一生氣就會來一句‘我一腳踩死你了’這樣的話.說的次數多了,大家就都學會了.所以有時候沒等他先開口,有些男同學就代他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軍訓的那幾天,我們都不怎麼進教室,可以說過的是兩點一線的生活.宿舍到操場,操場到宿舍.說到學校的操場,大到是滿大的,只是全是土.尤其是軍訓的那段時間,全年級八個班的同學齊在上面練習向左轉、向右轉、齊步走、正步走、跑步走,使得整個操場看起來更是塵土飛揚的.燥熱的天氣,飛揚的塵土,使得軍訓期間的我們一個個看起來又黑又土.軍訓快接近尾聲的那幾天,我們適當地減小了訓練強度.一來是因爲天氣太熱,二來我們已經練習的差不多了.那幾天下午通常我們每個班在操場上找一片樹陰,坐在下面先唱一會兒軍歌,等太陽不那麼毒的時候,我們再接着開始練習. 頓時操場上變成一片歌聲的海洋,《一二三四》、《打靶歸來》都是大家必唱的曲目.同學們唱完了之後,教官開始唱.看到旁邊那個班的教官給他們唱歌,於是我們也要求我們教官來一個.可教官說他不會唱,我們就奚落他‘你還是班長呢!’.不會唱就算了,總不能強人所難吧!就在我們這邊正攛掇教官唱歌的時候,聽到人羣裡有人說有幾個同學哭了,應該是女生吧!準是剛纔唱的那首《說句心裡話》勾起了一些同學的思鄉情吧!學校裡百分之九十的同學是住校生,想家也是難免的.
再下來就到了會操表演的日子.記得那天臨上場的時候不知道是誰的主意,班長給我們每人發了一副白手套.戴手套表演確實可以帶給人不一樣的視覺效果,但那要取決於全體人員做的動作是否整齊劃一.整齊的話,當然好看.如果不整齊,戴手套就會看得很明顯,效果比不戴更糟糕.各班陸續登場表演完畢並歸位後,主席臺上的評委宣佈了此次會操評比的成績.結果是我們班倒數第一.雖然上場表演的時候我們也感覺到我們自己做得不怎麼整齊,但沒想到會如此糟糕.看來手套是沒戴對.不知道當時教官心裡是怎麼想的,估計挺沒面子的.自己作爲班長帶出來的學生還比不上自己帶的兵帶出來的學生.回到教室後,班主任對我們這個“倒數第一”只是蜻蜓點水地說了一下,叫我們不要太在意,把精力集中在之後的學習上.
我們入學那年正好趕上了學校建校五十週年校慶.我上文提到的另一所高中也搞了他們的建校一百週年校慶.兩所中學同時進行校慶絕非偶然,因爲那一年這兩所中學的校長都是新上任的.同時進行校慶不僅預示着他們要爲學校的明天開創新的局面,同時也預示着在他們的帶領下兩校之間將展開新的較量.校慶那天全校的老師身着節日的盛裝(他們自己統一定製的西裝),我們學生則穿了學校爲我們統一定製的校服.那天操場上搭起了一個臨時的舞臺,學校的部分老師和同學在上面表演了他們爲學校五十週年校慶這一盛大節日編排的一些文藝節目.坐在下面的校友也包括我們這些新生一起觀看了整場表演.慶祝活動在接近中午時結束,下午我們就放假了.其實校慶那天天氣不怎麼好,我們坐在下面看節目的時候就感覺到起風了.到下午放假的時候天氣狀況已經變得非常惡劣,狂風肆虐,氣溫驟降.也就是從那天開始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隨着天氣的轉冷,我們進入了高中繁重課程的學習中.
只記得那個冬天很冷,當然也不是隻有我一個人感覺冷,大家都冷.當時教室裡的座位是這樣安排的:左邊三行,右邊三行,中間四行,三行與四行之間留有兩條過道.因爲我們班的教室比其他班大,所以靠牆的那兩行也各留出一條過道,雖然不是特別寬敞,但至少可以過去一個人.當時我的位置是左邊三行中的第二排,教室的門正好開在我們那邊.平房的教室本來就不比樓房,不嚴實,沒個靠向,四面着風.門關緊的時候還好,一旦打開,外面的風就直接吹向我們,而且越是前排的同學越遭罪.可恨的是有些同學下課出去的時候就是不懂得關門(多是些男生,女生怕冷不怎麼出去).而坐在前排的同學都是些女生,一個比一個靦腆,又不好意思說他們.尤其是上晚自習的時候,坐在那裡下半身明顯可以感受到一陣陣的寒意.後來實在冷得不行了我就從宿舍裡把從姥姥家帶來的一塊小棉墊帶到了教室,上晚自習的時候我就把它搭在腿上,感覺暖和不少.還好這樣的日子我們只過了一個學期,到高一下半學期快要結束的時候,學校裡蓋起了一棟新的教學樓,從此大家就不用在平房的教室裡上課了.
其實說到我們搬到新教學樓上課的事情,已經是高二的時候了.那時候我已經離開了我原來的那個班,因爲文理分科時我選擇了學文.作這個選擇時我的內心沒有太多的掙扎.因爲在我讀初三的時候,我就得知高中有文理分科這回事,當時我就想着等到了高中我就選擇文科好了.雖然內心沒有選擇的掙扎但卻有離開的痛苦,因爲我要離開的這個班讓我很留戀.我留戀籠罩在班裡每個同學身上的那種集體榮譽感,以及由此生髮出的別的班所沒有的一種精神—恥爲人後,永不言敗,儘管這讓身處其中的我倍感壓力;我留戀班裡濃厚的學習氛圍,儘管班上的每個人看起來都像是一心只讀聖賢書,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呆子,尤其是一些女生個個看起來都是四平八穩,一絲不苟的樣子;我留戀班裡課堂上對老師提出的問題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爭相作答的那種活躍的課堂氣氛,儘管身處其中的我並不能像一些男生那樣很快地計算出答案,對於老師講解的一些題目也沒有他們那麼快的消化速度;我留戀班裡各位老師精湛的教學水平,儘管對於他們教的一些科目,我學得不怎麼樣,而且有些內容在他們講來對我來說如聽天書一般.但不管我如何留戀,我註定要離開.因爲加強班從成立的那天起,註定要成爲也只能成爲一個優秀的理科班.恨只恨,怨只怨學校的重理輕文.爲什麼當初不能成立一個文科的加強班呢?後來我明白了造成這種局面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學校也無能爲力.但我相信對文科生和理科生一視同仁的那一天終會到來.
衆所周知文理分科是從高二開始,但我們那屆提前了,高一下學期就進行了分科.因爲那年我們正好趕上了非典時期.隨着疫情的擴散,學校根據上級指示給我們放了假.放假之前班主任就和我們講回到家不單要做好防治非典的工作,還要加強自主學習,不能耽誤學業.另外一件事就是考慮一下自己要學文還是學理.對於班主任囑咐的後一項工作,我心裡已經有了明確的答案,所以放假回家我書包裡全帶的是歷史、地理、政治這些我今後將要着重學習的一些科目的課本.記得那個假期放得還滿長的,前後有五十多天,起假後已經是六月份了.重新回到學校的第一天班主任和我們深談了一番,內容無非是和我們息息相關的高考.在談話中他着重表揚了班上的一名同學,當然這位同學的進步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像這樣的談話從我們入學以來到現在進行的並不多,原因是一來他不想佔用大家寶貴的學習時間,二來有些道理說多了也沒用,關鍵要看大家的行動,但每一次這樣的談話後大家的士氣都會倍受鼓舞.另外他也提到了一個禮拜後我們就要正式分科的事.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一個準備學文的學生坐在理科班的教室裡,按照理科班的一切程序生活着,那種感覺可以用這樣一個詞來形容—半死不活.每當上理化課時,我還是得拿出物理、化學筆記本,端端正正地坐在那裡聽老師講課,還得裝出一副認真思考,認真做練習的樣子.太累人.堅持上一堂還可以,要是連住上三四堂,那我可就更慘了.因爲上一堂講的內容,我課下一個字都沒看,題更是一道也沒做.所謂溫固而知新,沒做到“溫固”,當然很難“知新”.所以再聽下一堂課時,更是像在聽天書(從前好好聽的時候,還聽不懂呢!覺得有點像天書).不知道其他幾位準備學文的同學是否也有同樣的感覺.
雖然加強班裡選擇學文的學生註定比別的班少,但還沒少到只有我一個的地步.要離開的這一個禮拜裡,我從班上其他同學的口中得知除了我還有三位要去學文的同學,算我一共四個人,兩名男生兩名女生.我們要離開的前一天晚上班主任分別和我們幾個長談了一番.時間正是第一個晚自習剛開始的時候,望着他們一個個談罷而歸,我心裡有一種緊張.班主任畢竟已經帶了我們一學期,所以我對他還是有一定的瞭解,他肯定不會勸誰留下,當然我擔心的也並不是這個.雖然我不知道他會和我談什麼,但我心裡始終有一種莫名的緊張.當前一個同學談罷回來走到我座位旁邊作了個手勢示意該我的時候,我向數學老師打了聲招呼,出了門就向辦公室方向走去.沒走幾步,就聽到班主任喊我的名字,原來他就站在教室門口不遠的地方,於是我轉身走了過去.八點多鐘,天有點暗,但我能夠看到他在衝我笑,我自然也不那麼緊張了,也開始回以微笑.剛開始回答他的問話時,我分明可以感覺到我的聲音在顫抖,多少可能還是由於緊張的緣故吧!但更多的可能是因爲他的問話觸到了我的傷心處.因爲在班裡大多數人眼中,我們學文的同學就像是逃兵,是一個學期的理科學習後敗下陣來的.大家的這種看法能不叫我傷心嗎?但班主任的一番話給了我莫大的鼓舞,談話中他還提到了另一位要去學文的同學,但不是我們班的,是繼我們班之後的第二個理科班的一位女生,那個班的語文也是他代的.從中可以聽出他對我們的肯定.這時的我眼淚已經奪眶而出,但可以肯定的是這時的淚水更多是因感動而流.
第二天我就安坐在文科班的教室開始上晚自習了,分科是那天下午課間活動進行的.接下來全年級七個理科班,一個文科班的局面就被開創了.文科班就是熱鬧,****共聚一堂,哪個班的都有,可謂“魚龍混雜”.既來之,則安之,今後我就是這個班的一分子了.不管別人怎樣看待這個“萬綠叢中一點紅”的文科班,我都要與它榮辱與共.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如何讓自己儘快進入文科的學習狀態.數學、語文、英語這三大主科的學習還和以前一樣,文科綜合中的歷史、地理、政治這三門科目就不同了.政治還好,一直在學着,因爲畢竟曾是中考的必考科目之一,只高一上學期被丟開過.歷史、地理所要面對的形勢就不那麼樂觀了,從初中開始它們就是被作爲副科來學習的,雖說到了高中但文理分科前它們仍是大家眼中的副科,和初中相比被忽略的程度有過之而無不及.這一刻它們的地位通過高考一下子被提高了,當然隨之提高的還有教授這些科目的老師們的地位.這就是擺在廣大文科生面前的客觀條件.選擇文科的學生之所以少之又少,其中很大的原因就在這裡.七理一文的局面不就是對此最好的說明?面對這樣的客觀條件一切只能靠我們充分發揮自己的主觀能動性了.
其實面對這樣處境的不光是我們,還有我們的老師.比如進入文科班後,教授我們地理的那位老師.聽我同桌說,地理老師這是頭一次帶文科班,所以他的教學經驗相當貧乏.後來的教學中我們確實也發現了這點.教學相長,那我們就和地理老師一起進步吧!雖然我們是在高一下學期進行的文理分科,但那時候距離暑假只剩一個多月的時間了.地理老師要求我們放假後,把初中的地理課本收集起來,沒有的找人借.因爲開學後,他要從初中地理給我們講起.他這麼做是閒着無事嗎?當然不是.因爲我們的底子確實差,試問班裡哪個同學敢站出來說自己初中地理學得頂呱呱.我記得後來我乾脆把初中的歷史課本也收集齊了,雖然歷史老師沒作這樣的要求.從這些事就可以看出對於文科的學習我們沒有什麼模式或套路可尋.不像理科,有什麼題海戰術,靠一道一道地做題來檢驗和鞏固所學的知識.可氣的是一些理科生或者家中的長輩言之文科的學習就用一個“背”字來形容.固然文科的學習需要記憶的東西很多,但理科的學習中不是也常要記憶一些公式,定理之類的東西嗎?所以說今後要如何學習這些科目只能靠大家自己去摸索了.儘管我們是在摸索中前進,但大家都不後悔當初的決定.
經過高二一年的學習,歷史,地理,政治這三科不論是從老師的教授方面還是從我們自身的學習方面來說都取得了一定成績.但三科相比而言,政治這一科取得的成績應該說是最大的,當然這也與政治這門科目知識的結構有關.相對於歷史地理而言政治知識學起來比較系統,經濟常識、哲學常識、政治常識三大結構體系清晰明瞭,大家自己總結歸納起來也相對容易.歷史地理就不同了,學的東西相對來說比較散.雖然也有一定的規律可尋,但主要得靠平時的累積,短時間內想取得突破性的成績是很難的.不管是從全班同學的學習進展還是從我個人的學習進展而言,這一點都得到了很好的說明.很多同學可能比我更早就認識到了這點,所以對自己學習規劃的制定在三年的基礎上又延長了一到兩年.比如我同桌在高二下學期就經常發表他的復讀言論,當時我對他的這種言論很不以爲然,也可以說很不屑.因爲我一直認爲如果一年能夠做到的事,爲什麼要花兩年的時間.何況你還沒參加高考,下這樣的結論是不是爲時尚早?而且我覺得這樣做是給自己找退路,而我本身就不是一個很喜歡給自己留退路的人.當然我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做的.所以第一年參加高考後,我毅然決然地沒有選擇復讀,走了一個三年制大專.當年我們班成績最好的也只走了一個師範類的二本院校,而且全班也就他一個達到了二本的分數線(藝術類考生暫不列爲我們的談論對象).後來我聽說我們學校文科班歷屆都是這個水平.高考結束不過三十天的時間裡全班有三分之二的同學已經坐在文補班的教室開始爲來年的高考做準備了.當我大學快畢業的時候聽說我的同學中還有一些仍在復讀,當然我很佩服他們鍥而不捨的精神,但我對自己當初的選擇仍不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