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殘歌仍舊握着雙拳,無法釋懷,直到高紙渲喚了他一生,纔回過神來。則喜公主已經將披風還給高紙渲,接過僕從拿過來的衣服裹上禦寒,幾個人便相繼進了營帳。
“高元帥,我知你酒量驚人,不敢與你拼酒,不過區區一壺酒不在話下,來人,上酒,我要與高元帥痛飲一杯。”則喜坐在座位上,興致盎然,眼角一直帶着笑,看着高紙渲的眼神有愛慕有崇拜之情。
高紙渲見狀,命人將酒菜布上,說道:“公主乃女兒家,飲酒多了傷身,少喝一些湊個興便好。”
則喜公主見高紙渲體貼自己,不禁心神一蕩,說道:“高元帥果然厲害,那隻野兔我原本以爲獵不到它了,哪裡想到高元帥仍舊在五丈開外射箭擊中……”
高紙渲眉目倒是疏朗,似是多日未有這般開心,說道:“本帥不過是雕蟲末技,說到功夫,當屬軍中第一人,殘歌。”
高紙渲指了指殘歌,殘歌不期然得掃了則喜公主一眼,哪裡想到則喜公主卻不爲所動,淡淡說道:“看人,怎麼能只講究武功呢?那跟莽夫有什麼區別?要論才略,論氣魄,論風度,還是當屬高元帥無疑。”
殘歌再也按捺不住,冷笑着說道:“則喜公主既然對我們元帥有這麼高的讚譽,不如嫁到軍中做元帥夫人吧?”
則喜公主面上一紅,瞪着殘歌,說道:“他只要娶,我便嫁。”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不光高紙渲面上有幾分詫異和尷尬,就是樊明兆也有些惱怒,說道:“則喜,放肆……”
則喜公主什麼人的話都可以違逆,卻獨獨很聽樊明兆的話,聽見樊明兆的訓斥,當即不敢言語,坐在一旁惱恨得瞪着殘歌,殘歌握着酒杯一飲而盡,心裡卻如萬馬奔騰。
這樊明兆卻看出些意味深長來,但見則喜公主臉色微紅,時而挑眉看向高紙渲,那眼神中的愛慕溢於言表,頓時有些煩惱起來。
這樊明兆雖是將軍之身,其實也是大燕朝皇帝的堂弟,是則喜公主的長輩,原先一直大燕朝八皇子壓制軍中留用,不肯任他爲正職,所以從未贏得聲名威望,自從八皇子在朝堂之上被則喜公主一刀刺殺,這樊明兆纔有了出頭之日。
他勇猛魁梧,生性豁達,從來不拘小節,在宮中威望甚高,則喜公主對他敬重有加,則是因爲樊明兆曾在則喜公主殺八皇子之後,被大燕朝清流一派抨擊,他力挽狂瀾,才保住了則喜公主的性命,從此則喜公主不但得皇上寵愛,更是參與了軍中事務裡來。
晚宴,便在這微妙而糾結的氣氛中迅速散去。
高紙渲獨獨留下殘歌,仔細得盯了他好一會,直盯得殘歌心裡發毛,才說道:“殘歌,你近日是怎麼了?怎麼總是出言不遜?處處針對則喜公主?要知道,她是這次議和的使臣,我們就算是不能做到誠心以對,也要做到禮貌有加……”
“三哥,你沒有聽見她說嘛,她想要嫁你……”
高紙渲失笑,沒好氣得說道:“那還不是你小子將人家姑娘家擠兌得說出這話來?”
殘歌見高紙渲仍然懵懂,不知則喜公主的情意,心裡說不出是悲還是喜,試探問道:“三哥,那麼你喜歡她嗎?”
高紙渲長嘆一聲,說道:“這十年,我對這些看得淡了,心裡記着便好……”
殘歌頓時明白,高紙渲用情至深,當年不惜爲情離開錦州城,現在又怎麼會輕易喜歡上另外的女子?
想到這裡,頓時鬆了口氣,心底又釋然了不少。
待到殘歌回到自己的營帳,裡面漆黑一片,卻漸覺異樣,殘歌步履從容往牀榻走去,斜刺裡便衝出一人,攻勢迅猛,招招欲致殘歌於死地。殘歌不慌不忙,伸手接招,並不曾放在心上,纔不過幾招便將其制服,壓制在牀榻上。
殘歌在來人出劍之時,便知定是則喜公主無疑,見她招招都下死手,有心要羞辱她一番,所以將其按在牀榻上動彈不得。
兩人不說話,各自沉默對恃着,殘歌不甘,於是伸手輕撫了則喜公主的臉頰一下,那則喜公主竟是咬緊牙關不吭一聲,殘歌不忿,於是伸手便落在了則喜公主的胸前,殘歌只覺得身下那具嬌軟有了些僵硬,卻仍然沒有開口求饒。
殘歌惱恨則喜公主的無所謂,於是狠狠地咬了則喜公主的耳珠一下,未及則喜公主呼痛,便在她耳邊低喝道:“你再不開口,信不信我今天便要了你?”
則喜公主這才冷笑着說道:“冷殘歌,你也不瞧瞧自己什麼身份?區區一個將軍,便要做我大燕朝的駙馬嗎?”
殘歌幾乎是怒不可赦得撕裂了則喜公主的衣服,露出一截潔白的香肩,則喜公主大驚失色,眼神中傲然仍在,卻帶着幾分難以掩飾的驚慌,殘歌隨即扯過自己牀榻上的披風,遮在她的身上,低喝道:“滾……”
則喜公主羞憤不已,但是她如何在夜神之際身着撕裂的衣服回自己的營地,只得裹緊殘歌的披風,恨恨說道:“冷殘歌,你給我記着,今日之辱,我勢必會討回來……”說罷,憤然離開。
而殘歌合衣臥在牀榻上,卻心緒起伏,不得平息,時而便是則喜公主在戰場上掀開面紗的驚鴻一瞥,時而是望着高紙渲的那抹嬌羞,時而是剛纔露出香肩之時眼中的驚慌……
就這麼過了兩日,殘歌與則喜公主並未再見,只要是事先得知則喜公主到的地方,殘歌必然繞道而行。
可是到了夜裡,殘歌突然得到急報,當即便去了高紙渲的營帳密談。
“三哥,探子回報,聖旨明日凌晨即刻抵達,現在不做準備就晚了……”殘歌急切說道。
高紙渲沉吟許久才說道:“殘歌,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馬上散佈出消息去……只不過,以後的事情都要靠你了。”
殘歌面帶喜色,更自覺擔負着重要的使命,於是豪氣說道:“三哥,信我,我拿命來保證,決不負你。”
於是,便在聖旨抵達的前一個時辰,軍營中便人人皆知,高元帥病來如山倒,來勢兇猛,竟是無法下牀了。將士們無不詫異,要知道高紙渲在他們心目中,便是鐵骨錚錚,從未沾惹半點病痛,怎麼今天突然就病得如此厲害呢?有些膽大的要求見元帥,非要辯個真僞,生怕高紙渲是不是遭遇不測,或者被人挾持。
而殘歌看見將士們羣情激憤,也未必阻止,叫幾個平時威望甚高的將領進來看過,但見高紙渲臉色蠟黃,說話都是有氣無力,便悻悻的走了出去。
待過一個時辰,聖旨到。
前來傳旨的人,卻令殘歌大感意外,竟是當年在錦親王府教授過武藝的小王爺雲澤,只見他十八九歲年紀,丰神俊逸,眉目疏朗,見到殘歌之後,面色欣喜,卻鄭重說道:“師傅,請恕弟子手握聖旨不能行師徒之禮。”
殘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算你哪門子師傅?你我當年一別,已有十年之久了,想不到你竟是出落得如此人才……”
兩人寒暄了一陣,雲澤帶着的隨從中有人上來提醒雲澤要宣旨,雲澤正要開口喚高紙渲前來接旨,便聽見殘歌說高紙渲已然病倒,就由自己代爲接旨吧。
雲澤一怔,隨即便宣讀了旨意,着命靖威大元帥高紙渲與大燕朝議和使臣回錦州城面聖。殘歌接過聖旨來,對雲澤說道:“三哥病得很重,恐怕不能上路了,不如就由我代爲陪同議和使臣進宮吧。”
雲澤眉眼不動聲色,說要看看高紙渲,殘歌當即將他領進了主帥營帳,本來殘歌就要打算對雲澤說出實情來,畢竟他是自己雲澤呀,他是自己在錦親王教授武功的雲澤呀,對他說又有何妨呢?
可是,就在這時,雲澤竟然到了高紙渲的牀榻跟前也未止步,利用爲高紙渲蓋被的時機,不着痕跡得掠過高紙渲的脈門……
殘歌當即心涼了半分,十年了,十年了,有多少不能改變的事物?更何況是人心?
即便是自己欺騙雲澤在先,還未對他說出實情來,但是見到雲澤不相信自己的話的時候,伸手去試高紙渲的脈門之時,還是感覺到一陣刺骨的痛……
殘歌說道:“想不到三哥病得這麼不是時候,竟是連聖命也難以遵從,看來這次回宮面聖,只能由我代勞了。”
雲澤微怔,隨即說道:“既然如此,事不宜遲,安頓好高元帥後,我們即刻回朝。”
殘歌將雲澤安排在營帳內歇息,又命人知會樊明兆與則喜公主,自己則返回了高紙渲的營帳,高紙渲半臥在牀榻上,說道:“你帶着趙正舫同去,他經驗多爲人又正派,另外再挑幾個身手利落的,記得,萬事不可急躁,如果真出了什麼事……”
“三哥,我知道該怎麼做。”殘歌不待高紙渲說完,便迅疾出口,他知道高紙渲的意思,定是告訴自己,如果皇上真要弄出什麼動靜來,必然會將高家滿門上下挾持,藉以威脅高紙渲,而殘歌要做的事情,便是要將高家老小全部都安排妥當,一旦發現不妥,立即要他們離開錦州城……
“好,你去吧……”高紙渲拍了拍殘歌的肩膀,滿眼信任之色,又從腰上摘下一塊令牌來,說道:“這是我的令牌,只要令牌在,將來你返回邊關之時,便是一路暢通無阻,無人敢阻攔你。”
殘歌接過令牌揣在懷裡,正說告辭,便聽見高紙渲又說道:“雲澤……”
殘歌知道高紙渲是要說雲澤如今不再是原來那麼個年幼無知的小孩,他十年伴君側,早已是心機深沉,歷練諸多,高紙渲說道:“別看他年紀輕,經的事肯定比你在戰場上還要多,總之,你凡事小心些,該提防的提防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