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紙渲又囑咐了殘歌幾句,才說道:“快去了,呆久了讓人生疑。記得平安回來。”
殘歌走出大帳之後,長舒一口氣,見遠處雲澤站在營外,放眼看去,四周環顧大營內外,似是若有所思,而則喜公主和樊明兆也已經帶着隨從立於馬前,見到殘歌出來,則喜公主當即疾奔過來,說道:“我要見高元帥……”
殘歌面無表情,說道:“三哥病了,不見外人……”殘歌將“外人”兩個字咬得格外重,則喜公主臉上當即變了顏色,逼近殘歌,說道:“冷殘歌,你給我記住,我是大燕朝的則喜公主,而你不過是殤未朝的一名小小的將軍……”
遠處,雲澤卻緊蹙着眉頭走過來,與則喜公主相互見過禮,雲澤恭敬地對殘歌說道:“師傅,皇上知您在戰場殺敵無數,早有封王封侯之意,只不過戰事未平,四方黎民百姓還在水深火熱之中,即便是亂世出英雄,也不及盛世出文侯……”
雲澤的這席話無疑給殘歌挽回了極大的面子,則喜公主有些挑釁得看着雲澤,說道:“原來,殤未朝的小王爺的師傅就是他?不過,即便小王爺如何維護他,他在本公主眼中……”
雲澤眼神中明顯有一絲嫌惡,冷冷說道:“公主請自重。”
樊明兆大步流星走過來,喝道:“則喜,你再胡鬧,當心我將你送回大燕……”
則喜公主一向對這個虎膽英雄畏懼,當即不敢再說話,撅着嘴瞪了殘歌一眼,才隨着樊明兆走開。
雲澤淺笑,對兀自惱怒的殘歌說道:“師傅,這個刁蠻公主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
殘歌沉着臉沒有理會雲澤的話,走到陣營前,大呼一聲:“啓程……”
一時,馬蹄揚塵,一行人策馬疾馳,絕塵而去。
因爲邊關離最近的驛站還需要兩日夜的行程,所以這幾日一行人都是風餐露宿,士兵們紮營後,便生起篝火。
殘歌坐在篝火前,與雲澤對飲,不一會樊明兆過來,笑道:“高元帥喝了我們大燕朝十年的酒,他卻不知,我也嘗過你們殤未朝的酒,太過綿軟,就跟小女兒家家的模樣,沒勁……”
一聽樊明兆爽直的話,殘歌和雲澤忍不住笑,說道:“樊將軍看來是不喜歡女兒家的嬌羞……”
樊明兆半似玩笑得說道,大手一揮說道:“如果女兒家都如則喜公主這般難纏,我樊明兆就終生不娶。”
哪成想,這話就被則喜公主聽了去,她不依得喝道:“樊明兆,你,你竟敢如此羞辱本公主……”
則喜公主說着便去搶樊明兆手裡的酒,樊明兆也不躲,任則喜公主奪過去大飲一口,蹙眉說道:“這殤未朝的酒水,就跟我們大燕朝的小娘們一樣,婆婆媽媽的……”
殘歌、雲澤,還有樊明兆乍聽見則喜公主的話,先是一怔,隨即放聲大笑起來,則喜公主莫名其妙得看着幾個男人,有些惱羞成怒憤然離去。
殘歌看着則喜公主的惱怒嬌憨的模樣,心裡一動,忙大飲一口酒來掩飾,而云澤卻有些擔憂,問到:“則喜公主不會……”
樊明兆大笑說道:“無妨,則喜公主雖然任性,卻心裡爽快,不會拘泥於這些小事……”
幾人喝酒,論起殤未朝與大燕朝的風俗差異來,雲澤卻獨獨對大燕朝的地貌感興趣,不時會問起邊關地勢來,殘歌心裡一動,望了雲澤一眼,而云澤仍舊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則喜公主剛纔在幾人面前羞了臉,見幾人喝的痛快,卻不好意思湊上去,只得鬱鬱寡歡得走向另一旁,聽見兩個小士兵在說話,其中一個人說道:“你說咱們冷將軍聖命在身,不日夜兼程,竟然下令就地紮營休息,好生奇怪。以往隨同冷將軍作戰,哪一次不是日夜星程?”
另一個人則笑道:“這你還看不明白?誰叫咱們的隊伍中有女人在?我還聽說,冷將軍將唯一的虎皮毯子送了過去……咱們將軍這是鐵骨錚錚英雄惜紅顏……”
則喜在一旁,聽了後心裡漸漸生出幾分異樣來,英雄惜紅顏,想了想,彷彿看見殘歌那張冷峻如霜的臉,又恨恨得咒罵了幾句。掀開營帳回到臥榻上睡下,身下的虎皮毯子很是溫暖,想起夜前有士兵送過來的時候,還說是每個人都分到一張,原來這竟是唯一帶來的一張虎皮毯子……
待到次日,則喜公主對殘歌的態度有了些緩和,還將從大燕朝帶來的杏仁乾等送給殘歌,說道:“給你,很好吃的,你肯定沒有吃過。”
殘歌面色一沉,轉身離去,臨走時撂下一句話,說道:“是,我只不過是一個區區的小將軍,怎麼會吃過這個東西?”
則喜公主被嗆得一時無語,半響才急着罵道:“冷殘歌,你不識好歹……”
兩人又擰了起來,一路上都是冷眼相對。
路上,雲澤總是心事重重,殘歌以爲雲澤是怕擔了自己代高紙渲進宮面聖的罪責,於是安慰他說道:“雲澤,你記得,凡事往我身上推,皇上不會加罪於你的。”
雲澤苦笑,說道:“師傅,你將雲澤看的太輕了,雲澤不是怕事之人。”
兩人說着話,雲澤卻仍舊無法釋懷。待到了驛站,殘歌吩咐趙正舫將一行人安頓下來,趙正舫出門之際,突然說道:“將軍是在顧慮小王爺的心事?末將倒是有了幾分想法,不過還是揣測,不知道該不該講給將軍聽。”
殘歌眉峰一挑,說道:“說便說,什麼時候也學得這麼文縐縐的廢話出來?”
趙正舫笑了笑,不將殘歌的指責放在心上,說道:“將軍難道忘了,此處往東五百里,便是……”
殘歌恍然大悟,原來竟是如此,此處往東五百里正是當年皇上着令錦親王修葺皇陵之地,樑川。
看來雲澤想借機與錦親王相見,殘歌感嘆,父子十年未曾相見,想來雲澤也是飽受思親之苦,殘歌沉吟再三,決定要轉道去樑川,讓雲澤父子相見。
哪裡想到,待殘歌將這個想法說出來,便遭到了樊明兆的大力抵制,他不肯也不想節外生枝,他說道:“本將軍奉命去錦州城進宮面聖議和,絕不是爲了顧念親情而來,再者說錦親王既然被貶謫到此地,必是帶罪之身,本將軍又何必與戴罪之人有甚往來?
樊明兆的這席話很不留情面,這叫雲澤當時便冷笑相對,說道:“樊將軍,別說我父王不是貶謫於此,即便是,也由不得即將俯首稱臣的國家來指手畫腳談論此事。”
雲澤與樊明兆之間,起初和善相謙的禮節,霎時間便變了味,兩人頗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而則喜公主雖然沒有出言刻薄,可是眼神中的傲慢分明是不把雲澤的話放在這裡。
起初,殘歌還有些擔心,怕兩人芥蒂越來越深,待到夜深之時也想明白,當雲澤和樊明兆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纔是對高紙渲有利的地方。
本來,殘歌便在擔憂,如果朝廷議和成功,皇上又有藏良弓的想法,奪回高紙渲的兵權來,那麼高紙渲必將又重新落入任人宰割的局面,除非議和之事談崩了,或者議和之事越拖越久,直到高紙渲能拿出應變措施出來。
於是,當雲澤與樊明兆之間起了衝突,殘歌便只是看着,禮貌性的勸了幾句,便不再理會。只不過樊明兆最終還是沒有堅持住自己的想法,隊伍仍舊是朝樑川進發,沿途早有驛館使臣去報信,所以待進樑川城的時候,一行人便在城外見到了錦親王……
雲澤從馬上跳下來,便跪伏在地:“父王,雲澤來看您了……”說着,竟是良久未曾擡頭。
錦親王仍舊一身絳紫色的袍子,原來的雍容氣度,如今更是添了幾分仙風道骨之氣,看見雲澤之時,眼睛裡微微跳動了下,下馬扶起雲澤來,說道:“快起身,讓父王好好看看。”
殘歌在一旁含笑看着父子倆,未等出聲,錦親王卻鬆開雲澤的手,走近他跟前,打量了一眼,大笑說道:“本王今日真是開心,見到雲澤是一喜,見到殘歌更是一喜,想不到曾經瘦削清冷的殘歌,竟長成這麼鐵骨錚錚的漢子……來來來,都到本王府中一敘,本王十年未曾見你們,你們可知道本王有多少話想對你們說?”
殘歌見錦親王欣喜之色溢於言表,知道他是打心底裡開心,幾人相繼進了王府。錦親王讓下人將幾人安頓下來,錦親王朝着則喜公主、樊明兆這邊看了一眼,問道:“這兩位還未曾向本王引薦過……”
殘歌給錦親王相繼介紹過則喜公主、樊明兆,錦親王面色卻有些不悅,冷笑說道:“殘歌,你與高紙渲在邊關打了十年仗,究竟是怎麼打的?沒有踏平大燕朝也就罷了,竟然還讓人家踏進我們殤未朝來議和?降便是降,還要議什麼和?”
錦親王的話一出,不光則喜公主、樊明兆臉色驟變,就連殘歌也自覺臉上掛不住,雲澤緊忙說道:“父王,如今時局不同,能免戰則免戰,也是仁君之道……”
“混賬話,難道你以爲這十年你在君王身側就深諳了君臣之道?難道你以爲父王遠離朝堂便疏淺君臣之綱?何謂仁君?要爲仁君先仁國,只有恩澤百姓,才能稱之爲仁君……”這十年來想必無人與他議論朝綱之事,今番說來,錦親王頗有些憤慨。
雲澤被錦親王斥罵,仍舊不以爲忤,強自辯道:“父王,可是當今聖上正是爲了免除老百姓苛捐雜稅、繁重徭役,纔想到通過免戰,令老百姓休養生息。”
錦親王不無冷笑得說道:“傻孩子,你說的這些本王如何不懂?可是你如今還沒有明白過來嗎?皇上想要叫老百姓休養生息便能如願做到嗎?三年後,待另外一些野心勃勃的虎狼之子重新振奮過來,要揚蹄踐踏我殤未朝的邊關,你說那時又該如何?真如果是那樣,還不如現在就一舉殲滅,叫他們永世不得翻身。”
此話一出,殘歌是明白了八九分,轉過頭看去,則喜公主和樊明兆早已是鐵青着臉,則喜公正要發怒,便見樊明兆扯住了自己的衣袖,樊明兆說道:“看來王爺是咱們有些成見,這也難怪,殤未朝傾全國之力,耗十年心血,都未將我大燕朝踏爲平地,作爲殤未朝的親王,覺得有失顏面也是在所難免。”
兩人的話針鋒相對,當即雙目相視之時便眼冒火花,正在錦親王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突然,正廳裡跑進來一個明眸皓齒的女孩兒,上來便偎依在錦親王身邊,說道:“父王,咱們府上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多人?這些人看起來都好凶喲,特別是這個姐姐,模樣好看,樣子卻兇,爹時常說要給那未曾見過面的哥哥娶親,可不要是這位姐姐,我看了害怕……”
殘歌有些詫異,也有些料到,這個女孩兒定是錦親王與水凝煙的所生的女兒,錦親王憐愛得摸了摸她的頭髮,慈愛說道:“雲裳,不得無禮,快來見過你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