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深。
淡淡的月光籠罩着一層涼涼的氣息。
一牀頭邊沿,一身穿褐色衣袍的男子一臉寂色的看着緊閉着雙眼、躺在牀上的女子。
“君哥哥,我…好喜歡你。”
“君哥哥,他們都說我是…醜八怪。”
“君哥哥,你爲什麼不和我說話…”
…君哥哥,君哥哥…
當年那個看見他就會害羞低着頭,羞怯的和他說話的那個小女孩。
“沈大哥,我現在很好。”
“對,我不是她,她已經死了,她會叫你‘君哥哥’我不會,她看到你會臉紅我不會,她的聲音細聲細語的,我也不會。”
那時,他從‘君哥哥’變成了‘沈大哥’。
懸崖之上,他無意的一撇,看到了那抹生機,也看到了懸崖下死亡的氣息。
“阿香,再叫我一聲君哥哥好不好?”
他問得小心翼翼,生怕她拒絕。
她叫了,他卻覺得這是他這十幾年來聽過最好聽的聲音,也知道,這是他最後一次聽到了。
而現在。
他們說,阿香已經失明瞭。
他們說,阿香很想他。
他不敢見她,卻只能在這個時候偷偷的來看她。
世子爺,不,皇上的心思如此明顯,他看出來了。
他想和她單獨的在一起,他不準。
“沈君,阿香現在很好,她雖然失明,但是對生活依舊充滿渴望。”
低沉暗啞的聲音自他的身後傳來。
牀簾後,站着的,赫然是鳳九。
“謝謝你。”沈君閉上了眼,硬生生的將要伸出去的手扳回了身側,接着又道:“送我出宮。”
沈君、鳳九一離開,躺在牀上本緊閉着眼睛的書香突然睜開了眼。瞳孔裡依舊無任何光彩,但卻滿眶是淚。
是的,書香已經知曉了沈君現在的這個模樣,腳斷了,暫時還不得走。
沈君要在這個時候看她,也是經過她允許的。
沈君還不能面對,她不能讓他現在就面對,可是她想要見他,只好用了這個方式。
這種方式的見面,比想象中的要讓她難以接受。
一隻寬大略顯粗糙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阿香,別哭。”
“我不哭。”哽咽的聲音,下一秒,眼眶裡的眼淚已經滲出,徑流至太陽穴,埋入青絲內。
淚水瞬間被擦拭乾淨,“答應我不哭的,不許再哭了。”
他的動作微微用力,他不許她哭。
“允素,爲什麼不是我…爲什麼我不敢睜開眼?剛纔我真的好想讓君哥哥知道我其實醒着,可是我不敢。”書香咬住下脣,鼻音極重。
他俯身,用手攬住了她的身子,感受到她顫抖的嬌軀,“阿香,別怕,我在這裡,沈君是個男子漢,他總有一天會站起來的,等到他站起來的時候,他還會在你的身邊。你現在…好好的養好自己的身體。”
對於沈君,他的心中抑制不住的嫉妒,可是卻無法對沈君如何。
因爲,沈君他沒有任何的目的,他只是一味的對着阿香好。
“對不起…對不起…”
書香嘴裡,只有含糊的三個字。
她沒有好好的活着,他辜負了沈君的一片心。她也沒有好好的照顧到沈姨,讓沈君現在陷入了極大的痛苦。
縱使如此,她還是要見他。
他的手扣緊了她纖細的脖頸,呼吸深深淺淺的散在了她的耳邊,呢喃:“阿香,對不起的應該是我,一切都會過去的。”
是,一切都會過去,一切都該過去。
時間猶如一道憂傷的絃歌,一轉眼,已經是半個月後。
黃御醫給沈君治療,無論是經脈或者骨接,沈君的腿都進入了一種沉睡的狀態。不痛不癢,不冷不熱。
元祐道:我手下的人醫術也不錯,若是那麼容易治好,早就好了。
想當初,他可是用掉了不少珍貴的稀有藥材纔將沈君從死門關救回來的,現在沈君只是腿不能走了而已,這已經是很幸運了。
穆爾蘭舟說風涼話:當初就應該跳,現在好了,一個瞎了,一個殘了。
他這句話,得到了報應,書香整整已經五天都沒理他。
直到——
“阿香,本太子有辦法救你那個什麼君哥哥的腿了。”穆爾蘭舟如是道。
書香一怔,狐疑的看了下他,“真的?”
要是這個穆爾蘭舟敢來騙她,她一定在他的飯菜裡下毒,一次不行兩次,兩次不行三次…她就不信,沒有一次不成功。
“本太子怎麼會騙你。”穆爾蘭舟傲然道:“諾,就是這個…”
書香皺眉,“什麼東西?”
難道他不知道她看不到嗎?
穆爾蘭舟嘆了下氣,“這東西可是珍貴着,你前次還對它束手無策來着,雖然到後來也解決了。”
“到底什麼東西?”廢話說那麼多。
“蠱蟲!”穆爾蘭舟終於施施然給出了答案,“你別以爲蠱蟲只是害人的東西,蠱蟲也有好處的地方。這蠱蟲可以疏通人的血液循環,我看過了,那個沈君不過就是血液不循環導致是骨頭壞死,若是等到血液循環好了,那麼骨頭生長就成了必然…”
“蠱蟲?”書香喃喃重複了一遍。
這天晚上,書香和鳳九再度進入了一夜無眠的狀態,兩人就在太醫院裡整整一個晚上的找尋資料。幸而,他們找出了要的答案,蠱蟲真的有這種效果。
只是,問題就出現在了誰來爲沈君用蠱蟲治療的難題上了。
書香一直當作沈君還未曾回來,黃御醫怕蟲子,一見到蟲子就會打顫…
最後,還是元祐抓出了他手下懂醫術的人。
書香不可否認的認爲,古代那些醫術精通,成就很高的人…都會有怪癖。
而元祐抓出的這個懂得醫術的人,就是有怪癖。
因爲這個人最喜歡有眼緣的人了。
而和這個有眼緣的人竟然是書生。
讓書香郁結的是這個人還是個男人,長得很漂亮的那種正太。
書香的心不可抑止的跳了,忙找來了書生。
“三哥,你覺得那個西苑怎麼樣?”
‘西苑’就是元祐請來的人。
“不怎麼樣。”書生的語氣顯然很不好,就是書香看不見,也知道他的臉色肯定也不好。
書香心裡也急,這西苑看上誰不好,竟然看上了自己的三哥。
雖然吧,她前世的時候也不會看不起男男戀這種的…可是這事情若發生在她親人的身上,她還真不願意了。
依着三哥的回答,看來三哥不上此道。
只是…那個西苑太過讓人懷疑了。
“三哥,那個西苑你離着他遠點,他恐怕是…”書香頓了一下,才道:“有斷袖之癖。”
“咳咳…咳咳…”書生忍不住的咳嗽起來,一張臉漲得通紅,這是氣得,“阿香,你從哪兒聽來的這些,你一個姑娘家的…”
還沒等書生說完,書香就接下去,“我一個姑娘家的怎麼就不能知道這個了,三哥,你是個讀書人沒錯,可你不是個迂腐之人。”
“阿香啊,你聽三哥的話,這些書,不許去看了。”說到最後,書生就低了聲音。
不許看了…現在阿香這樣子,還有機會看嗎?
眼看着書香現在這個樣子,而且黃御醫每天都熬夜着研究,都過去那麼久了,都還沒辦法。沈君的腿有救了,可是書香的眼睛卻還沒有辦法。
書香佯裝沒有聽出書生前後語氣的變化,反而口氣跟爲輕鬆了些,“好了,不看就不看,反正我以前看得夠多了。總之,三哥,你可別被那個西苑給迷住了,若是確實沒辦法了,你到我這來拿藥,給他下幾包藥下去。”
“你這什麼話,君大哥還要他幫忙治療呢。”書生笑了笑。
其實,若不是沈君太過堅持,他們也不需要這個西苑,書香還是可以下手的。
只是,本來也可以是鳳九,可是鳳九乃一國之君,這下蠱蟲也是有一定的危險,並且還要以身試蠱,着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
西苑卻是不怕這些的,書香從元祐的嘴裡打聽到西苑其實擁有百毒不侵的身子,蠱蟲對他也一樣。所以說,就算她說給西苑下藥,也不過是口頭上說說而已。
有了西苑的出手,沈君的腿似乎效果很好,至少在三天之後,他感覺到自己的腿有些痛了。
至於鳳九,他也忙,忙得不着椅子。
承平內憂外患才過沒多久,有一大幫子的流民需要安置,在邊塞地區需要加派兵馬,還要在朝堂上應對一系列問題。
書香已經兩天沒見到鳳九了,不過阿竹都有報道鳳九去做什麼了,還讓她不要擔心,這忙也只是今天的事情。
這一晃,又過了十天。
書豁興沖沖的進宮告訴她,“阿香,阿君已經能站起來了。”
書香心裡對於西苑產生一種油然而生的敬佩,這種腿已經這樣子了,能在半個月之內就讓人可以站起來,不管這裡面是用了多少稀世藥材,那也足以證明了中醫的博大精深,甚至比前世那種先進的醫術要強好幾百倍。
“大哥,那…君哥哥有說要見我嗎?”書香頓了神情,認真的問。
書豁就這麼一個遲疑,書香就知道了答案,“大哥,我知道了。”沈君還是不願意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