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路煙這多年來睡得最踏實的一覺,在夢中感覺就猶如回到了母親的懷抱中一樣感到安全,以前經常能夠夢到的被冤魂索命的噩夢居然一次都沒有再出現。他認定了這是海潮寺爲他帶來的平靜,爲此他一口氣把自己份額所有的錢都捐給了海潮寺作爲修繕費用。
藕益大師也是一頭霧水,自己這海潮寺修起來不過個多月,又是髡人幫助下修築起來的,堅固異常。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修築房屋的方式,只是用一些磚頭磨成的灰,就很輕鬆地把牆給築了起來,他還偷偷地去敲過髡人修起來的牆壁,堅固程度比他以往見過的任何牆壁都要有過之而無不及。但是這一路煙一股腦把六七十兩銀子塞到自己手裡,這是幹嘛?就算是要修繕,也是三四年後的事情了,現在給錢是不是早了點。
不過一路菸絲毫沒有遲疑,還在藕益大師面前下跪祈求在大師門下爲徒,要悔過自己之前所做的罪惡。這個倒是正中藕益大師下懷,自從海潮寺建立起來,人手一直都是嚴重不足。髡人雖然對建寺的事情很上心,但是建完了就跑完了,剩下的事情要操持的也不少。在一路煙的人來之前,偌大的一個佔地十好幾畝地的海潮寺里加上藕益大師自己也只有六個人,每天在大雄寶殿裡誦經時迴音連在鐘鼓樓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他也經常跑到執委會去找楊銘煥或者杜彥德討要點人口配額,但是後者永遠是跟他倒苦水。糧食不足,無法招募更多的人,眼下元老院在東方港要開工的工程實在是超出了東方港眼下能夠提供的人力上限,充其量也就是不反對元老院勞工和歸化民在下班之後前往海潮寺幫忙罷了,哪裡還可以提供人到海潮寺出家啊?藕益大師費了老鼻子勁纔好不容易找到了幾個年輕人到海潮寺來當門人,這還是看在了他有元老院特別優待,可以每月用供應元老院內部價格從高德糧行購買糧食的原因纔來的。
這二十多人雖然是山賊,但是此時的這股子虔誠勁讓他出乎意料,從大頭目到下面小嘍囉,居然有十三個人想要出家投入他的門下。雖然這些人大多不識字,不過也可以作爲打雜的僧人來使用。更何況,藕益大師本身是個信奉地藏菩薩的僧人,地藏菩薩那種寧願呆在地獄裡超度那些墮入鬼道的無私奉獻精神是他一直以來學習的目標。眼下這些曾經殺人如麻的山賊跑來投入他的門下,不由得讓他覺得這是地藏菩薩對他祈禱的迴應,不由得心花怒放就同意了。
一路煙作爲這個團伙曾經的大掌櫃,現在剃度出家,光着頭雙手合十穿着一件海清跟在藕益大師身後,亦步亦趨畢恭畢敬的,讓藕益大師覺得一陣不自在。
“大掌櫃!”一個光着頭的掃地僧連滾帶爬地提着一個大掃帚穿過天井跑進了大雄寶殿,把正在跟着藕益大師念《地藏經》的一路煙給氣得差點七竅生煙,跳起來就要去打。後者也明白了自己現在是僧不是賊,連忙老老實實站在那裡等候一路煙的拳頭。正在此時忽然聽得一聲平緩的說話聲,讓一路煙愣在當場,“徒兒,住手,你去把地藏經再讀二十次來。”
一路煙連忙盤腿坐回自己的蒲團,開始低頭唸了起來。
“你……”藕益大師明顯沒記住這些個山賊的名字,“如此失魂落魄,所爲何事?”
“啊?”掃地僧明顯沒聽懂,只是張大嘴巴望着藕益大師,“問你出了啥事,這麼慌慌張張的!”一路煙在一旁補充了一句,見藕益大師望向他,連忙繼續低頭唸了起來。
“哦,”掃地僧一副如夢初醒的表情,急匆匆地說道,“外面來了三四個髡賊!”
聽到這句,藕益大師也有點慌神了,他不知道髡人怎麼來得這麼快,自己明明跟門人都叮囑過的,不要到外面去說這些事情的。但是髡人現在偏偏就來了,不知道是湊巧來到的呢,還是根本就是爲了這二十多個山賊而來的。
要是前者,倒還不是很可怕,若是後者,怕是今天海潮寺裡要有血光之災了。人家髡人武器精良訓練有素,既然眼下來的只是三四個人,想必都是能以一當十之人,髡人的本事無論是愁得想往頭上抓的藕益大師還是已經開始有些瑟瑟發抖的一路煙都是親眼見過的,毋庸置疑。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師傅,”一路煙站了起來,衝藕益大師雙手合十深鞠一躬,“徒兒以前作惡多端,今生必有報應,讓徒兒出去把這罪擔起來,絕不連累海潮寺。”說着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不錯,不錯!”大殿天井裡已經傳來了爽朗的聲音。幾人一愣,放眼看去,原來是杜彥德、沈彬、範例和賀亞運。
範例的報告最後還是送到了執委會,對於一批山賊意圖潛伏在海潮寺這事情引起了執委會的爭執。楊銘煥認爲這事情是很嚴重的政治問題,海潮寺的建築工程是元老院幾乎擠牙縫擠出來的建築配額建築起來的,結果寺廟建好了就開始收納山賊,要是突然哪天山賊反水,就憑這幾個和尚完全沒可能制約得住。而且有心算無心,就算旁邊是烈士陵園的駐守陸戰隊,這要是山賊突然暴起發難,肯定會造成損失的,他的意見是要嚴懲藕益大師收納山賊的行爲。張元表示贊同楊銘煥的意見,他覺得有山賊就在烈士陵園旁潛伏會讓民衆覺得恐慌,並且也是一種對烈士的褻瀆,應該予以清剿。
孫文彬對於這個事情倒是沒什麼看法,在他看來這不過就是一些山賊想要出家當和尚而已,在本時空佛教徒還是很有地位的,至少水滸中山賊混不下去了都是跑到廟裡去出家的。這事情也差不多,而且本時空僧人地位比較高,山賊一旦入了佛門,必然要聽從師傅的教導,就算是不願意聽,也不敢忤逆。此時這些山賊都已經進了海潮寺了,又有情報機構盯着,外面就是陸戰隊,治安組的巡邏車一天要從前面路過個十來次的,他覺得不成問題。
肖競對這事情則完全不上心,他在會上全部時間就是用來追着張元要重型木材加工機械,張元只要一說不,他就會舉出重工業實驗室給軍工部門提供那麼多加工機械的事情來打臉。讓張元除了瞠目結舌之外什麼也做不了。現在木材廠不僅需要生產普通的木料,現在也開始要製造船隻構件了。眼下自由輪的設計圖已經出來了,一艘自由輪上有好幾千個木製件,他木材廠的那些設備根本就不夠用,而且由於連續運轉缺乏保養,已經損失了相當多的備件,而新時空生產的備件質量讓人着實不敢恭維,因此他也是急得滿嘴泡,每天都在追着張元要加工機器。
杜彥德的看法跟孫文彬一致,他覺得這些山賊既然會把心思打到距離東方港不過幾里路的海潮寺裡去,說明他們當山賊爲禍鄉里的心思應該是沒了。至於這些山賊到底有沒有威脅,不如干脆到現場去看一看,跟他們聊一聊好了。
執委會雖然通過了杜彥德的提議,但是卻對他孤身一人前往全都投了反對票,最後決定讓沈彬和賀亞運陪同杜彥德一起去。範例一聽說有這種深入虎穴的機會,也踊躍參與進來,要知道上次岑敏劫持譚煉的時候他可是嚇得動若脫兔一般逃了出去,被人恥笑了好久,這也算得上是次雪恥之旅了。
這次由於來的是佛門淨地,帶槍未免殺氣太盛,要是讓歸化民看到了,肯定會有不好的影響,因此四個人都是隻帶的甩棍和辣椒噴劑。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光是靠噴辣椒噴劑就足以全身而退了,反正旁邊就是陸戰隊,大不了跑出去求援好了。
“幾位元老,小僧這裡有禮了。”藕益大師連忙走上前去深施一禮,樣子要多恭靜就有多恭敬。
“藕益大師好,”杜彥德連忙雙手合十回禮,旁邊三個忙不迭地也跟着照貓畫虎地回禮。“我們此來是想和新來的這些朋友們談一談。”說着杜彥德衝着正偷偷瞥向這邊的一路煙微微一笑。
“哦!好的好的,……”藕益大師望着還愣在原地的掃地僧,想了幾秒鐘還是沒能想起他的名字,“你去後院柴房沏茶來,”同時轉向四名元老,衝着迎客室做了個請的手勢,“還請四位元老移步迎客室。”
杜彥德不由有些躊躇,又不是來喝茶的,剛想說話,就見藕益大師衝着一路煙一招手,“你過來。”
一路煙腿肚子都有些哆嗦了,此時就算是逃也來不及了,誰知道外面有沒有髡賊的伏兵?若是逃出去被亂銃打死,那才叫冤呢,此時也只得硬着頭皮走了過來。
雙方到了迎客室,這迎客室事實上是偏殿外的一個小房間,小房間裡什麼傢俱都沒有,只有幾塊大石頭。一問得知原來是元老院的木材廠一直在爲生產建材權力運轉,絲毫沒有時間生產傢俱,在大部分生活物資開始變得便宜的東方港,木製傢俱反而變成了昂貴的奢侈品。雖然眼下倒是沒人敢跟藕益大師坐地起價,但是木工的工價還是比較高昂,因此整個海潮寺裡除了休息用的牀之外,就只剩下幾張供桌了。
“初來乍到,一切從簡,還請四位元老見諒。”藕益大師不由有些不好意思地請四個人坐下,然後站在一旁。
幾個明顯是打雜的僧人端着茶碗和茶壺走了進來,看他們的動作就知道他們之前根本就沒做過這些事情,杜彥德不由一笑,“這幾位也是新來的師傅吧?”
一路煙連忙湊上前來,一臉正色地解釋道,“他們與小僧一起前來的,不知……”
“不知四位元老到此有何貴幹啊?”藕益大師連忙問道,他作爲元老院此時的紅人,受到的元老院優待也是比較多的,這種可能會觸怒元老的話還是自己來問比較好。
“不知這位師傅如何稱呼?從何而來?師從何人?”沈彬慢條斯理地呷了一口茶水,望着一路煙問道。
旁邊三個元老也紛紛端起茶杯禮貌地飲了一口。
“這是小僧的弟子,法號圓通。”藕益大師剛剛說完,就見四個元老一同“噗”地把口裡的茶水給噴了……
“這?”藕益大師和圓通兩人此時都面面相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話,兩人都是臉色有些發白,豆大的汗珠順着臉頰就往下淌。
但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面前這四個元老既沒有摔下茶碗起身抓人,也沒有惡狠狠地盤問自己,都只是不顧形象地哈哈大笑起來。而且看他們笑得快要喘不上氣的樣子,分明不是裝出來的。可是剛纔自己的話有什麼讓他們覺得這麼好笑的嗎?藕益大師好不容易等到四個人的笑聲漸漸緩了下來,連忙問道,“不知四位元老何故發笑,這圓通……”
好傢伙,四個人又一次控制不住狂笑起來,賀亞運一邊拍着胸口一邊喘氣笑道:“哈哈哈哈……大師不要再說這個名字了……哈哈哈哈。”
圓通和藕益大師現在真的是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這個名字到底哪裡惹得這些元老笑得如此這般……
過了好一陣,四個人這才慢慢控制下來,賀亞運不由得衝還在發愣的二人解釋道,“對不住,在我們來的地方,這個名字很……嗤嗤……很有意思。”明顯賀亞運差點又笑噴了。
“好了,”杜彥德不由得強作正經坐好,望着圓通的臉,一股笑意又要涌上來,連忙假裝幾聲咳嗽掩飾了過去。“不知道這位師傅是從哪裡來的?看這位師傅臉上的疤痕和保持戒備站着的姿勢,來到這海潮寺應該是半道出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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