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連忙叫人拿出了地圖查看,這種地圖自然是那種武朝自古以來的“老地圖”,這些地圖上既沒有比例尺,也沒有精確方位,別說香島了,就連明州都給標註在了海邊。看了看他也只能作罷,畢竟他只是個太監,就算是夜皇上,畢竟不是真皇上,不可能叫上一大堆官員來分析爲什麼新安縣香島怎麼會那麼值錢。
“廠公,秦舞揚到了,”門口傳來了小太監的通傳聲,“是不是現在就着他進來?”
“進來吧。”魏忠賢點了點頭,讓小太監把地圖收起來,又讓人把司禮監裡散落的奏章都收起來。這個秦舞揚雖然說也是個太監,但是畢竟不是“自己人”,因此少讓外人看到自己當夜皇上比較好。
秦舞揚一瘸一拐地走進了司禮監的大堂,走進來之後,便覺得大堂裡暖烘烘的,細細一看,原來在大堂中央擺着一個碩大的炭爐,裡面紅彤彤地燒着木炭,完全沒有煙,不像自己的那座火炕那樣,燒起來時不時還是有點菸會冒出來,讓他總覺得好像是那裡起火了一般,他不由暗暗下定決心等明年春天來了還是叫個盤炕的師傅把這火炕重新整修一下。他剛剛走進來,幾個小太監就連忙把大門關上了,尤其是最後關上的那一瞬間,寒風呼的一下從他背上刮過,冷得他直接哆嗦了一下。
此時魏忠賢才從偏廳走了出來,秦舞揚一看九千歲親自過來,連忙跪下磕頭道,“小人秦舞揚拜見九千歲大人!”
魏忠賢嗯了一聲,示意旁邊幾個小太監把自己的椅子搬到火盆旁,然後衝着秦舞揚虛擡了一下手,“起來吧,過來說話。”說着他一屁股坐在了剛剛被搬過來的椅子上。
秦舞揚連忙站起來,但是卻依舊不敢擡頭,只是站在原地,“小人不冷,在這裡說便是,若是太靠近九千歲大人,唯恐身上的寒氣衝撞了您。”
魏忠賢滿意的點了點頭,“好好好!好一份孝心,過來吧,赦你無罪。”這句話原本只有皇帝能說,但是他長期佔據這個夜皇上的位置,因此這話也早就說順口了。而對於秦舞揚而言,自己只不過是九千歲手下的一個卒子罷了,廠公要是不樂意揮揮手,碾死自己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面對這句話說出來,就算是他聽出了裡面的問題,但是一點兒也不敢多說話,他連忙按照魏忠賢的要求湊過來了幾步,依舊恭恭敬敬站在那裡。
“嗯,”魏忠賢接過旁邊小太監遞過來的參茶喝了一口,繼續說道,“今天着你來,是因爲有要事要跟你詢問一下。”
秦舞揚連忙拱手道,“廠公若有任何吩咐,只管吩咐,小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魏忠賢微微一笑,把茶杯遞給旁邊的小太監說道,“你且把你之前和那些號稱來自東方港的人打交道的事情說一說。”
秦舞揚心頭微微一喜,要知道他在新野郊外的這次經歷雖然算得上是恥辱,但是卻也是別人所沒有遭遇過的經歷了,眼下廠公差人半夜裡叫自己過來,自然不是嘮嗑扯家常的,當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他連忙恭恭敬敬地把事情仔細說了一遍。
這羣番子們在檔頭的帶領下是從肇慶開始追擊的,他們在明州附近試圖發起過一次襲擊,但是對方因爲始終位於黃家寨的範圍內,導致這羣番子無法發動進攻。而且沒多長時間,黃家寨旁就開始舉辦那些什麼勞什子傢俱展,來來往往的百姓如過江之鯽,實在是多到躲不開所以他們只能放棄在明州的攻擊計劃。
這些奇怪的中國人用的偵察法子很奇怪,他們也在遠遠地進行觀察過,每天中國人都會行駛一段固定的距離,然後升起一個孔明燈一般的東西,趁着下午對附近情況進行觀察。因爲對付這樣一支隊伍,不使用較多的人力是無法對他們構成威脅的,但是如果人數太多,就會很容易暴露目標,尤其是在對方能夠升到很高的空中進行觀察的情況下。他們一路上不敢跟得太緊,因爲比他們更加有興趣打劫如此大一支商隊的山賊實在是多得是,光是在廣東境內他們就發現了六七股,這些土匪平時打家劫舍佔山爲王搞慣了,因此喜歡明目張膽地搶掠,從來不會注意隱蔽,也很少採用伏擊的方式。這些中國人的隊伍裡武器必定是非常犀利的,因爲他們在追擊到湖南邊境的時候就一路發現了七到八處大型的埋屍處,裡面大多被埋有五十到三百具左右不等的山賊屍體,身上的傷口幾乎全部都是火器造成的。看到了這樣的情況,番子們在檔頭的帶領下也不敢追得太靠近,生怕受到中國人的伏擊損失慘重,幸虧中國人隊伍裡他們安插了一個小姑娘作爲內應,這才一路沒有跟丟。
中國人的小心在一路上都沒有絲毫的減弱,尤其是在湖南境內,每天他們只是行進大約五十里左右,每天早上和下午都會升起那個孔明燈進行觀察。湖南區域內的土匪也同樣被他們消滅了好幾股,他們在湖南區域內使用的攻擊手段遠比在廣東境內要厲害,不少地方甚至使用了大量的爆破藥對山體進行爆破,使用被炸飛的砂石對追擊的土匪進行殺傷。同時他們對於路上所遇到的城池全都繞過行進,選擇樹林或者山邊比較好隱藏或者便於防守的區域住宿過夜。如此這般小心,使得後面追擊的這羣番子們一路如同老虎咬刺蝟一樣無處下口,而且中國人大量使用各種車輛,尤其是從明州城出來之後,幾乎所有人都是通過車輛行進,完全不需要行走,而且似乎也全然不累一般,在路上跑得飛快。以秦舞揚的看法,中國人如果不是爲了每行進一段就要停下來偵察的話,一天行駛一百里完全不在話下,真要是悶着頭行進,就算是一百六七十里也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他們爲了防止被中國人發現,只好遠遠地騎馬跟在後面,比中國人幾乎要慢出一天左右的路程出來,吊在中國人的後面行進着,穿過湖南又穿過湖北,最終到得湖北和河南交界的新野附近,這羣中國人停下來了。一開始他們不明白中國人爲什麼要停下來,但是不久後他們便發現車隊中一小股掉頭開往湖北襄陽,這支車隊全都是有着車廂的用來裝貨的車輛,並且都是空着的,他們討論後覺得應該是中國人的車隊開始缺乏糧食了。不過說來也是應該的,因爲這支車隊中應該至少有六七十人,外加北海當時派出的隊伍加起來怕是有兩百人上下,沿途一路過來都在趕路,沒有絲毫停頓,所攜帶的糧食按道理說應該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纔對。這支車隊的前方正是河南,在近幾年受災比較嚴重,很多地方都顆粒無收,因此是不會有地方補給糧食物資的,如果需要補給糧食物資,那麼湖北必然是最適合的地方。
這次中國人的分道無疑是致命的,因爲這樣的分道明顯給了後面追擊的秦舞揚這羣番子們一個機會,可以在中國車隊的本隊等待採購分隊的時間裡趁機借夜色靠近,同時也引來了一批覬覦車隊規模的山賊。採購分隊在返回的路上遭遇了這支山賊,並且被一路追擊,導致了採購分隊的車輛主傳動軸斷裂,不得不停車進行更換,這一情況更是將原本鐵板一塊的車隊以及宿營地分開來,不得不在不利於防守的地方進行防禦和維修車輛。
檔頭帶着番子們從半道上截住了被北上支隊驅趕而敗逃的山賊,半哄半嚇地慫恿着這幫原本就沒什麼膽量的慫貨去攻擊北上支隊的本隊,然後他們用潛入的方法趁夜襲擊了維修傳動軸的維修點,將在場的中國人和官兵全都殺死,然後再襲擊本隊的宿營地。
不過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即便是遭到突襲,中國人還是有着可怕的反擊能力,秦舞揚說起這個時不由得有些瑟瑟發抖,他並不是冷的,而是回想起當時那個箭射不死,刀砍不傷,反而擡手就能擊發火銃要人性命的魔王——正是魯奇獨自一人在宿營地門口阻擋住大批番子和土匪進攻的壯舉,這對於無法理解防刺服和鋼盔的土著來說,簡直就是刀槍不入了。
他們自然沒有任何懸疑地被擊敗了,敗逃經過之前已經清掃過的維修點時,卻又遭到了陽牧秦和藍草的阻截,最終全部被俘,老老實實的跟着這羣中國人呆在更向偏遠山區的新宿營地轉移而去,在那裡當了幾個月的俘虜後,秦舞揚對這些中國人有了更多的瞭解。
這些中國人自稱來自於海外一個武朝人不知道的國家,他們在安南國和武朝安南省邊界佔據了一片區域建立了城市,現在因爲想要獲得朝廷的認可所以才特地向皇上進貢寶物。不過進貢的寶物卻在番子們的進攻中被大多損壞或者焚燬,此時已經無法繼續北上了,因而他們選擇先讓安南兵備道派來護送的士兵先行返回,然後繼續留在這片宿營地等待來接運的援兵。秦舞揚和其他的番子們一樣不知道所謂的援兵會是些什麼人,但是從平時瞭解到的情況來看,似乎就連這些中國人自己也不知道。
自從那場戰鬥後幾個月的時間裡,他們都一直作爲俘虜呆在山下的營地裡,平時吃得不多,在被審訊完成之後就全被呼啦啦丟去勞動,整個營地的劈柴、燒水等工作都由他們來進行,他們哪裡受過這樣的罪?偶爾幾個反抗的也是被這些中國人的“步槍”一槍放倒,人家甚至還有“機槍”,可以連續不斷髮射的火銃,威力巨大射速卻更快,讓他們更是噤若寒蟬,不敢反抗,一直到最後那天。
那天他們原本在牢籠裡等着一天的午餐,但是送來的午餐非常豐富,讓他們覺得很奇怪,紛紛開始懷疑這是不是“斷頭飯”,正當他們想要詢問中國人的兵是不是打算等他們吃完了就把他們處死,卻聽得那個中國兵說讓他們快點吃完好準備上路。這句話讓秦舞揚他們確認了中國人是準備處死自己,求生的慾望自然就引發了他們本能的反抗,因此開始了一場連準備都沒有的反抗。
他們被俘這段時間來任勞任怨,一副乖寶寶的假象給了他們莫大的幫助,被襲擊的中國人沒料到他們會發動突然襲擊,猝不及防下遭到了慘重損失,大量的中國人在戰鬥中傷亡慘重。他們在戰鬥中還發現,之前中國人使用的那些威力巨大的火銃此刻已經都沒有了子藥,現在不得不和他們比較拳腳功夫,而他們卻是以拳腳功夫見長的,在與中國人戰鬥中佔據了上風,把中國人逼得狼狽逃上山。
但是正當他們勝券在握,打算把中國人一網打盡的時候,天上忽然冒出了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巨大如同紡錘形的房子,房子上還有水晶鏡保護的窗子,房子一端開着門,門口有不少的武器,例如可以連續發射的連發弩,密集的射擊將聚集在一起的多名番子直接射死,同時還有威力巨大,箭桿如同嬰孩手臂粗細的牀弩,一發弩箭射下來可以把三四個人串在一起。在這樣密集和恐怖的射擊中,秦舞揚算是運氣最好的一個,大腿中箭傷得不重,他顧不得檢查身邊的番子們是不是還有活着的連忙衝到山崖邊跳崖逃生,落在山下的大樹樹冠上這才逃得一條性命。
“你之前所說的那種能夠連發的手銃,還在不在?”魏忠賢好奇地問道。
秦舞揚點了點頭,“那支手銃小人已經帶回來了,現在已經被內務府的公公們收走了。”魏忠賢點了點頭,“好的,你先下去吧,”說着也不待秦舞揚離開,便衝着身邊的小太監吩咐道,“去,給我把那支手銃找出來,我現在就要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