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寞的安排向來是以萬無一失爲目的,於是從一開始他就給他倆混進宮殿這事留了條後路。也就是說,就算哲奈反悔的不替蘇嬌引見,又或是國王壓根就不給哲奈面子,最終他還是能夠找到門路進到宮殿裡的。
不過夏寞並不知道,在他和蘇嬌進屋的時間裡,宇白的出現已經擺平了哲奈的糾結。
話回正題。
蘇嬌以爲回到車廂會被哲奈追問他們進屋後發生了什麼,結果哲奈一句沒問一句沒提,兩人安靜的對坐着,車廂裡除了時不時傳來大黑貓打哈欠的聲音,就沒了別的聲音。
靜坐了大約一刻鐘左右,蘇嬌確定了哲奈不會問些她不能答的問題,這才暗暗的吁了口氣。
吁氣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廂裡顯得格外清晰。
“你在嘆什麼?”哲奈打破安靜問着。
突如其來的說話聲,使得蘇嬌心口咚咚地狂跳了幾下,生怕他找到機會順着破綻提問,急急忙忙地一頓搖頭,說:“沒有沒有,我沒嘆氣,沒有,絕對沒有!”
話說得這麼死,哲奈當然找不到機會提問,好在他壓根就沒想追問蘇嬌的意思,只是稍稍地調侃了句:“你不用這麼防備我,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呃……不是。”確實是在防備哲奈,但讓他這麼一說,她立即臉薄地否認了句,跟着像是打圓場般再弱弱地說:“我沒有防備你的意思。”只是單純的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的問題而已。
哲奈輕笑了聲,隨口說:“沒有防備就好,怎麼說我們都是有血緣的親戚。”言下之意是在說他對她來說只能是無害的存在。
對吼,她還是他的阿姨……蘇嬌在心裡補了句。
哲奈說完便又安靜下來,目光落在窗外,看起來只是在隨意的觀察王城的變化,沒有別的什麼情緒。正常得超乎了一般的正常,事實上他只是單純的在走神。
他出生的時候,琳瑟早就不在北方了,雖說見過琳瑟的長輩們提到琳瑟時對她頗有微辭,卻是沒有仇恨的,非要說恨,只能是恨那個騙走了琳瑟身心的白巫。
然而現在琳瑟的女兒,他的阿姨又和白巫合作了,他的晚輩宇白卻仍然要幫她……
只是四十年而已,變化就那麼大了嗎?
哲奈還是想不通爲什麼宇白會趁着蘇嬌不在的時候叮囑他幫她的話。
四十年間。城市的變化是很大的,照理說,不論哲奈多沉得住氣。都應該有點悵然若失纔對,他卻因爲在意宇白說的那些話而忘了在意身邊的變化。不過坐他對面的是觀察力不夠的蘇嬌,她只在意會不會被哲奈追問,根本沒去懷疑他看起來超正常的反應。
蘇嬌不可能主動的找他說話,車廂裡又恢復了之前的安靜。
馬車在內城牆腳停了下來。不到半分鐘夏寞便拉開了門,對還在走神的哲奈問道:“進內城需要什麼手續嗎?”問罷察覺到哲奈的心不在焉,青色的眸子裡滑過疑惑,目光轉向蘇嬌,大有在問她是不是多嘴了的意思。
蘇嬌立即搖頭,動作雖小。頻率卻快,好像打了個冷戰似的。
纔回過神的哲奈沒注意到夏寞和蘇嬌之間無聲的交流,慢了一拍才反應過來夏寞在問什麼。從懷裡掏出了一塊六邊型的鐵製牌牌給夏寞,說:“如果規矩沒變,拿這通行令就可以進內城。”說到這裡他猶豫了下,再說:“不知道我的住處還保留着沒有。”躊躇着說出的話,隱隱的帶着些許惆悵。
他並非刻意的不去想這些。而是這一路過來他都被夏寞的身份以及他的打算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困擾,眼瞅着快進內城了才抽了個空來多想了點。
很可能他的住處已經被國王送給了王室另外的成員。不過也不一定,或許還有另外一種可能。他是生死未卜,國王說不定會保留他的住地。不管是什麼情況,都只能到了地方纔知道。
夏寞沒心情去照顧哲奈的惆悵,什麼寬慰的話都沒說便乾脆地關上車門。
馬車朝着內城的城門駛去,夏寞掏出那塊六角形的牌牌在士兵面前晃了晃,連停車這一步驟都免了,很順暢的就通過了內城的城門,看樣子這四十年間進內城的規矩並沒發生變化。
內城裡一掃外城那種擁擠、熱鬧,顯得很安靜冷清,道路雖寬敞,但沒有行走的路人。不過想來也知道,這裡住的可都是王室的成員,每座城堡都是單獨存在的,什麼設施設備都有,除了來往送物資的馬車之外,就算不出城堡也能保證餓不死且還能過得很好,當然就不會有人沒事出來溜達。如果真要離開城堡外出,那也必定是乘上馬車而非步行。
進了內城卻不知道要往哪裡邊,爲了不引起士兵的懷疑,夏寞只能駕着車在開闊的道路上行了好久才停下。
“能請你來指個路嗎?”夏寞笑得很純良的請哲奈下車,不過在哲奈看來,夏寞的笑容很假。
假歸假,哲奈倒是不能因爲他笑得假就說不願意帶路的話。他似笑非笑地瞄了夏寞一眼,貓腰鑽出車廂,同他一起去了車頭。
哲奈住的城堡離着國王的宮殿說不上近,也說不上遠,從地處的位置可以看出來他當年在國王那裡的地位應該不算低。
在哲奈的記憶裡,他離開城堡不過是一個月左右的事,當看到他的住地時倒是說不上什麼興奮不興奮的,相比之下他更擔心這裡的主人換成了他的某個晚輩。
城堡裡的僕人,遠遠就看到一輛馬車在靠近,對於這種只有一匹馬兒拉着的普通馬車,他們第一反應是送物資的又來了,同時詫異着這回送物資的馬車怎麼這麼不識趣的走了前門。不過在能看清車頭上坐着的兩人的五官時,有僕人認出了哲奈,頓時奔相告走起來。
“快看,那是誰?好像是哲奈大人!”
“哲奈大人?離開了四十年的哲奈大人?”
“在哪兒在哪兒?天啊!真的是哲奈大人!”
“快去通知管家,哲奈大人終於回來了!”
驚呼的聲音傳到了坐在車頭的哲奈耳裡,他不自覺的鬆了口氣。看來國王並沒急着把他的住地安排掉,至少回來之後還有地方可以落腳。
馬車終於停到了城堡的正門前,此時堡裡的家僕都整齊排好的站在了門口,帶頭的是個頭髮全白了的老頭,看起來至少有六十歲左右。
哲奈準備下馬車,那老頭匆忙的上來扶他,手上有點顫抖,眼裡閃着淚花,情緒激動得雙脣都在哆嗦,等哲奈站定時他哽咽地喊道:“哲奈大人!”
“你……”哲奈將他上下打量了幾遍,驚訝地喊道:“你是吉安的兒子吉利。”
“噗!”剛從車廂裡下來的蘇嬌,剛好聽到“吉利”兩個字,一時沒忍得住的笑出了聲。
哲奈沒懂蘇嬌在樂什麼,朝她這邊瞄了一眼,目光再轉回吉利的臉上,問道:“你爹……”
吉利苦笑了下,說:“大人,都已經過了四十年了,我爹等不到您回來了。”言下之意是吉安已經死了。
哲奈聽得雙眸黯了下,拍了拍吉利的肩頭,很有深意地說:“我回來了。”
敘舊的話再多,也不適合在門前站着說,吉利好歹也是個合適的管家,就算情緒再激動也不會忘了正事。
請了三人進到門內,吉利向哲奈彙報了這四十年的變化。聽說國王已經換人了,正好是與他同輩且當年關係還不錯的弟弟,哲奈便明白了他的住地沒送人的緣由。
“那——吉利,你安排一下,我要見國王。”說罷補了句,“還有這二位。”既然是關係好的弟弟當了國王,蘇嬌要見國王的要求就不成問題了,哲奈認爲,凡事還是速戰速決的好,以免夜長夢多。
果斷的安排令夏寞愕了下。他以爲哲奈會先將他倆安頓好再慢慢的安排,卻沒想他挺積極的。
怎麼突然就積極起來了?夏寞直覺一定是發生過什麼他和蘇嬌都不知道的事,改變了哲奈的觀念。
吉利的辦事效率與之前遇到的石創有得一比,出去了也就一個小時過點兒兩個小時不到的樣子就回來了,看那一臉的興奮勁就知道,國王很爽快的答應了哲奈的要求。
坐上五匹馬兒拉着的豪華馬車,夏寞沒有和哲奈打啞謎的心情,直接問道:“是什麼事讓你不再防備我們的?”
哲奈擡眼看了夏寞片刻,說:“這不是一開始就約定好的嗎?談得上什麼防不防備的?”既然宇白是揹着夏寞和蘇嬌找的他,不管他想不想得通是爲什麼,他都不可能將宇白的事說出來。
知道被敷衍了,夏寞並不生氣,幽幽地說:“那倒是我想多了。”末了再不鹹不淡地補了句:“你別後悔就是了。”
不論真假,哲奈都聽得心裡一咯噔。
看哲奈臉色淺淺的變了下,夏寞很愉悅的轉開視線,看似在得意,實則在琢磨。
進了王城之後,哲奈就沒有獨處的時候,唯一的一次就是送那對母子回家,把他和大黑貓丟在了車廂裡。看來他的改變和宇白有關,不過……宇白是怎麼抓住這個時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