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御書房,齊天一仰望天空,一聲嘆息從心尖上發出,徘徊在呼吸之間,流蕩着無盡的憂愁。那個從小到大一直追隨在身後的身影至今沒有出現,距離鳳華宮宮變已經有了半個月時間,她跑出去了就再也沒有回來。付後的葬禮上,只有玉離一個嫡系子孫披麻戴孝,親自守靈。
她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無論什麼方法都用過,也派了很多人出去找,就是沒有找到,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突然哪裡也找不到這個人。
她自小錦衣玉食的生活慣了,出了皇宮唯一去的地方就是離王府對他守株待兔,每次都能攪得他頭昏腦脹,說的他啞口無言,吵得他心煩意亂。他知道她的情誼,對她的心思,他早就知道,玉離也曾提過多少次,但是他很明確的知道自己的心意,笛兒的性格不是他想要的那種女子類型。自小嬌生慣養的公主脾氣不適合在刀光劍影的武林幫派生存,他事務繁忙,爹一直都想要給他找個賢內助,能夠與他並肩齊聚,打理好齊家上上下下的事務的女子。
笛兒,根本不是爹心目中適合的人選,所以,他從來就沒有想過給她機會。
突然她的消失,竟然讓他有種恍惚,這種離家出走的行爲不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情。一個女孩子家,從來就沒有離開過親人的庇護,又怎麼能夠在人心險惡的江湖上行走?
他不否認,當他知道她消失的那一刻,心裡的擔憂勝過憤怒,她怎麼這麼任性,竟然一聲不響的就跑了出去,他慌忙從明月鄉趕回京城,得到的消息就是她已經離開了京城,有人看到她單槍匹馬的出了京城,方向與明月鄉背道而馳。
那一刻,他更是心疼。突然從小愛到大的母后,被人告知是殺了親生母親的兇手,養母又死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只恨不能當時不在鳳華宮,沒有陪在她的身邊。至少,還能給她一個脆弱精神的依靠。
如今,耳根清淨,去了離王府,再也不會有人大着膽子裝神弄鬼的嚇唬他,也沒有人敢半夜三更的躲到他的牀上,故意拿着貓嗓子嚇唬他,沒有人他到哪跟到哪的在耳邊聒噪,突然,很懷念她隨身相伴的日子,至少不是這麼的,寂寞。
他想知道她在哪,想要不惜一切代價找到她,將她送回皇宮,天子嬌女,怎麼能生活在粗魯的視野郊外?格格不入的生活不是她能適應的。
他派了很多人去找,都找不到,所以,想要親自去找。但是玉離眼前的狀況也不容他馬虎,失了白琪琪愛慕的玉離,就像是失去了孩子的母狼,瘋狂焦躁,動輒就果斷的下定義,犯錯誤只在一念之間。
雖說煦辰國宣戰已經拿下了沙丘國和祁凌國的半壁江山,一條蟒蛇吞下一頭長頸鹿,畢竟容易梗着,噎着,說不定還會被卡死。需要的是休養生息,好在,如今的在位大臣們都是付後爲玉離私下打點好可以安排的,對玉離忠心耿耿,也不用擔心會有什麼不測。
等過了這段時間,他就要向玉離請假,親自去找她,一定,一定要把她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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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崖寺。山路崎嶇,道路蜿蜒曲折,山林樹
木,鍾靈毓秀,鳥語花香,清泉流水潺潺,嘩啦的聲音是大自然賦予給這片草地和諧的音律。空氣清新,沁人心脾,心曠神怡,能夠讓人的思想靜謐,停止對不快樂的事情的思考,獨享這一片這一刻的安靜。
只是,冬日漸冷,即使沒有冬雪降臨,但是溫度低的怕人,尤其是突然從宮裡跑出來的玉笛兒,她裡面只穿了兩件錦衣貂裘,沒有披風遮寒,髮絲已經在出城門的時候散開,玉釵也被當掉,只有一根素色髮帶將一頭長髮簡單的紮起來。若不是身姿玲瓏婀娜,乍一看,還以爲是一個長得眉清目秀的青少年離家出走,晃盪在野外狼狽不堪。
憑着自小就練武的體質,她從京城來到了傳聞中可妃從前住的地方,青崖寺。
停下腳步,環顧四周,氣惱的嘆口氣,雖然有着明顯的石子小山路蜿蜒而上,但是已經看不到山崖下面的風景,也不知道走了多遠的路,現在正處在何處。也罷,就一直往上走吧,總會到的。
不過很奇怪,青崖寺不是一座寺廟麼?那不應該有很多人上山祈福,怎麼走了這麼遠的路,沒有看見一個人上來?莫不是這裡的菩薩不顯靈,所以大家都不到這裡來?也是,平時祈福都是跟隨母后一起去的皇家寺廟,哪裡見過百姓家的寺廟祈福!
放下一閃而過的疑惑,一步一個臺階的上去。
玉笛兒踏上最後一個臺階時,臉色一白,震愣的站在原地,只見一個門匾上寫着青崖寺的破舊門板下面,枯葉落滿地,寒風瑟瑟,吹起地上一片塵埃,塵埃隨風四起,在空中飛揚,落在她錦衣貂裘的衣服上不肯離去。
門前冷落,凋零的落葉,表示着這裡已經很久沒有人來打掃了。
擡腳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驚訝的是這裡沒有一個人出現,一個尼姑或者一個老鼠的身影都沒有看見。矇蔽了一層灰色的金佛像威儀的擺在大堂中央,瞪着大眼睛,像是在俯視塵世間的一切,一眨不眨,叫人生畏。
寺廟裡已經落滿了灰層,但是沒有蜘蛛網,一個蜘蛛都沒有看到。金佛像下面擺着幾個野果,洗的乾乾淨淨,顯然是剛剛採摘過來的。
這裡還有人經常來?玉笛兒如是想。
可嘆曾經人潮擁擠的青崖寺如今已經落寞,很少有人上來上香祈福。即使有個人時常擺些野果,也無法買些香火供香。
玉笛兒伸手在外面找了根樹葉,對寺廟簡單的做了點打掃,一步飛上蒙上灰塵的桌子,把金佛像上的灰塵一一掃去,將野果擺正了位置。她打算在這裡住幾天,休息幾天,再去尋找下一個落腳點。
過去了四天,那個擺放野果子的人還是沒有出現,玉笛兒打算不再等了,彈了彈衣服上的枯葉,起身準備離去。
下山不打算再走原來的路,穿過這座山,也許另一邊回事另一番風景。
繞道寺廟後面,迎面看見一個披着麻木蓑衣的老奶奶,佝僂着腰背,身形乾枯瘦小,腳步蹣跚,正吃力的向上攀爬。腳下一個踉蹌,慌忙的揮手扶住身邊可以抓住的東西,怎奈手勁太小,抓不住任何東西。但是幸好也沒有摔
倒。
老奶奶看了眼身邊扶着自己的小丫頭,依依呀呀口齒不清的說道:“你——你是誰?怎麼會到這裡來?”
這讓玉笛兒想起過世在宮裡的皇祖母,當年皇祖母故去的時候,她還小,不懂事,但是父皇和母后都是必陪伴在身邊噓寒問暖,還有嬤嬤隨身伺候着,直至最後安詳的閉上眼睛。
“我是來上香祈福的,但是上來了我才知道這裡已經沒有人了。老奶奶,你知道這裡以前發生過什麼事嗎?”玉笛兒略微大聲的說道。
老奶奶哦哦的點點頭:“是啊,是發生了一些事,但是都已經過去了,這裡,早就沒有人上香了,只有我這麼個老太婆上來給菩薩送點果子。小姑娘,你要上香,來,跟我來。”
玉笛兒將老奶奶扶進了寺廟內,只見老奶奶將懷裡兜着的野果盡數放到佛像前,其實一共也就十個左右,看起來色澤也不怎麼樣,但是跟已經枯萎了四天的那幾個野果子比也算好多了。然後蹣跚着從佛像後面摸出幾根斷香,發抖着雙手打着了火石,纔將香點着,遞給玉笛兒。
上了香,老奶奶又將野果子分給玉笛兒,簌簌叨叨的說着話,口齒不清,但是玉笛兒還是能聽出一些來。
十年前,寺廟突然就迎來了一場災難,不算是滅頂之災,但是散盡了所有寺廟中的尼姑。從此以後,這裡再也不準有尼姑上來入住。
“他們把人都趕出去了,要他們出去了就忘記這裡的過去,不準任何人再提從前的事,尤其是這裡曾經住下的兩個人。如今那兩個人應該都錦衣玉食的過着好生活,但是權利財富,人心不足,貪得無厭,所以才擔心有一天得到的會消失不見。我是唯一留在這裡的,我答應她,再也不出山,一生爲她祈福,只願她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她也是個苦命的人,自小就被遺棄,後又被人那樣了,是該享享清福,她所有犯下的錯,就讓我爲她向佛祖禱告吧。我一個老婆子,唯一能做的就是這些,希望她能悔改,不要再犯錯了。”
玉笛兒聽着聽着,就散然淚下,她知道,她口中簌簌叨叨的她指的就是母后,能夠爲了母后做出這些的,或許就是那個撫養了母后十年的外祖母了。但是她不能相認,就讓她一直以爲母后還平平安安的存活在皇宮大殿內吧。
“你說的她們,那還有一個她呢?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想知道,那個傳聞中的可妃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才老奶奶咧了咧嘴,露出個欣慰的笑容,雖然麪皮褶皺,已經彈不開綻放的笑臉,但是玉笛兒能感覺到,這是個發自內心的欣慰。
“她啊,跟你有點像呢,一看就是個大戶人家的孩子,從小錦衣玉食,但是到了這裡,從來就沒有嫌棄過清貧。她們長得很像,若要使她們兩個站到一起,我一定會一眼就分辨出來。她很調皮,但是很可愛,又一次——”
老奶奶簌簌叨叨的說了可妃說了很多,玉笛兒聽得仔細,由內而外的產生感激,感激自己有個這麼好的母妃,儘管沒有見過一面,也沒有親口喊她一聲母妃,這,就足夠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