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當然是真。”楚無極嘆了口氣,又開口說道:“可那是舊日的事了,蠱人之術因爲太過人性喪失,已經被廢止了,如今罪人犯罪就是手起刀落,砍了頭了事,這世間又上哪兒去找蠱人。”
“那若是找到了蠱人,這母蠱怎麼用,楚無極兄可知道?”白石一臉的緊張:“無極兄可有把握救我兒?”
“白石兄!”楚無極聽了這話,臉色立刻沉了下來:“我知道你白家秘術裡有記載如何製作蠱人,我也不妨跟你說,這母蠱的確能救令公子,可這用母蠱的法子,我卻是不知道,而你白家,也不會知道。”
“無極兄怎麼可能不知道。可無妄之位是代代相傳,舊日有蠱人母蠱送進宮進貢皇上,如何處理,如何運用,自然是由無妄着手處置……”
白石站起身來,朝着楚無極行了大禮:“無極兄便是不知道,那舊日的無妄先輩們也會留下記載……”
“白石!”楚無極嘭的一下站了起來:“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會用母蠱幫你救你兒子!”
“你……”白石一臉激動:“這是爲何?”
“你兒子的命是命,別人的命也是命!”楚無極言罷,揚起步子回身走進了竹樓。
白石一個人站在一地月光之中,他擡頭看向竹樓,竹樓裡白甄睡也睡的不安慰,不停的翻身哼唧,他又回頭看向身後的竹林,竹林中的黑暗如潮水一般,似是隱藏着什麼怪獸。
白石當夜就離開了楚無極殿,留下白甄在楚無極身邊,他自己則連夜跑回了江西白家。
“表哥,您不能這麼做!”白石的妻子白媛媛眼圈通紅,她站在白家的藏書樓門口,揹着陽光,一臉悲慟的看着正跪在地上翻書的白石。
白石擡頭撇了她一眼,同樣是眼圈通紅。下一秒他又低下了頭,繼續看着手裡的書。
“不過就是一隻母蠱,我們隨便找個人制了蠱人,等他死了。取出母蠱便成了。”
“不行,這母蠱越強大,能治癒甄兒的機會便越大。”白石搖了搖頭:“普通意志力不強的人,一旦製成蠱人,沒多久便死了。那母蠱還未成熟,就是取了也沒用。”
“那我們就去找意志力強的人,總不能讓你這個白家未來家主去當這個蠱人!”白媛媛衝進書樓來,跪在了白石身邊,伸手拉着他的胳膊已經泣不成聲:“表哥,一個蠱人一隻母蠱,以我白家之力,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你若擔心母蠱不成熟起不到效果,我們就同時製作十個或百個蠱人。總有成熟的母蠱,你實在是沒必要將自己作成蠱人啊……”
“你怎麼就不懂!”白石扭過頭,雙眼泛紅,聲音暗啞中壓着極大的痛苦:“若這蠱人不是我白石!楚無極他就不會出手幫甄兒!”
“這是爲何?!”白媛媛一臉震驚的看着白石:“表哥跟楚無極私交那麼好,他怎麼會非要表哥的命?”
“他不是想要我的命,是我願意把這命給他。”白石語氣悲涼:“我兒子的命是命,別人的命也是命,我不能用別人的命來救我兒子的命,可我能用自己的命來救我兒子的命!”
七日之後,白石又一次回到了無妄殿。彼時他穿着一身的黑衣。裸露出來的臉和手都綁滿了繃帶,已成蠱人之身。
楚無極看着他良久,默然無言。竹林裡的風還在吹,雖然烈日當空。亦無絲毫炎熱之感。
“救我兒子。”
“好。”
一個月後,白家家主獨子白石發喪,而白家家主的孫子白甄坐着馬車離開了王宮,由白家人護送,平安回到了山西。
楚衡合上筆記,良久無語。
“怎麼了?”江嵐放下手裡的摺子。走到軟榻邊兒上,看着楚衡:“眼圈怎麼紅了。”
“沒事沒事。”楚衡嘆了口氣,隨即仰着頭對着江嵐笑道:“可能是年紀大了,人就願意感傷。”
“年紀大了……”江嵐嘴角微揚:“的確是,過了年就要及笄了,到時候朕給你辦一個大大的及笄禮。”
“那就謝謝皇上了。”楚衡配合着又笑了笑:“您快回去批摺子吧,我再看會書。”
江嵐嗯了一聲,站起來又走回到案子邊兒坐下,拿起硃筆披着摺子,心裡頭暗暗叫苦,這摺子不理會它的時候似乎沒那麼多,一批起來,怎麼沒完沒了,越批越多呢……
楚衡又翻開筆記,接着讀了下去。
因爲白甄情況緊急,所以母蠱只在白石身體內養了十五天,這十五天光陰,雖然足夠母蠱成熟,可母蠱離體後,壽命只得十五年。白石一命,換得白甄十五年壽。
“十五年壽……”楚衡眉頭緊鎖,視線轉向窗外。看來白甄是知道自己的時間要到了,便想重新制一個蠱人,抽去蠱人的母蠱用來給自己繼續延壽,所以他纔打了姬城的主意。
如今姬城已經被制城蠱人了,那白甄……
楚衡皺了皺眉頭,白家雖然傳承千年,可是白家這歷代藏書中也沒有如何運用母蠱救命的辦法,所以當年,白石只得求助自己的父親,才成功取出了母蠱,給白甄續命。而現在白甄那麼想要那個羊皮卷,就是因爲他誤以爲那羊皮捲上記載着取出母蠱和利用母蠱的方法。
可羊皮捲上記載的,不過是白家血制之法的幾個秘術,並沒有涉及到取母蠱,救人這些東西。
楚衡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藤王妃身上所中行屍蟲卵。父親當年將那捲記載着血制之法的密卷給了藤王,大概只是希望,藤王能根據密卷找到壓制行屍蟲卵的方法,而不至於被皇太后蘇莫心一心利用。可那密捲上所栽文字,皆是皇室古字,怕是藤王不認得,所以一直沒有解讀出其中意思來。
而白甄,也是因爲翻遍了竹樓,並沒找到取母蠱救人的方法,纔料到那法子被楚衡帶走了。進而懷疑到那捲羊皮捲上……
可昨兒晚上,姬城說“你不死,我便沒法活”又是什麼意思?
是姬城擔心楚衡將利用母蠱的方法告知白甄,白甄便殺了姬城取了母蠱拿出來用麼?
楚衡又低頭開始翻筆記。
轉眼到了晚上。用過晚膳,江嵐離開了無妄殿,回他自個的寢宮去了。楚衡則早早便躺下了,屋裡燃着火盆,窗戶大敞着。楚衡裹着厚厚的被子堆在牀上,看着窗口的方向。
今天晚上,姬城會來麼?
楚衡等到了後半夜,姬城並沒有來,楚衡實在熬不住了,便將門窗關上,火盆熄了,躺在牀上睡了過去。
楚衡剛睡着,門便被推開了,一身黑衣的姬城又來到楚衡的牀邊。
幾乎是姬城剛一推門。楚衡便醒了過來,只是她她依舊閉着眼,靜靜的躺在牀上,半點聲也沒出。
“衡兒。”姬城在牀沿兒上坐在,伸手撫摸上楚衡的臉。
姬城的手也盡纏着繃帶,拉拉拔拔的,刮的楚衡的臉生疼。
“真的是你……”楚衡睜開眼睛,一雙剪水雙眸望着姬城,滿眼悲涼:“我還以爲這是場夢。”
“若是夢,也是場噩夢。”姬城聲音沙啞暗淡。如鐵鍬刮地皮一般。
“世子爺。”楚衡伸手拉住姬城的手,聲音微微顫抖着:“你現在感覺,還好麼?”
“疼不死人,爺能忍得。”姬城彎着嘴角笑了笑。隨即翻身上了牀,就這麼在楚衡的身邊躺了下來,他隔着被子伸手抱着楚衡,聲音暗啞低沉:“我要走了。”
“去哪兒?”楚衡的聲音中透着緊張,她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看着姬城。
姬城笑了,楚衡眼睛瞪的。即便在黑暗中也能看到她那圓圓的眼眶,黑白分明的眸子。
“世子爺到底是要去哪兒?”
“白甄找到取母蠱的辦法了,我要去找白甄。”將頭磕在楚衡的肩膀上,聞着楚衡頭髮淡淡的清香,姬城的心一下安定了下來:“以前的事,是我的錯,你離開我,我不怪你。”
楚衡側身,反手抱住了姬城,她鼻子囔囔的,說話帶着哭音:“不去不行麼,我們找個沒人知道的地方……”
“不去找白甄,我也一樣會死。”
“我知道……”楚衡頓了頓,哽咽了起來:“你若死了,我幫你收屍。”
“這不像是我的衡兒啊。”姬城伸手摸着楚衡的頭髮,難得的調笑了一句:“你瞧我明明都快死了,臨死前救人一命,難道不好麼?”
“可取母蠱之術,要持續六個時辰,這期間你受的痛苦,要比現在翻上幾倍。且你不能昏,不能逃……”
“你知道如何取母蠱?”姬城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他坐起身,低頭一臉嚴肅的看着楚衡:“是你父親教你的麼?”
“不是,是他的一本筆記上記載的。”楚衡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珠子,也跟着坐起身來,面對着姬城。
“可白甄這四年來翻遍了無妄殿,並沒找到你說的那本筆記。”
“楚無極殿中藏書多是用古王族文字記載的,這種文字歷來只有王族中人才會,這種文字原本就極其晦澀難懂,而白甄又沒有機會從小學習這些文字,便是有人短時間從旁指導教授,她最多也就是一知半解而已。而記載着秘術的筆記內容更是複雜難明,怕是白甄就是瞧見了,也認不出來。”
“那筆記如今在哪兒呢?”姬城身子前傾,一雙眸子直視着楚衡。
楚衡沉默了一會,並沒回答姬城的話,而是開口問道:“你要那筆記又有何用,再說白甄不是已經找到方法了麼?”
“我想看看。”姬城嘴巴抿成一條線,眼神又變成了淡而無光的模樣:“最起碼,我想知道自己會怎麼死。”
“你還是不看的好。”楚衡嘆了口氣,一臉不解的看向姬城:“我想不通,你爲何寧願受這麼大的罪,也要幫白甄?”
“若我當時不答應他,等我的只有死路一條。”姬城眯了眯眼睛,眼底冷光凜冽:“這是我和白甄的事,你就別摻和了。”
“可是……”
“沒什麼可是。”姬城已經離開牀榻,他走到牀頭燈臺邊兒,取了火摺子點燃了蠟燭,拿着蠟燭走到桌子旁,拿起了桌上那本筆記。
“是這本麼?”
楚衡點了點頭。
姬城拿起筆記又回到了牀邊,將筆記遞給楚衡:“你給我講講,我到底要怎麼死。”
楚衡接過筆記,一臉複雜的看着姬城。
“講吧。”姬城嘴角浮現出一抹冷笑:“我既然都要死了,總得讓我做個明白鬼。”
燭光昏黃,照亮尺寸之地。
楚衡嘆了口氣,翻開筆記對着姬城講了起來。這一席話下來,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眼瞅着日頭就要升起來了。楚衡合上筆記,她擡眼打量姬城。
姬城的眼神似乎並不顯得絕望,眼底有暗光涌動,他低頭看着楚衡手裡的筆記,似乎在琢磨着什麼。
“你在想什麼?”楚衡覺得姬城的反應有些不對勁。
“我在想,我早些年聽到了白家的另一個秘術。”姬城伸手拿起楚衡手中的筆記,站起身來:“這筆記先借我用用。”
言罷,他還不等楚衡拒絕,低頭便吻上了楚衡的嘴。
又是一個狂暴到極點的吻,這姬城似乎打骨子裡就不懂溫柔是何物。
兩人的脣分開,姬城衝着楚衡笑了笑:“我先走了。”
“嗯。”楚衡因爲這個吻,腦子正懵着,她胡亂點了點頭,手捂向自己的嘴。
嘴脣似乎腫了。
瞧着天色尚早,楚衡又倒在牀上,準備補上一覺。可這一覺睡的並不安生,翻來覆去,到了天光大亮,楚衡都沒有睡着。
江嵐帶着早膳過來了。楚衡便索性不睡了,她起身梳洗後,跟江嵐一起吃早膳。
“白家少主剛剛遞了請安的摺子,還說今兒若是你有空的話,他午後想過來拜見一下。”
“白甄?”楚衡瞥了眼江嵐:“他今兒早上遞來的摺子?”
“可不是麼,早朝後遞進來的。”
楚衡皺了皺眉頭,下一秒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姬城難道騙了自己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