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北辰終於察覺到這個小女人的狀態不怎麼對勁了，擡起視線來問她：“你怎麼了？不舒服？”
“沒有沒有。”蘇然努力地露出溫柔的笑容來，“我……我就是腿有點麻，稍微活動活動。是不是打擾到你工作了啊，對不起哦。”
葉北辰暗暗地捏了自己一下，才剋制住想要過去幫她揉揉腿的衝動，面無表情地“哦”了一聲，繼續假裝工作，可是心思卻比剛纔更加不能集中了。
勉強裝了十來分鐘，他終於徹底裝不下去了，把電腦關機，站起來跟蘇然說：“跟我回去。”
“好。”蘇然抿着淺笑點頭，心裡頭已經樂開了花。要是再這麼站下去，她覺得自己的腳要掉了。但是她不敢將這份喜悅表現得太徹底，只能小心翼翼地藏一半、露一半。
電視劇裡的那些臥底，或者是職場上的精英，不都是非常善於僞裝和隱藏自己的麼？蘇然覺得，自己接下來既然要幹相當於臥底的事兒，就也得學着那樣，時時刻刻不忘了僞裝和剋制。
現在的這種小事，正好可以當做磨練，練得好了，等到緊要關頭應該也就不怵了吧。
她心裡胡思亂想着，目送葉北辰從她的身邊經過，走到前面去，才邁步跟着。這也是表現柔順的方式，古代的丫鬟小妾什麼的，不都是低眉順目地跟在男主人身後的麼？哪個會膽大包天地走到前面去？
蘇然正在心裡暗暗慶幸呢，喜歡看電視劇似乎也不是完全沒用處嘛，這不是悟出了什麼需要注意的細節麼？
可是這個念頭還沒等消失呢，她就忽然腳下一歪，整個人都失去了平衡……
“啊！”慌亂中，她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葉北辰猛地回身，卻已經來不及去扶她了，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蘇然摔在地上。雖說他辦公室裡鋪了地毯，但是這麼一下摔上去，應該也還是挺疼的。
葉北辰根本做不到無動於衷，他趕緊快步走回蘇然的身邊，伸出手將她拉了起來。
而他唯一能爲自己的面子做的一點點小事，就是努力板着臉不要流露太多的關係，彷彿這一切，都只是順手而已……就跟馬路邊上，看到陌生人摔倒，順手扶一把那麼簡單。
蘇然本來心裡暖了一下，但是等看見葉北辰冷冰冰的臉色時，心裡的那點兒暖意，瞬間消散了。
她在心裡狠狠地嘲笑自己，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乎他的言行能不能讓你暖心麼？別傻了，他就是你的仇人而已！仇人對你好還是對你壞，都別往心裡去！別忘了你是回來報仇的！
蘇然真的非常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纔積攢起來的勇氣，會被葉北辰這些微小的細節打敗。她吃了那麼多的苦頭，纔回到他的身邊，怎麼可以還沒開始報仇，自己就已經潰不成軍了呢？
不行，她必須得讓自己的心腸變冷變硬，只有這樣，才能心安理得地去報復葉北辰！
如此想着，她才終於可以不再去暗暗糾結，這個傢伙是不是緊張自己。她臉上甜笑着說：“謝謝。
”可是心裡，卻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波瀾。
葉北辰挺想問一問她，還疼不疼，但終究還是忍住了。他跟自己說，反正她都已經站起來了，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大毛病，腳也沒崴，就算疼過一會兒也就好了。
他得收斂一下自己過度的關心了。要不然的話，又把這個小女人寵得不知天高地厚了怎麼辦？
接下來這段時間，好好地冷一冷她吧。
如此想着，葉北辰便把那些關心話全都咽回了肚子裡，放開蘇然的胳膊，面部表情地繼續大步走出了辦公室。
他看起來完全不在乎，蘇然能不能跟得上他的腳步。但實際上，他的耳朵一直豎着，集中精神去聽身後的動靜，以判斷那個小女人的狀況。
還好，細碎的聲音一直跟在他的身後，她還能走路，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出了辦公室以後，走廊上都是大理石的地面，腳步聲聽起來就更明顯了。他細心地察覺到，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總是一下輕一下重的，可能那個小女人的腿腳還有些不太靈便。
是摔疼了還沒緩過來吧？葉北辰是這麼猜測的。他覺得應該不是崴腳，要不然她應該已經走不了路了纔對。
心裡雖然這麼想着，葉北辰卻還是不着痕跡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步速，好讓那個小女人不要跟得那麼吃力。
他的心思全都用來去注意背後的聲音了，走到電梯門前，居然忘記了要按按鈕。
蘇然一開始沒敢貿然出聲，站了幾秒，見葉北辰似乎真的忘了，才小聲地提醒了一句：“那個……北辰，你沒按電梯。”
葉北辰這才反應過來，心說怪不得電梯門半天不開，他趕緊按電梯、輸密碼，心裡頭已經窘得不行了。
他怎麼能犯這麼二的錯誤呢？難道談戀愛真的會讓人智商下降？葉北辰明顯覺得，蘇然這一回來，自己的智商都跟着降低了。
可他卻還是隻覺得……降了也就降了吧，大事上別犯傻就行了。
電梯門打開，他冷着臉走進去，卻故意嘆了口氣，皺着眉頭嘟囔了一句：“XX項目的事情可真多，永遠都那麼讓人放心不下。”
他這話是故意說給蘇然聽的，希望藉此來顯示自己是一心念着工作，纔會犯剛纔那種小錯的，並不是因爲別的原因。
其實他這樣做，反倒是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但是蘇然腳疼，完全沒顧上去多想什麼。
就這樣，電梯到了一樓，葉北辰也已經徹底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繼續扮高冷，自顧自地走出電梯。
但是他其實還在豎着耳朵去聽背後的腳步聲，只不過會額外分出一些心思來注意一下其它的情況。
蘇然的腳步聲還是那樣一下輕一下重的，聽得葉北辰直皺眉，就算摔疼了，也不至於這麼長時間還沒緩過來吧？會不會是他猜錯了？蘇然受傷了？！
他趕緊頓住腳步，轉回身去看蘇然的表情和走路的姿勢。
蘇然完全沒有料到，他會這麼毫
無徵兆地停下來轉身，下意識地顫了一下，差點兒腳下一滑又摔了。
葉北辰的眉頭皺了皺，把剛剛擡起來想要扶她的手又收了回來，裝作整理衣領以緩解尷尬。他用冷淡的語氣問她：“你自己走路真的沒問題麼？”
“沒有沒有。”蘇然趕緊笑着回答。
其實如果葉北辰這話是笑着用關心的語氣問的，她也就嘗試着撒嬌告訴他腳疼了，但是他語氣那麼冷淡，還皺着眉頭，蘇然就會忍不住覺得，他是在嫌自己麻煩。那她要是再說腳疼這種話，葉北辰會不會怪她不知道穿舒服一點兒的鞋子？
她今天的確是刻意打扮過的，但是她並不希望葉北辰發現她的這番刻意。
葉北辰抿了抿嘴，終究還是沒有再說什麼，轉身接着走了。蘇然繼續努力地跟上。
出了公司大門，葉北辰跟她說：“你在這兒等着。”
“哦，好。”蘇然乖乖地應了一聲，看着葉北辰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去。
他是心疼她捨不得讓她多走路，纔會特意這樣的麼？蘇然的腦子裡，瞬間冒出了這個念頭。
她的心，也在這一刻輕輕地顫了一下。但是很快就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跟自己說，你以前被他這種小恩小惠騙得還少麼？怎麼就是不長記性呢！他可以在小事上對你好，真的到了關鍵的事情上，他怎麼對你的？想想你爸媽的兩條人命！
不對！算上那個化成血水的寶寶，三條人命！
蘇然的心，瞬間冷了下來，那一絲小小的悸動，也被凝結成了冰，再也無法影響她的情緒了。
她跟自己說，你已經犯過太多錯誤了，別再被這樣的小甜小蜜蒙了心，忘記仇恨了。
寒風凜冽，夾雜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蘇然凍得直髮抖，她全身上下都冷，可是最冷的，卻還是心。
她咬牙忍耐着，心裡頭想着的，是那三條永遠都回不來了的性命。她把自己當成是一個復仇的女英雄、女戰士，告訴自己，現在承受的這些痛苦，全都是復仇之路上必須要經受的，是老天爺給她的磨礪和考驗，她必須得受着，才能迎來最後的成功。
她的信念，便在這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之中，變得愈發堅定了起來。
葉北辰很快就把車開回來了，停走她面前，示意她上車。蘇然邁着僵硬的步子坐了上去，身上還帶着一股凜冽的寒氣。
葉北辰這才意識到，自己又犯二了，應該讓她等在樓裡的，那樣就不用挨凍了啊。但是轉念一想，這蘇然也夠傻的，冷了就不知道會樓裡邊兒躲一躲？
心裡這麼想着，他嘴上也就這麼問出來了：“你幹嘛不回樓裡呆着呢？那多暖和啊。”
“……你說讓我站在那兒，我就站在那兒了啊。”蘇然小聲地回答。她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不知道樓裡比外面暖和，可是她覺得，自己現在應該儘可能多地展現柔順，才能最大程度地化解葉北辰心中的怒意和戒心。所以她明知道這樣的行爲看起來很傻，卻也還是這樣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