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軒抿住嘴,忽然不知道應該再說什麼話。這種時候,似乎說什麼都不妥當,可是沉默不語,似乎更加不妥當。
他陷入了兩難,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場面,他還是生平頭一次經歷,缺乏經驗,一時間想不出來完美的應對策略。
可是夏末卻把他的沉默,理解成了另外一番意思。她覺得,景軒是被自己說中了心事,纔會沉默的。
要不然的話,他爲什麼不辯解,不反駁?
他果然是和那個女人做過的……這個念頭閃過,讓夏末揪心揪肺地疼。她的眼淚簌簌地落下,像是一隻受傷了的小獸,先前所有的攻擊性,全都消散。
這樣的她,看得景軒有些心疼。
“乖,別胡思亂想了,好好睡吧。”景軒的語氣有些僵硬彆扭,他站起來,替夏末擦了擦臉上的眼淚,便轉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兒?”夏末的聲音中帶着小小的慌亂,像是在害怕他會一去不返。
每次如同刺蝟一般傷人傷己之後,夏末都會後悔。現在,便是到了後悔的時候了。
景軒頓住腳步,輕聲說:“我去隔壁睡。”
夏末咬住嘴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夏夏,我只是不想違背自己的原則。”景軒頭疼極了,他真是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麼做,才能讓這個女孩明白自己心中的想法,以及讓她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夏末垂着眸子不看他,聲音顫抖:“別說了,你走吧。”
“夏夏……”
“出去!”夏末陡然高聲,吼的景軒僵硬了一瞬。
“那好吧。”景軒壓下原本想說的話,默默地出去,把門帶上。他沒有聽見,房門關閉的那一瞬,裡面傳來的壓抑隱忍的哭聲。
這一夜,夏末無眠。
她幾乎是哭着過完這一夜的,她嫉妒,怨恨,不甘,也不想明白,爲什麼景軒可以接受蘇然,就不能接受她呢?
他明明對她很好,明明也喜歡上了她,爲什麼就是不肯像對待蘇然一樣對待她呢?
她究竟哪裡不如那個蘇然了?憑什麼她蘇然能夠得到的對待,她就不能?
她都已經不介意接受蘇然挑剩下的人和東西了,爲什麼,還要處處被差別對待?!
夏末原本只是嫉妒而已,對蘇然的感覺還談不上憎恨。但是這一夜的經歷,卻讓她徹徹底底地恨上了蘇然。
那個蘇然,憑什麼那麼好運,憑什麼所有好東西都是她的!!
溫柔帥氣的景少,心被她給佔了,國民男神葉北辰,被她給嫁了,甚至還好命地生了一對雙胞胎,憑什麼所有的好事兒都被她霸佔了?憑什麼老天爺那麼青睞她!
什麼好東西都是先給蘇然的,難道她夏末就連跟着喝點兒湯的資格都沒有麼?
本來以夏末的性格,撿別人挑剩下的東西,就已經很難受了,現在卻發現連別人用剩下的自己都沒機會,她怎麼能忍!
她的家庭再怎麼不堪,那也是上層圈子裡有名有號的存在,那個蘇然算
什麼東西?!
夏末越想越恨,原本她僅僅只是遺憾,覺得報社倒了自己就沒有途徑再抹黑蘇然了,可是現在……她不甘心!
憑什麼,她就只是說了蘇然幾句壞話而已,就被弄得連整個報社都沒了?葉北辰越是護着她,景軒越是念着她,她夏末就越是要跟那個該死的蘇然作對!
她倒要看看,那蘇然能好命到什麼時候!她就不信了,老天爺會永遠偏愛那個蘇然!
不是說“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麼?她乾脆就拿出這樣的毅力來,等着!她就不相信,自己永遠都找不到機會,去打擊那個蘇然!
她過得如此不好,那個蘇然,也絕對不可以過得好了!
女人的嫉妒心,向來都是非常可怕的東西,如果再添上那麼一點點的瘋狂和偏執,就更加可怕了。現在的夏末還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朝着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墜去,再這麼下去,無論成敗,她首先毀掉的人就會是她自己。
天亮了。
可是夏末卻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光明,因爲她的心底已經被暗沉的黑霧籠罩,再也透不進絲毫的光亮。這世間所有的一切美好,都被她自己隔絕掉了,除了冷冰冰的仇恨、嫉妒、瘋狂以外,很難再感受到其它的情緒。
景軒起得很早,輕手輕腳地換好了衣服,下樓買了早餐回來,在餐桌上擺好了,再去敲門叫夏末起牀。
“夏夏,起來吃早飯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彷彿昨夜所有的不愉快,都只是夏末一個人的幻覺而已。
夏末一直都醒着,從他出門再到回來,整個過程她都知道,只是故意沒有發出什麼聲響而已。現在景軒敲門,她幾乎立刻迴應:“知道了,這就來。”
她飛速地起來換好衣服,走出去,聞着食物的香氣,心裡卻不覺得多麼甜蜜,反而……反而充滿了嫉妒。
當初蘇然和他同居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每天早上出去給蘇然買早餐的麼?
這樣的猜測,讓夏末的心裡又麻又癢,彷彿被無數只小蟲子啃咬着,說不出來的難受。
她沒有辦法問出口,只能自己在心裡亂猜,猜出來的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快去洗漱啊,你一直盯着我看幹什麼啊?”景軒微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臉,問她:“我臉上沒沾到什麼東西吧?”
他如此溫柔,彷彿整個人都在不斷地散發着柔和的光亮,可是夏末心中的濃霧太深,他的溫暖透不過去。
“沒什麼。”夏末面無表情地回了這麼一句,繞過景軒的身體,徑直去盥洗室洗漱了。
景軒覺得夏末變得有些古怪,卻只以爲她是心情不好纔會如此,沒有往深了想。實際上,即便是他想了,也未必可以想得明白。
景軒雖然很會經商,可是對女人的心思,卻瞭解不多。他從前只見識過女孩子善良、柔軟的那一面,對於那些因爲嫉妒而引發的恨意和瘋狂,卻是不曾領教過的。
在他的心裡,女孩子都是善良的,個個如同天使一樣,純潔而又美好。可是他哪裡
曉得,即便是天使,也有長出黑色翅膀的。
洗漱的時候,夏末才發現,自己的熊貓眼非常厲害,醜的要命。看着那樣的自己,她幾乎都不想從洗手間裡出去了。
她記憶當中的蘇然,皮膚很好,即便是懷着孕,也不見絲毫的憔悴神色,反而膚光勝雪,不見絲毫瑕疵。她把鏡子裡的自己,跟記憶當中的蘇然做了一番比較,沮喪地發現,似乎還是蘇然更漂亮一些。
她現在這麼醜,難怪景軒看不上她,連碰都懶得碰。
夏末很想化妝,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可是現在手邊什麼東西都沒有,她根本做不到。
景軒在外面等了好久,見她一直沒有出來,忍不住過來敲門。
“夏夏,你收拾完了麼?”他的聲音響起,還是那麼的溫柔。可是這樣的體貼,卻讓夏末心如針扎。
以前蘇然在洗手間裡磨蹭得久了,他是不是也同樣會擔心,是不是也會像現在這樣,過來敲門,然後語氣溫柔地問上一句?
夏末的情緒跌落谷底,快要被凍僵了。她僵硬地擡手打開門,見到了景軒略顯擔憂的面容,以及眼眶下方的烏青。
他也沒睡好麼?爲什麼?
夏末怔了一瞬,心裡浮現出來的答案,是他被慾念折磨得睡不着。這是她此刻唯一能夠想到的答案。
爲什麼,他情願一個人憋着,也不肯碰她一下麼?
他就那麼嫌棄她麼?
夏末的心被千萬只小蟲子啃噬着,難受得要命,臉上的表情自然也就好不起來。她冷冷地瞪了景軒一眼,也不說話,徑直地走出去。擦肩而過的瞬間,她甚至還有意無意地撞了他一下……景軒幾乎沒怎麼動,反倒是她自己差點兒摔了。
一夜未眠的她,着實有些恍惚和虛弱,加上男女之間本就體力懸殊,這樣的結果實屬正常。
“小心。”景軒及時地扶住了她,對於她方纔的惡劣態度,沒有分毫的氣惱,依舊那麼溫和體貼,讓人挑不出來絲毫的瑕疵。
他那麼好,那麼完美,就像是……就像是一場夢,一個幻覺,或者是一段提前編寫好了的程序。
總之,就是不真實。
夏末忽然神經質起來,她用力地甩開景軒的手,大聲地質問:“你扶我幹什麼!我又沒殘疾,用不着你扶!”
景軒的表情和動作同時僵住,眼神尷尬而又難過,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的小孩子,想要反省,卻又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哪裡。
這樣的神情,看得夏末心裡一緊,瞬間就開始後悔了。
她剛纔的反應,是不是太過分了?
如此僵持了幾秒,景軒才收斂起臉上的尷尬,輕聲說:“去吃飯吧,東西都快涼了。”
“嗯。”夏末小聲地應了一下,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進去。
她這麼無理取鬧,景軒卻還是那麼溫柔包容,她羞愧,自責,甚至開始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景軒了。
他太溫柔太完美,她在他的面前,幾乎要自慚形穢,無地自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