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槿怔了半秒,旋即怒火攻心,狠狠一巴掌抽在了蘇然的臉上!
“把你剛纔說的話給我咽回去!”她憤怒地大喊。
當年,她爲了保住蘇然,做出了多少努力……她怎麼能夠忍受,女兒對她喊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來?!
蘇然的臉上火辣辣的疼,可是她心裡更疼。她被葉北辰扇過耳光,也被許晨打過,可是從來沒有哪一次,讓她如此難過。
到底是最親近的人,傷害起來,也最深最疼。
她的眼淚簌簌地落下,卻死咬着嘴脣,半個字都不肯說。
她剛纔喊出那樣的話,的確是不對,可她也是被逼急了才口不擇言的。總不能光看她的錯處,不算她受到的那些傷害吧?
穆槿苦苦相逼,難道就一丁點錯處都沒有麼?!
就算要道歉,也給是穆槿先給她道歉!一碼歸一碼!
總不能因爲穆槿是她的母親,就可以隨便傷害她了吧?難道當了娘就以爲永不犯錯,永遠絕對正確了麼?
哪有那樣的道理!
蘇然心裡憋着一口氣,死活就是不肯低頭認錯。她這樣的態度,愈發激怒了穆槿,她狠狠地捶打着蘇然的身體,淚流滿面地大叫:“我把你養到這麼大,你不感激我也就算了,還說出這種話來,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蘇然緊緊地抿着嘴,在心裡不服氣地想着,就算你對我有養育之恩,可你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狠狠地往我的心窩子上插刀子……這樣的傷害,什麼恩情都抵消了吧?
她可以履行自己身爲子女的義務,但是要她真心實意地跟穆槿親近……難!
穆槿還在不停地打她,可是打在她身上,自己心裡也疼得要命。這畢竟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孩子啊!
這世上有那個母親,可以承受得了親生女兒對着自己說出那樣的話?
她往蘇然心口上捅過刀子,可是蘇然剛纔的那一句話,對她來說,也同樣是一把刀!傷害程度,一點兒都不比她過去造成的那些要輕!
扯平了!
蘇睿把景軒送走之後,纔來蘇然的房間想跟女兒說幾句話,可是一開門才發現,穆槿正在不停地捶打着蘇然。
他趕緊把穆槿拉開,生氣地說:“不是商量好了,要跟然然好好相處的麼,你現在這是要幹什麼!”
穆槿哭喊着說:“你自己問問她,她剛纔說的那叫什麼話!”
蘇睿看向坐在牀上的蘇然,皺眉問道:“你剛說什麼了?”
蘇然抿着嘴看向一邊,不說話。
她倔強的神情,以及眼中隱隱閃現的淚光,都讓蘇睿知道,這母女倆八成又是互相傷害了。
唉!可真是頭疼!
他知道現在問也問不出什麼,只好先把穆槿拉到別的房間裡,好生安撫了一番,然後才又折回來,勸解蘇然。
蘇然這時候已經平靜下來,不,應該說是整個人都變得非常木然,那是一種近乎心死之後的狀態。
她的心中,此刻只有一片寒涼。
蘇睿剛纔已經從穆槿的口中,知道蘇然說的那
句氣話了,但是他也同樣知道,單方面的控訴是不能全信的。蘇然能說出那樣的話來,也意味着,穆槿跟她說的話,同樣好聽不到哪裡去。
他試圖從蘇然的口中多得到一點信息,可是蘇然比穆槿倔強多了,死活就是不肯開口。
那些話,每一個字都刺得她心頭鮮血直流,她怎麼說得出口?哪怕只是複述一遍,她都會覺得,自己又經歷了一遍那樣的傷害。
她受過的傷害已經夠多了,不想再承受更多。
蘇睿見她不肯開口,也就不問了,安慰了她幾句,跟她說:“你媽媽估摸着應該是更年期到了,脾氣性格纔會轉變得那麼大,但是你要知道,她其實也是愛你的……你想想以前,她對你有多好啊。”
蘇然悶悶地回了一句:“我從前的記憶都沒有了的,爸爸你忘了麼?”
在遇到葉北辰之前,她出過車禍,差點連命都沒了,搶救過來以後就失去了從前所有的記憶。如果不是她過去一直有記日記的習慣,她還不知道要如何面對自己空白的過去呢。
蘇睿被她噎得有點難受,但是想着女兒離家那麼久,好不容易纔終於肯回來了,不能再把她往外面推。於是只好努力地平復心情,笑着說:“你不是還有過去的日記麼,沒事兒的時候可以翻一翻,看看你媽媽過去對你怎麼樣。”
蘇然抿着嘴不說話了。她其實知道,媽媽以前對她非常好……過去的媽媽,在她心裡一直都是溫婉賢淑、善良知性的代名詞,但是現在……唉,她簡直懷疑,媽媽的身體裡,是不是已經換了一個靈魂。
就像玄幻小說裡的那樣,奪舍?
她有些走神,沒有聽清蘇睿後面說的話。其實聽不聽都一樣,無非就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往更年期上面扯嘛。
她媽媽還不到五十歲呢,現在就更年期,未免太早了一點吧?
可是,除了這個解釋,她也不知道還能有什麼原因,讓一個人突然性格轉變那麼大。
其實靜下心來仔細想想,暴躁易怒之類的特點,倒是真的可以跟更年期搭上邊。難道……真的是像爸爸說的那樣麼?
蘇然的心裡,漸漸沒有那麼怨恨母親了。
她其實還是很願意相信更年期這個理由的,畢竟,沒有誰會願意接受,母親不愛自己這種情況吧?
把問題歸咎到更年期上,她就可以告訴自己,母親並非不愛自己,只是到了特殊的年齡階段,被身體裡混亂的激素水平折騰得控制不住自己罷了。
媽媽還是愛她的。
嗯,一定是這樣。
蘇然終於說服自己,徹底相信了這個理由。
她不再感到傷心或者難過了。
到底是母女,哪有什麼隔夜仇呢。
“爸,我想去跟我媽認個錯。”蘇然說。
蘇睿見她想通了,連聲誇獎:“這才乖嘛。爸爸就知道,然然是懂事兒的孩子……”
蘇然勾了勾嘴角,穿鞋下地,走到母親的房間。
“媽,我錯了。我剛纔不應該說那樣的話……對不起。”她認真地道歉。
穆槿被
蘇睿勸過之後,情緒也平復了許多,尤其是蘇然進門就道歉,更能有利於她消氣了。
“嗯,以後別再說那種話就行了。”她略有些冷淡地迴應了一句。
蘇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還能說什麼了,母親這樣的態度,讓她不知道該如何與她親近。她尷尬地站了幾秒,然後才說:“那、那媽媽你好好休息吧,我也回屋了。”
穆槿看了她一眼,卻沒有說什麼。
蘇然走了。
穆槿嘆了口氣,心裡想着,這個女兒,怎麼就變得跟她一點兒都不親近了呢?
當初她把她生下來的時候,她那麼小,一隻胳膊就能抱住,現在轉眼間長到這麼大了,卻不跟她親近了。
唉!
穆槿難過地想着,要是女兒可以永遠不長大,一直都像小時候那樣乖巧可愛,成天粘着她、抱着她的大腿跟她撒嬌賣萌,該有多好啊。
只可惜,時光無法倒流,長大了的孩子,再怎麼樣也變不會小時候的模樣。
她跟蘇然之間的關係,恐怕是怎麼都無法恢復到從前了吧?
如今的蘇然,長大了,也叛逆了,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不願意跟她溝通交流了……甚至,連家都不怎麼愛回了。想着這些,穆槿就覺得心裡特別難過。
她過去的二十年,人生當中就只有一個主旋律,就是要把孩子養大。她忙忙碌碌,辛苦操勞,好不容易總算是把孩子拉扯大了,結果卻不像是過去期盼的那樣,可以歇口氣享受一下天倫之樂,而是不得不承受孩子不在身邊的空虛寂寞。
當初她剛知道簡希還活着的時候,那麼瘋狂地想要把大女兒找回來,其實也有想要填補內心空虛的原因。
她太孤單了,很希望有一個孩子可以陪在自己身邊。蘇然不行,她就希望簡希可以。
她那麼瘋狂地想要找到並且彌補簡希,其實也是爲了彌補她自己啊!當初不得已將大女兒送人,這些年來,她一直都活在自責當中。午夜夢迴,她無數次暗暗垂淚,每當想起大女兒不知身在何方的時候,她就心如刀絞。
她一直都期盼着,希望老天爺能對她仁慈一回,讓她有生之年再見一見大女兒……後來好不容易有機會了,結果卻因爲尋找大女兒,得罪了小女兒,她的痛苦,又有誰能瞭解呢?
她不過是……想要過幾天幸福日子而已,有錯麼?
蘇然回到自己的房間,跟父親說自己累了,想要休息。
“那你好好歇着吧,我去給你做兩道拿手好菜,等會兒開飯了叫你。”蘇睿笑着說。
蘇然稍稍怔了一下,竟有些想不起來,父親是什麼時候學會做飯的。也許是一直都會?記不起來了。她能夠通過日記獲得的記憶,終究有限。
蘇睿見她神情怔忪,以爲她是真的睏倦極了,便也不再說什麼,退出去並且把房門關好,讓她好好休息。
屋子裡瞬間安靜下來,蘇然一個人坐在牀上發呆,心裡很亂,似乎想了很多東西,又似乎一片空白什麼都沒想。
這裡明明是她的家,可是爲什麼,她現在卻覺得如此陌生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