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正是如此,若是沒有陛下力挽狂瀾拯救,恐怕這天下數千萬百姓至今還在受那韃子的欺辱呢。”
“總之就一句話。沒有陛下就沒有我大明的今天,我漢人也勢必再爲韃虜之奴。這杯酒應該是臣等敬陛下才是。”
一時間,這宮殿之中,盡是衆人的恭維聲。面對這樣的恭維和馬屁,朱明忠只是略微一笑,爲君者必須要給別人拍馬屁的機會,這同樣也是爲君之道,而且他並不介意“突顯”出自己大明中興中的功勞。
眼見衆人都舉杯回敬,朱明忠微微一笑,然後舉杯說道。
“那裡,當年朕不過只是一人,大明能夠中興完全是靠諸位的鼎立相助。這杯酒還是由朕先幹爲盡吧。”
朱明忠說罷便一口將杯中的烈酒飲盡。在羣臣見狀也隨着飲盡了杯中的酒的時候,他笑說道。
“此次宴請諸位,一來是你我君臣已經多日沒有像今日這般齊聚,至於這二來,是因爲朝廷不日將用兵安南,朕想借諸位告訴天下人,只有官兵奮勇,朕就絕不吝惜賞賜!”
朕就絕不吝惜賞賜!
這纔是朱明忠宴請他們的根本用意,他正是想要通過這場宴會,向世人表明——書中或許有顏如玉,黃金屋,但是於大明,欲封侯,只有憑藉軍功纔有可能。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請君暫上凌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徐徐秋風拂面而來,在宴會結束之後的第二,從宿醉中醒來的朱明忠,仍然略帶些許醉意,他甚至已經忘記了他是如何於殿中用這首詩告訴大家,大明的勳臣是如何獲得,甚至還信誓旦旦的與大明的勳貴們擊掌爲誓——非軍功不封侯。
皇帝一言九鼎,出口成憲!
而這也意味着,從此之後,想要成爲大明的貴族,就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通過軍功,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其它的渠道了。
忍受着宿醉的痛苦,朱明忠仍然來到御書房,在他喝着濃茶,試圖緩解宿醉的痛苦時,便聽到閻爾梅於一旁說道。
“陛下,這非軍功不封,着實會讓天下文臣爲之心寒的,以臣看來,此言絕不應外傳。”
閻爾梅當然不是在抱怨,而只是在講述一個事實。畢竟文臣也有爲公侯的夢想,所以才希望這句話不至於成爲大明的祖訓。
“心寒?”
揉着太陽穴,朱明忠皺眉說道。
“文臣不是沒有封侯,隆武、永曆兩朝,封了多少公侯伯?其中不乏文臣,即便是現在,我大明襲爵的文臣之後,又有多少?”
崇禎末期朝廷封了不少爵位,而到了弘光、隆武、永曆三朝,朝廷更是隻能靠一紙聖旨去收買人心,那些封爵之中既有武將也的文臣,可以說是氾濫非常,雖說他們中的不少人都先後降了滿清,讓朱明忠明正言順的去了他們的封號,可是其中卻還有不少爲大明付出生命的忠貞之士,對於他們不能不給予褒獎,而準其後人襲封。別說是這三朝,甚至就連魯王監國封爵,朱明忠也加以承認。
“甚至如興國公的爵位,朕還特意準其外宗襲位,以免絕嗣。”
朱明忠提到是“興國公”是王之仁,他是魯王監國冊封。魯王兵敗時,他派人把家屬近百人所乘大船在海上鑿沉,盡溺而死殉國。然後,他自乘一條旗鼓鮮明的大船,身穿明朝官服,大搖大擺駛向松江。之所以如此,並不是爲了投降,在洪承疇勸降,要王之仁剃髮降清。而王之仁才侃侃而言道出了他之所以前來的原因。
“我乃前朝貴官,國亡應殉,我怕死於波濤之中,後人以爲我逃亡躲避。現在,我自投網羅,只求死個明白!”
臨刑,王之仁也是神色自若,對左右觀刑百姓講道。
“活見人,死見屍,我不愧大明朝,青史有證,終不做負國叛賊!”
滿清入寇後像全家闔門殉國而死的忠臣確實不少,但是像王之仁那樣幾乎死絕卻少之又少,所以在朱明忠登極後,爲了表彰忠烈,纔會命當地官府搜尋其親族,準王家親族一人襲封,以免其絕嗣。
“所謂非軍功不封,這是必須的,就是獲得封爵的文臣,他們的子嗣將來想要襲封,也必須要去服役,那些只會舞文弄墨的勳貴,非朕之所以取……”
喝了一杯濃茶之後,朱明忠沉吟片刻,然後又說道。
“勳貴皆是與國同休之臣,不同於尋常文臣,所以爲了大明而戰鬥,在危機時刻貢獻力量,不僅是他們的職責,同樣也是他們的義務,否則國家要勳貴又有何用?”
在提及勳貴的責任時,朱明忠想到了在另一個時空中看過的資料,相比於中國歷史上的勳臣貴族的後代逃避戰爭不同,歐洲的貴族向來有尚武精神和騎士傳統,騎馬打仗是他們的血液,立了戰功才能受到封賞,得到可以世代相傳的土地、財富、地位和權勢。在整個一戰中,入伍的英國貴族及貴族子弟五分之一死在戰場上,與之相比,在參加一戰的所有士兵中(包括貴族),八分之一沒有生還。當時英國著名貴族學校伊頓公學的參戰貴族子弟傷亡率,則高達45%。
“陛下,勳臣確實是與國一體,榮辱與共,理應爲國效命。可人總歸是自私的,如果勳臣長子嗣必須服役才能襲爵,他們甚至要冒着戰死的風險才能繼承爵位,可是反觀其它諸子,若是長子于軍中陣亡,他們豈不就可以憑空繼承爵位?如此,對長子,豈不是不公?況且,各家難免爲了保護自家子嗣,不至於陣亡于軍中,於暗中循私,以保其安全,如此,豈不與陛下的願望有違。”
閻爾梅的話說的非常極爲委婉,甚至有些隱晦,可卻也在告訴朱明忠一個事實——確實會有人暗中循私以保護家人安全的。
“傳統、榮譽!”
閻爾梅提醒,讓朱明忠思索片刻,然後說道。
“所以,朝廷纔有會設立勳臣子弟學校,旨在教育勳臣子弟,令其知曉勳貴的傳統與榮譽,通過的這種灌輸,將忠誠、勇毅、尊嚴、榮譽等品性於他們的心中養成,當然這絕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一個代代承繼,纔有可能將這種精神內化到他們的骨子裡,讓他們以逃避責任爲恥,讓他們願意爲維護榮譽而犧牲,包括自己的生命。”
培養貴族需要至少三代人的時間,而培養一個有榮譽感的勳貴羣體需要多長時間?
時間,也許,並沒有那麼多時間,去培養出這樣的羣體。
見陛下在那裡凝眉思索,閻爾梅便說道。
“若能如此,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只是……既然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需要幾代人才能做到,那在此之前呢?難道我大明接下來百年間,必定是天下承天,再無邊患?若有邊患,萬一勳貴循私,只爲保全家人,如此恐怕絕非國之幸事。”
閻爾梅的提醒,讓朱明忠的眉頭皺的更緊了,他的提醒似乎是在告訴朱明忠,以勳貴領兵的錯誤,人性……人性都是自私的。
誰能沒有兒子,誰又不是父親?
父親爲兒子,自然可以付出一切。自然願意爲其爭取利益。
突然,朱明忠想到了另一件事,於是便反問道。
“閻卿,知道爲何五軍都督府反對以晉軍討伐安南嗎?”
陛下的反問,讓閻爾梅一陣詫異,不過作爲朝臣,他自然知道這件事的原因。
“是因類都督府內左右兩督,皆不願看到伐越軍功盡歸晉軍,所以,他們才希望派遣官軍,這也是爲了對軍中官兵有所交待,畢竟,但凡軍人無不渴望軍功,利益驅使之下,自然不會坐視讓晉軍盡得伐越的軍功。”
軍功在大明意味着土地,意味着財富。
“既然如此,那如果說軍功……”
沉吟片刻,一個想法隱約的於朱明忠的腦海中浮現出來。
“在直接利益的驅使下,無論是將軍或者士兵都渴望得到軍功,因爲軍功可以帶來土地,要知道,在大明,尤其是關內土地是非常稀罕的,幾乎很少有人出售土地,因爲禁止官地出售、禁止百姓墾荒,這也導致現在地價上漲,可是官田同樣也會流入市場,比如軍功賞田,就是現在獲得官地的捷徑,假如……”
皺眉思索着,仍然有些宿醉的朱明忠,他想到了那些勳臣,同樣也有面積不菲的勳田。
“陛下,朝中勳臣,皆是大戶,少則有數千畝田產,多則萬餘畝,區區數百畝軍功田,不少人勢必不願意爲這麼幾百畝田地就讓兒子冒生命危險。”
閻爾梅於一旁的提醒,讓朱明忠先是思索片刻,然後又搖頭說道。
“不願?如果要是有個好辦法的,那麼他們不但不反對兒子們去爭取軍功,就連同他們自己,也會拼命奪取軍功的!”
話聲略身一頓,朱明忠的脣角微揚,看着閻爾梅說道。
“人性趨利,當年他們是爲了什麼奮勇殺敵,忠君愛國之心有之,可汗馬勞豐厚的回報,未嘗不是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