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能殺人,可銀錢也能通天!
幾乎是在鄭經命人抓拿範三拔的同時,他就得知了這個消息。對於一直藏身於南京城內晉商會館的他來說,又豈會坐以待斃,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時間,他便立即出城,躲進了大報恩寺——月前,範三拔剛向寺中捐了五千兩的香火錢,這寺中的和尚,自然不會拒絕這位從北方來的公子哥住於寺中。
“這姓鄭的動作可真快,咱們不過才拜訪了幾家,他就知道了風聲!”
心有餘悸的王明柏,聽着外面的風吹草動時,依然還有些緊張的朝着門外去。
“松柏老弟,當年鄭成功勢力何等弱小,他能與清朝大軍之下,屢戰屢勝,靠的是什麼?靠的就是對清朝的動向瞭如指掌,若不然恐怕早就被剿滅了,又那還有今天?既然他對清朝如此,對自己人豈不更爲了解?”
相比於王明柏的緊張,範三拔的神情語氣倒顯得很是輕鬆。
“範兄,那,那現在怎麼辦?”
聽着外面寒風吹過樹梢時的呼嘯聲,只覺得似乎有千軍萬馬殺來的王明柏心頭一緊,緊張的說道。
“他可是知道咱們幹了什麼,這南京恐怕是呆不住了,以小弟看來,你我還是趕緊離開此地的好。”
瞧着王明柏的那副緊張模樣,範三拔的心底卻是一陣冷笑,暗道着,這八家果然是無人可用,這樣膽小又如何能成就大事?
這會範三拔不由的又一次想到了靳文博,若是他在南京的話,這會又會是什麼模樣?想來必定不會這般慌亂。
其實,原本範三拔並不想親自來南京,畢竟,他也是惜生之人,可是身爲範家唯一的兒子,有許多事,他必須勉強着自己去做,爲了範家,同樣也是爲了他自己在範家以及八家中的地位,他極力地控制自己的情感,不讓它在面容上表露出來。
這會,他甚至有些羨慕起來那個留在京師不再回來的靳文博了,他倒是灑脫,說走就走,根本就不作絲毫留戀。
不過,想來也是如此,畢竟,他是靳家庶出子。若是易地而處的話,恐怕他範三拔也會作出同樣的選擇。
看一眼王明柏,神情中略帶些許輕蔑,範三拔的雙眼微斂,然後說道。
“現在他知道咱們在南京活動倒也是件好事,若是我們離開了,反倒是趁着他的心思,咱們之所以來這,可不單單是爲了把銀子送給那些人,而且爲了讓鄭經陣腳大亂,財帛動人心,這銀子有幾個人會拒絕?只要他們不拒絕,消息傳到鄭經的耳中,他的心裡會怎麼想?松柏老弟,別忘記了此事關係八家的成敗生死,事未成又豈容你我離開此地?”
“哎……”
王明柏被範三拔這麼一說,立即有些喪氣的說道。
“範兄,你說,這種事情,非得你我來辦,隨便來個人不就行了嗎?只要咱們把銀子送出去,人家把銀子收了,事情不就辦妥了嗎?這種事情,隨便來個掌櫃不就成了?”
“事情又怎麼可能這麼簡單?”
範三拔話聲一頓,神情變得極爲嚴肅,他盯着王明柏說道。
“如果隨便派個人過來,這樣把銀子送出去,即便是他們收了,又豈能引起鄭經的注意,他若是不注意,又豈會懷疑其府中官員已經爲人收買,不如此,又豈能引起亂子?”
這次來南京,可不僅僅只是爲了把銀子送出去,同樣也是爲了遊說那些官員,遊說他們支持南安侯,在適當的時候,有所表現。如果他不親自來,又怎麼能分清那些人的用處?
被範三拔這麼一說,王明柏只是嘆了口氣,他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他能作主的,就像他這次即便是再不願意,也得隨範三拔一同來這一般,畢竟,王家必須也要有人蔘與其中。
“其實,照我說,這南安侯還等什麼?乾脆,直接利索的,把那位公子哥給解決了不就成了,到時候,誰還能怎麼得他了?範兄,若不然,您看,咱們就……”
瞧着範三拔,王明柏比劃了一個殺人的手勢。
“咱們在王府裡可是有眼線的,若不然就……”
範三拔立即截住了他的話,然後冷冷地說道。
“這種話,又豈是你我能說的?不要胡言亂語,沒有侯爺的吩咐,你我豈能胡來?”
“瞧你,”
見範三拔一副嚴肅的模樣,王明柏立即陪笑說道。
“我這也就是隨口說說,隨口說說。”
說者無心,聽着有意,雖說嘴上厲聲止住了王明柏的這番話,但是範三拔卻也暗自覺得,他說的確實有道理,若是能殺了鄭經,事情或許會更簡單一些。
有時候,殺人也許是解決問題最簡單的辦法。不過在這個念頭於心底浮現出來的時候,範三拔卻搖頭自語道。
“這人又豈是那麼好殺的,”
非但不好殺,甚至就連躲在這大報恩寺中也不見得安全,接下來的幾天之中,南京城內,兵士四出到處抓拿奸細,縱是尋常的百姓,每每於街上出行的時候也會幾經盤問,若是口音稍有些北地口音,更是會被嚴加盤查。不過這般盤查,卻也沒能抓到什麼奸細,反倒是徒增了一些冤獄。
“去內老母,查查查,老子可是閩王府的人……”
罵罵咧咧着,陳阿五進了閩王府,當然是從後牆的偏門,這門是專門留府中的僕役進出的。
旁人聽着陳阿五罵聲,無不是咧嘴一笑,這陳阿五長的五大三粗的,那裡像閩人,反倒更像是北人,這模樣說着一口的閩南話,自然惹得人懷疑。這幾天,每次出去,總會被兵士盤查。即便是拿出閩王府的腰牌,也不見得會被放行。
“阿五,怎麼,又被人盤查了?”
“去他老母,方纔都快回府了,在府門口被攔住了,差點沒要翻老子的車,若是擱當年,老子非得一刀砍死他們不可……”
誰都知道,這話不過只是說說,他陳阿五砍柴可以,至於砍人,若是他能砍人,就憑這身板,又豈會這幾年一直在府中砍柴?
不過對於這吹牛的話語,旁人也只是一笑,沒有誰會才戳穿他,只有幾個府中的年少的丫環在那裡捂嘴偷笑,畢竟,在這府中,誰不知道,他陳阿五是個體壯膽小的主。
作爲府裡最下等的僕役,陳阿五甚至沒有自己的房間,他的住處就是後院裡的那間柴房。在一般大戶家裡頭,這柴房似乎並不是堆柴的,而是關人的,無論哪家人抓住了強盜,都會將他關在柴房裡。不過在王府裡頭,自然沒有這個必要,畢竟這王府裡頭有自己的地牢。
也正因如此,這柴房就成了陳阿五的房間,不過這柴房和舊的柴房有所不同,屋子裡頭有蜘蛛,有老鼠,有破鍋破碗,地上也有用剩下的煤屑……幾乎什麼都有,就是沒有柴,連一根柴火都沒有。
這是因爲這幾年,南京城裡頭已經不再燒柴了,從徐州運來的煤,在城外的煤場裡頭被製成煤球,然後賣到南京城中,這城中的百姓現在大都是燒着煤球,畢竟相比於柴火,這煤球的價格更便宜一些,只有一些貧戶會到城外的紫金山上拾些柴火。
因爲沒有了柴火,自然也就不需要陳阿五劈柴,這也讓他的活輕鬆了許多,甚至就連這柴房也變得更寬敞了,畢竟,煤球更耐燒,幾千塊煤球也佔不了多大的地方。
回到了柴房之中,陳阿五先是喝了碗冷涼的茶水,然後便忙活起來,他將煤球裝到竹筐裡,然後挑着兩筐煤球到了廚房。因爲燒了煤球不需要陳阿五劈柴,所以,他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廚房裡頭幫忙,不過也就是洗菜,洗盤子之類的粗活,不過對此,他倒從不排斥,畢竟,相比於劈柴,這些活可以說是非常清輕的。
和往常一樣,把煤球於牆邊碼放好之後,陳阿五洗完手後,便和往常一樣,洗擦着盤子。
“阿五,擦盤子的時候,一定要擦乾淨了,這盤子可都是給大王用的……”
又一次,被人這麼叮囑着的時候,陳阿五便笑應一聲。
“我知道,這不,剛換了一塊新布,保證像新的似的。”
說笑着,他繼續用布巾擦着那盤子,在王府之中,規矩極多,即便是這廚房裡頭的盤子都能分出了個三六九等來。
擦着盤子的時候,陳阿五瞧着於廚房中忙活着那些廚子,他的眼裡帶着羨慕的模樣,對於他這樣的僕役來說,若是能成爲廚子,那可是祖輩燒了高香了,爲此,他可是沒少拍那些廚子的馬屁,可直到現在,都沒有一個人願意收他爲徒,畢竟,這有些東西,可不是誰想學便能學的。
“阿五,你就別巴巴的看了,”
正洗着菜的阿樹,瞧見陳阿五的這副模樣,便對他說道。
“人的命,天註定。你就認命吧,你這輩子,也就是洗盤子的命。”
“洗就洗唄……”
嘴裡嘟嚷一聲,陳阿五倒也沒有生氣,而是繼續擦着盤子,並不是用布沾着夯碎的青鹽沫,好把盤子擦洗得更乾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