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簡是從來不怎麼管招聘的事情的,一個大的企業就該有它自己的流程,如果什麼都是混亂的,那這企業也就完了。對於現在“收紅包”的社會現狀,他很是反感。陸氏是他的心血,大學時期他開始做股票搞投資,後來畢業趁機收購了一家房地產公司,做到今天的地步,不僅僅靠的人脈和運氣。所有招聘進來的員工,他不知道誰有貓膩,但他定下了規矩,三個月試用期後,所有新進人員都會接受專業的審覈評定,有能力的留下,剩的就收拾收拾走人吧。
昨天他閒來無事,看了看報上來的面試者名單,陶夭夭。
陸簡當即啞然,沒想到還真的有人叫夭夭,陸簡失笑。叫人調來了陶夭夭的資料,照片上的女人剪着很服帖的齊劉海,一頭長直髮讓她帶着點點清純的氣質。她和陸簡腦海裡惦記的那個女人不是一個類型的。但是再仔細看看,那雙眼睛,很勾人,很熟悉。
陶夭夭走進面試室坐定,在主考位置上的,是一位年近五十的大叔,談話間,隱隱露出一顆略微暴出的門牙,但是整個人看起來還蠻溫和。剛做完了自我介紹,身後傳來了開門聲,主考大叔很迅速的站了起來,微微一鞠躬,喊道:“陸總。”
陶夭夭不敢回頭看,看來是個重量級人物。等來人走過她身邊,她才偷偷看了一眼這人背影。這男人莫名的讓陶夭夭覺得很熟悉,不是別的,而是那一種感覺。聞到一股淡淡熟悉的香味兒時,陶夭夭心裡開始慌了,那被刻意忘記的身影感覺又從某個間隙裡蹦了出來。
男人轉過身,他穿着一身合體的西裝,輕輕扯了扯領帶,露出性感地喉結,走到副考的位置上,淡然坐下,接過主考大叔遞去的一疊面試單,他示意主考大叔繼續。雖然他沒正眼看她一眼,但陶夭夭還是能確定,眼前的人就是那個和她有過交集的“陸某某”。
說心裡不慌不亂那都是騙人的,陶夭夭深深吸了一口氣,右手拽成拳頭,指甲狠狠掐着手心,疼痛能讓她稍稍冷靜點。
陸簡突然擡起頭,對着陶夭夭笑了笑:“不好意思,剛剛打斷了陶小姐的面試,現在你可以繼續了。”
陶夭夭琢磨着陸簡對她說話的態度,估摸他是沒認出自己的。想想也確實,她卸了濃妝,換了個髮型,看起來肯定是不一樣的。再來,說不定人家上過的女人多得用卡車拖,哪能還記得她呀。越想越覺得自己想的沒錯,不自覺的靜下心來。掛起了面試專用的標準微笑,繼續和主考大叔進行“溝通”。
在陶夭夭口若懸河的講述自己對於秘書工作的看法時,陸簡低着頭,看着手上陶夭夭的簡歷,拿起筆,簽下名字。
這就是他想找的人,陶夭夭。
一個人改變的再多,眼神是不會變的,陸簡是不會認錯那傲氣的眼神。而眼下,陶夭夭的鎮定,更加深了陸簡的興趣。她是真的處變不驚,假裝不認識。還是這麼快就忘了他……行啊,那麼我就陪你玩玩。陸簡蓋上筆蓋,眼神沉了下來。
朵朵對於被陸氏公司錄取的結果高興的不得了,非要拉着陶夭夭去慶祝慶祝,陶夭夭婉言拒絕了。她可沒有這麼好的心情。對於和陸簡的再次相遇,陶夭夭說不清自己心裡究竟是什麼感覺。不舒服,有點,卻也不會影響她太多。那說是擔心吧,可能還更貼近些。至於擔心些什麼,她還真就說不上來了。
這是陶夭夭到陸氏公司的第四天了。除了面試那天,她壓根沒再見到陸簡的影子。聽說,他是去出差了。
現在負責帶她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陶夭夭跟着其他同事叫她張姐。陶夭夭要接替的就是她的位置,張姐離職原因她沒好意思問,但是聽其他同事說好像是家裡出了點事兒,反正是和她無關。跟她一起被招進來的一個秘書是個男的,專門負責收集公司內部需要總經理來決策的文件以及各部門之間的協調。而陶夭夭則是行政秘書,負責管理對外事務和總經理的個人事務還有行政工作。
“在想什麼呢?上班時間就是用來發呆的?真是的,怎麼陸總就點了你了。”張姐敲敲陶夭夭的桌面,遞給她一沓文件,全是沒有用了的合同,讓她今天全部看完,熟悉格式。對着張姐離開的背影,陶夭夭吐吐舌頭。什麼是工薪階層。就是受很多的氣,很少的錢。
張姐對她有敵意,這不是秘密。大家都知道。
面試結果是當場就決定的,那個說自己一定能上的女人被pass了,她就是張姐的親戚。之前估計也就因爲這層關係,才那麼信誓旦旦吧。
朵朵在msn上給陶夭夭發來消息,約她中午餐廳見,陶夭夭還是忍不住向朵朵抱怨了幾句。
“新舊交替,訓我像訓她孫子。”
“好吧,該忍就得忍着。人家沒能把自己的侄女給弄進來,心裡怨氣重,你就忍忍吧。換個角度想,你佔了人家的飯碗,給人說幾句算了。”朵朵
還追加了一個笑臉。
“佔飯碗?難不成真是我搶來的?”夭夭真是覺得自己挺無辜。
“這……”
“神啊,請她快點走吧,聽說她要把這個月做完,天知道我能不能活過這個月,到時候記得滅了她幫妹妹我報仇。”
“得了吧你,好了,不說了。我的上司也不是個好相處的主。待會見。”
陶夭夭還沒把陸簡的事情告訴朵朵,不爲別的,她自個心裡也亂着。
這世上,你能騙任何人,可別騙自己,但真有什麼情況出現了,你不學着騙騙自己,那還能活嗎?自欺欺人的事多了去了。不過,逃避,不是夭夭的風格。
陶夭夭現在還在等,在等着看陸簡的態度。那一夜是個意外,她沒想過和他有什麼瓜葛,但是現在他們是擡頭不見低頭得見,總要說個清楚吧,不然往後,大家都會尷尬的。
不過……陸簡的態度……
如果她開口,他會不會覺得自己對他有什麼想法啊,夭夭挺懷疑。
意外的電話帶走的所有心裡的陰霾,林悅然就要回來了。林悅然正是之前帶她進舞社的那個學姐,畢業後她去了沿海,現在說是要回來發展了,還準備帶着男朋友來見見這兩個妹妹。
週末,機場。
見到林悅然的時候,陶夭夭和朵朵都對她的變化感到非常的驚訝,怎麼說呢,悅然原本是個很大大咧咧的人,不僅僅是性格像個男生,外型也像。大學時期一直留的是短髮,陶夭夭常常羨慕她能把爵士跳得相當的帥氣。
可眼前的悅然頭髮已經過肩,還燙着微卷的梨花頭,不太美麗的五官上了較明麗的妝。嘖嘖。女人呀,就是一戀愛就有得變咯。
旁邊站着的正是林悅然的男朋友,郝翼。
朵朵一聽這個名字就笑了,好意?
陶夭夭不抱什麼興趣,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禮貌的笑了笑。她在心裡給郝翼四個字評價:老實巴交。
適合結婚。
“好了好了,別站着說話呀,你們不累,我大老遠回來還累呢,走,咱們找個地吃飯去。”林悅然招呼着大家走出機場。
對於這一次再見面,她們心裡都覺地溫馨,遠離了家,在一個新的城市立足,除了朋友還剩下什麼呢……只是在很久以後,陶夭夭後悔了,也許她們根本就不該有這一次重逢。那麼,什麼都還不會變吧。
入秋了,風吹在身子有點微涼。天剛矇矇亮的時候,陸簡纔剛下飛機,公司在成都的一個合作項目出了點問題,必須他親自去解決,原本預計下個星期纔回,誰知道,大老遠去了,卻發現是場烏龍事件,給了那邊的負責人一個處分,就匆匆回來了。
陸簡沒有回家。
陸母是純正的軍嫂,陸家老爸是軍人出身,在京任要職,典型的高幹家庭。陸簡一直都不願意走從政從軍的成長路線。後來纔到了這裡發展。最開始,陸母經常是兩地來回的跑,後來,一家人商量好,讓陸父早點退下來。如果不出意外,到今年年底,他們一家人就能好好團聚了。
四月份的時候陸母提前過來了,因爲心裡實在惦記着寶貝兒子。但陸簡很忙,也沒能抽點時間好好的陪陪她,陸簡出差前,陸父打來電話,說是身體有些不舒服,老毛病。陸母又趕回去照顧了。反正家裡也是空的,陸簡想想,還不如回公司去。
陶夭夭到公司的時候,很早。這是工作需要。做秘書的工作很細很雜。上班前是得要整理好辦公室,取當天的報紙,覈對當天的適宜的。陶夭夭直接上了九樓,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是開的,陶夭夭推開門,看到的就是正趴在辦公桌上睡着的陸簡。
天涼,窗子還沒關。走到陸簡桌前,夭夭輕輕地敲了兩下桌面,陸簡一驚,睜開朦朧的眼,看了一眼時間,撐着頭直起身體。陶夭夭倒了一杯熱牛奶給他,看得出來,陸簡的氣色不好。
“你...哦,陸總,您要不要去休息室小睡一會?不知道您今天回來,所以沒有安排行程的。”陶夭夭提醒到。
陸簡沉默了一會,淡淡地說着:“好吧,那你先別和他們說我回來了。”說完,陸簡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乘專用電梯上了休息室。
陶夭夭看着他的背影,心想,還有和他談談的必要嗎?
陸簡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辦公室裡的人都基本走完了,陶夭夭還坐那玩鬥地主在。她沒和張姐說陸簡已經回來的事兒。這一整天了,也沒見陸簡下來,心裡多少有點不安心,下班後,她讓朵朵先走,自己留了下來看看情況。
陸簡下樓。看見辦公室還有燈,進去一看,就剩陶夭夭一個人了。
“還沒下班?”陸簡問道,可能是休息好了,他臉色紅潤很多。
夭夭沒吱聲,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總不能說,陸總,我專程在等您呢。閉嘴是
此刻最好的選擇。
看見她有些侷促的樣子,陸簡一笑,難得起了逗弄她的意思。那天面試以後,陸簡心裡對她可還是一直惦記着。在夭夭起身收拾東西的時候,陸簡猛烈地咳嗽了一陣,陶夭夭心裡的善良跑出來冒了個泡。她放下手裡的包,接了杯水遞給他。
“陸總,我還有事兒,就先走了,您這可能是感冒了,還是去看看醫生比較好。”說完,她準備趕快逃離這讓她不自然的氛圍。
“我這可能不是那麼簡單的感冒了。不過,說真的,看你的時間一長,發現你長得挺像之前我一個女朋友的。”陸簡說完,舉起水杯,稍稍抿了一口,水杯擋住了充滿笑意的狹長眸子。
陶夭夭一聽見陸簡的話,心裡不由得一跳,很快省去了臉上的訝異,換上招牌笑容:“您可別開玩笑,我可沒這資格。”語氣裡是自貶,其實……
“當然,你不是就最好,那我就放心了。最近我正忙着找她呢,說起來不怕你笑話,我和她就見過一次,是……那個……一夜之交。”陸簡放下水杯,陶夭夭插了一句嘴:“那也叫女朋友?”
“至少在我心裡,她是。”陸簡這句話說得挺認真的,那神情無比的虔誠,看得陶夭夭臉上一紅,沒再接腔。
“唉,也不知道那一夜是不是害了她。雖說我是無心的,但是我這病,萬一要是傳給她,那……”陸簡皺起眉,沒再說話。
這下子,輪到陶夭夭失了神。陸簡剛剛說完的時候,陶夭夭還沒啥反應,等會意過來,心裡着實急了,病?還傳染?
“你得了什麼病?”不自覺中,稱呼都換了。
她怕這呢。
這個社會是激素社會,雞吃飼料,牛注水,身體上多多少少有點毛病,但眼前這少爺怎麼看也不是有病的呀。這上個牀,能出什麼問題?
難不成是那什麼毒?或者是艾滋?
“算了,還是不說了。”陸簡轉身就要走。陶夭夭把什麼都拋腦後了,她天不怕地不怕,還是怕死的,人活着該多好呀。
“等等,等等。你這人有病了還那麼不自重,牀是上了,病卻傳染給我了,你存心的是吧,知不知道得了艾滋是要死人的啊,你想死還拉着我陪葬是吧。”陶夭夭火氣竄上心口。
陸簡聞言,笑了起來,陶夭夭看着陸簡的樣子,心裡更來氣,難不成被她說準了?或者說這陸總就是一個心裡變態?
“這是你自己承認的啊,我可什麼也沒說。”
把話從頭至尾的串起來,陶夭夭這下算是明白了,人家大老闆心情太好了拿她當猴耍呢。所以,她露陷了……這要擱在過去,這就是暴露了身份。
陶夭夭拿起包,快步走出辦公室,進了電梯,夭夭狠狠地罵了自己一句:笨蛋。
“性病”事件之後,一連幾天,陶夭夭對陸簡都是能避則避,有公事,就死皮賴臉的求張姐頂上,自己寧願被批工作不上進,也不想面對陸簡帶着探究的炙熱眼神。
陸簡把陶夭夭的反應看是在眼裡,也沒有逼她,反而是順着陶夭夭的想法,“躲”着她。陸簡這回對她,是動了真心思了。既然她還沒有想好要怎麼面對他,那麼陸簡就給她時間,讓她先做她的鴕鳥。
最終,她陶夭夭會是陸簡的。陸簡有這個自信的。
兩個人都想着,順其自然吧,卻不明白,有的東西破了個口子,就保不住了,比如,他們之間刻意保持的距離。
週五晚上,林悅然請客,慶祝她足夠快的找到了工作。打電話通知朵朵,才知道她下午就跟着她們老大出門去了,和合作企業的代表討論什麼新建區設計圖的相關細節。
說好時間和地點,任務完成,收線。朵朵等會辦完事就直接去“海岸”找她們。“海岸”是剛開的一家豪華海鮮自助餐廳。她們幾個都好這口。更巧的是,林悅然剛找的工作就是在這裡,做大堂經理。
陶夭夭看看時間,快下班了,收拾完東西,準備下樓打卡去。
陸簡走出來叫住了她:“陶夭夭,你等等。”陶夭夭停住腳步,陸簡隨手放下手裡的文件,看看四周,辦公室其他人很自覺的先走了:“你...就一定要和我這麼疏遠嗎?”
他點起一根菸,繼續說道:“我只是想你換一種態度,來看待我們的關係,難道,除了刻板的上司和下屬關係,我們不能再近一點嗎?”陸簡有些詞不達意,其實,他只是想和陶夭夭化解掉那天留下的隔閡,他很討厭同她之間,有着那麼遠的距離,這幾天,他算是受夠了……
陶夭夭也並不是因爲在意那天的事情,而是,她發現,她面對陸簡的時候,自身的抵禦能力似乎起不了作用。她控制不了自己,她也害怕,害怕自己會慢慢愛上他。陸簡是有這個能力摧毀她所有的底線的。她不想再嘗試那種最終失去的滋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