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霞遊霰一線開,霜華如毛千里白。踏遍百花不開處,輕攏錦袖暗香來。
明明是盛夏時節,一接近目標地帶,澹臺青陽卻覺一股永冬之氣迎面拂來,裹挾碎雪千片、梅香幾縷。
寒梅傲霜雪,越是冷得逼人,越是美得驚豔。香氣亦是沁人心神,彷彿有穿魂之能。
澹臺青陽一襲如雪白衣,雙袖垂襟上各繡一面八卦圖紋,玉色頭冠上青簪橫貫,垂下兩條雪色飄帶。
飄帶之上亦是各有一面八卦,隨風飄飄、呼之欲出。
天地間一片飛雪茫茫,霧籠青山、霜打百草。
前方便是一片山谷,兩面山石高立千仞,唯有中央一線可供通過。
遙遙望去,澹臺青陽但見遍地草折,雪花不斷撲至身上,漸漸浸潤衣衫。
並未見「踏雪尋梅」之字,但按搜尋來的地圖所引,澹臺青陽此刻已至目的地外圍。
凝心細感,澹臺青陽只覺每寸飛雪中都有一絲遊離真氣,恰似指尖輕挑帶起的淡淡水光,雖是飄渺,卻能感知其不可思議的精純。
片片飛雪中都藏真氣,澹臺青陽放眼望去,那這漫天雪華,便成一張飽聚真氣的天羅地網了。
上頂蒼天、下開大地,整片地帶俱是一場陣局。
據澹臺青陽命人收集來的情報所見,「踏雪尋梅」幾乎屬於人界禁地,人跡罕至,極少有人見過其內面貌。
而此地主人真容爲何,亦隱藏在層層霜白之內,無人可知。
要進入「踏雪尋梅」,只需穿過兩座山石之間的一線通路即可。但自山原到達那一線通路的道路,正是絕世難行的所在。
澹臺青陽心中暗算,有此說法,應是因爲這終年不散、鋪天蓋地的飛雪中所帶的濃密真氣。
踏錯一步,便會入不解殺機。
心念一定,澹臺青陽目凝清光、足開八卦,手指微合掌握法印、脣齒呢喃輕念道經,周身氣勁騰騰而起,宛似清藍波濤般飛速流轉。
耳聞凜冽雪風,澹臺青陽身上真氣卻自成一股風聲,朗朗少年氣勁勃發,與寒威逼人的漫天雪色冷冷對峙。
忽地踏起法步,澹臺青陽騰身而起掠入半空,捲起千層碎雪呼嘯飛來,直奔那一線通路而去。
接近數十步,那山石彷彿有生有靈,感應到有人接近,立刻震地發出一記轟鳴。
整片山體彷彿都微微下沉一寸,震開片片薄煙。
“嗯?”澹臺青陽心神一凝,足下清風放慢速度,風聲卻仍是當頭撞上一股對衝之力。
山石之上驟然浮現高凸脈理,恰似骨骼般走勢清晰,頓出逼人嶙峋之感。
砰然一聲,大片雪白飛光自每寸脈理中轟射而出,四面八方直衝澹臺青陽而來。
鋒氣遠隔十步之外便險些劃破肌膚,澹臺青陽清眸一緊,立刻逆風飛身後退。
身後呼嘯圍來的飛雪加重阻力,少年後退之速正被飛光包圍之勢緊急追上。
看清其形,澹臺青陽當即反手一掌飽聚真氣,轟然清氣糾纏滾滾邪熱,在掌心內旋轉聚成一股既似清藍又露血紅的奇異光華。
那片片雪白飛光,俱是鵝毛大雪般大小的鋒利飛刃!
避之已然不及,澹臺青陽清喝一聲翻轉掌氣,將掌中光華一氣推出。
宛似蛟龍出驚浪,一片清光浪潮轟然炸成漫天碎光,將大片飛刃迎頭轟成粉碎。
天地之間更是一片雪色蒼茫,雪勢瞬間加重,濃霧遮天蔽地。
遍地白草被風吹出淒厲響聲,聲聲直鑽澹臺青陽耳畔。
空中氣流衝撞的波盪猶未止息,澹臺青陽正凝神感應四周變化,忽聽陣陣輕碎之聲不絕於耳。
瞬間反應過來,澹臺青陽卻發覺就在這瞬間之內,四周已凝結了大量冰晶,有如鐘乳石般堅硬,半透明寒光冷冷閃成一片。
氣壓頓時極低,堅硬寒冰阻絕了風聲流動,連呼吸亦一併壓制。
澹臺青陽頓覺胸悶,提起一道真氣在胸膛中不斷流轉疏通,暫穩精神全心以對。
輕碎之聲仍在持續,漫天飛雪的景象眨眼消失,澹臺青陽彷彿一步踏入千年冰川之中,懸空立在無數寒冰包圍中間。
壓迫之感、刺寒之意,僅是眨眼便將滅頂寒威貫入澹臺青陽功體,似是無聲卻震撼心神的威懾。
澹臺青陽急運真氣,雙掌已然有些許凍僵,真氣也遭堵塞,運轉十分困難。
周圍寒冰不僅是冰川之勢,更有雄厚氣勁在內,以流轉寒氣爲牽引四面旋成障壁。
眼瞳有些震痛,澹臺青陽卻是慧眸輕轉,不斷打量四周冰川尋求破口。
Wωω▪ ttκǎ n▪ ℃O
“哈。”冰川阻隔外,風聲倏然一轉,遙遙送來一個迴音連綿、磁性逼人的男聲,“想入「踏雪尋梅」,便破了這冰川之陣吧。”
“……”澹臺青陽猛然擡頭,揚眉循向聲音所來,“敢問閣下便是「踏雪尋梅」的主人嗎?”
“說也無益,待你破得陣來,我自有興趣與你交談。”男聲冷漠一笑,驟然散成虛無。
耳聞微微風聲,澹臺青陽卻覺咽喉漸漸腫痛,乃是被滾滾寒氣迎面刺傷所致。
不宜拖延,澹臺青陽輕合雙眸,氣沉丹田緩緩流散,漸次拉起全身真氣流入經脈之中。
體內那團堅硬異勁之源,宛若火種般漸漸騰起劇烈熱度。
壓下清氣迴轉入掌,澹臺青陽以清澈道氣作爲根基穩住全身,全力推動體內邪熱滾滾流出。
寒熱相對,此片天地以澹臺青陽爲中心,頓時盪開一股煉獄般的冰火兩重之氣。
澹臺青陽周身血光飛旋,更有黑氣沉澱其中,其人恰似一枚黑紅雙色的異卵,漸漸圍成熱浪纏身的蠶卵之形。
感應到澹臺青陽周身氣勁變化,四周冰川驟發一聲轟鳴,突然全速向澹臺青陽擠壓而來。
少年頭頂唯剩天際,亦在迅速縮小,若要避開這擠碎身軀的攻勢只能趁勢快逃。
澹臺青陽卻毫無此念,氣走周身形成海浪般的屏障,猛開雙眸慧光如潮,口中疾念法訣,聲如寒風低嘯。
掌開八卦之形,澹臺青陽一手凝陽指天,一手凝陰劃地,一一面巨大八卦飛影吸收濃烈血光,立時旋成一片邪熱逼人的強烈氣流。
並非一招半式,澹臺青陽將功體內深藏的邪熱一舉拉出,灼熱血光立刻將冰川照成半透明的血紅。
碎裂之聲驟然傳來,冰川溶解流下的水色亦開始奔騰,四周一片雜聲混亂,彷彿暴起颶風。
“喝——”在冰川全部合併之前一瞬,澹臺青陽將血光八卦猛然開成兩面,掌凝狂風轟然擊向雙面。
極冷冰川遭遇邪熱勁流,寒熱相撞頓時炸開狂風,似寒風刺骨、又似熱浪焚燒,眨眼間盪開一地血紅冰晶,大片碎雪從驟然開朗的一線天頂中飛灌而下。
風勢闖入,更加速了冰川瓦解,一時間澹臺青陽四周冰塊滾落,如同山崩之勢般震撼天地。
在這震顫之景中,澹臺青陽卻仍能聞到寒風中凜冽的梅香,越是冰川震動,越是幽香撲面。
冰川持續瓦解,澹臺青陽看準時機,在一片冰霜飛落中騰身而起,瞬間化光直奔雪空之上。
周身血光猶在纏繞,絲絲邪熱遊離飛散。
少年一雙清光透澈的眼眸中,亦顯出了淡淡血紅。
留下一片崩落碎冰,澹臺青陽足旋八卦立在高空,臨風負袖任憑雪衣翻飛。
天地間只餘寒風呼嘯,熱浪崩炸之聲亦漸漸退去,絲絲殘餘氣勁遙遙被澹臺青陽功體吸回。
澹臺青陽半眯清眸,暗中回收氣勁平定功體,緩緩深吸令氣勁沉澱入脈。
體內那團邪熱之源,震動亦漸漸平復。
澹臺青陽凝眉不動,遙遙與尚未現身的地帶之主對峙,一身傲骨正如雪梅般凜然。
最後一聲輕碎,澹臺青陽側眸一看,只見身後碎冰全然沒了蹤跡,那大片直欲將人擠碎的冰川彷彿從不曾存在。
兩面山石又是輕輕一震,高凸脈理迅速化爲平整,飛雪席捲打出一片霜花。
凝望兩面山石中間的一線天,澹臺青陽深吸一氣,運轉身法真氣加身,倏然化風疾奔而去。
除去雪花撲面、寒風過耳,澹臺青陽再未遭遇任何阻礙。
一聲風嘯,澹臺青陽疾速穿過一線天,身後立刻籠上騰騰雪霧,恰似隔絕兩個世界。
而少年眼前,又開一片新洞天。
未及看透全景,尚在半空懸浮的澹臺青陽便聽到一個笑聲,正是方纔那冷冷要他破陣的男聲。
只聞此聲,人影仍未看見半分。
“我從不承認‘後生可畏’四字,你,卻讓我不得不相信此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