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無瑕無能,愧對道門!”晴無瑕緊合雙眸,張開玉臂正對破空劍氣,死意甚決。
突來變故,「道臨天下」衆人驚得臉色發白,不想那女子一步失手,竟是要以死謝罪!
卻聽一聲清喝,澹臺青陽雙掌交錯盪開一片清光,兩道八卦掌氣分別衝出掌心,如流星掠空般逆風而去。
劍鋒下落雖是極快,澹臺青陽掌氣更是追風逐電,千鈞一髮之際重重擊中劍鋒,破開漫天玄色碎片。
晴無瑕驚睜雙眼,劍鋒碎裂之處就在她身前數步,道道旋風撲面直襲,她本能飛退避開。
再擡頭,晴無瑕神色複雜冷盯澹臺青陽道,“爲何救我?”
澹臺青陽收回掌氣,掌心猶自清光繚繞,“你理解有誤,我只是要你毀去劍鋒,並未要你自毀天靈。”
“休要假意!”晴無瑕心內翻江倒海,苦澀之意、敗退之辱俱深傷心神,鳳眼邊角泛起一絲淚光。
“假意嗎?”澹臺青陽臨風凝立,微微眯眼沉聲道,“拋開對立立場不談,你我自小同修,相知應是甚深。青陽在你眼中,便是如此假意虛僞之人嗎?”
“你……”晴無瑕無法應答,只吐一字便覺咽喉痠痛,欲泫之意已然不可抑制。
但見晴無瑕眼含血絲,眼角閃爍絲絲水光,這般形貌與普通嬌柔女子並無相異,澹臺青陽輕嘆一聲冷然轉身,“你離開吧。”
“澹臺青陽……”晴無瑕緊咬嬌脣,瞪住澹臺青陽背影不動。
夜風拂衣,澹臺青陽衣飛輕浪,悠悠仰首看定蒼白明月道,“從我反出昊光道院一刻起,你我便已斷情絕義。如今我親手毀去你手上劍鋒,此意更爲堅定。”
晴無瑕仍是不動,腦中忽起平地驚風,吹來往日舊事化爲層層幻覺,眼前盡是舊時之景。
彼時澹臺青陽仍在昊光道院中,天賦、人品皆冠絕羣倫,清冷樣貌之下卻藏慧黠少年之心,每每與雪未霽兩人聯手輕笑她。
晴無瑕心性爽直,總是被那兩名狡黠少年鑽了空子,小小玩笑後便佯發嗔怒,這般時光三人過了數年。
從總角孩童,長成翩翩少年男女。
晴無瑕鬆開玉脣,貝齒已被染紅一片,“爲何?青陽,你爲何一定要涉入紅塵、自尋摧折?”
澹臺青陽仰望明月不動,蒼白月華灑遍周身。
“在昊光道院中有何不好嗎?”晴無瑕聲音微顫,剛烈女子之性此時盡成悲柔,“如我們三人從前時光那般,有何不好嗎?”
頓了一頓,澹臺青陽側過清眸淡然道,“你若是來敘舊的,何必現身便開殺?”
晴無瑕心頭一凜,漸漸凝起冰冷瞳光。
“若是來清理門戶,此時又何須懷念往事?”澹臺青陽再問一句,直將晴無瑕堵得半個字句都無法說出。
一揮雲袖,澹臺青陽轉過頭去道,“你可以離開了。”
“你不怕我通知昊光道院,聯合人界同道來討伐你嗎?”晴無瑕一收淚光,揚眉沉聲道。
“我早知遲早會遇這般境況,若是由你起端,倒也好些。”澹臺青陽全然不動,淡然話語聽得晴無瑕心驚。
似是全失希望,晴無瑕不再開口,看了一眼飛瀑水面上浮動的點點黑劍碎片,拂袖轉身便飛起身法。
雪色身影如長虹掠空,倏然飛出青山飛瀑便不可見。
直至此時,「道臨天下」衆人方敢圍上,每人俱是端起禮數恭敬頷首。
唯有月闌珊一身嬌蠻姿態,輕靈飛至澹臺青陽身側柔聲道,“放她走嗎?”
“我已毀去她手中劍鋒,何須爲難?”澹臺青陽面色凜寒,全無一絲神情,看得月闌珊心尖發冷。
“聽你方纔所說,她應與你有舊日淵源。”月闌珊有些擔心地說道,“若是她真的……”
“便是今夜她不撞來,「道臨天下」近日在人界所掀風雨,也足夠引人注目了。”澹臺青陽冷笑一聲,忽覺自己態度過寒,一旁月闌珊早已略有委屈地皺起秀眉來。
輕咳一聲,澹臺青陽微微一笑道,“日後更有無窮紛爭,此點我早已與你們說明。擔心無用,涉入江湖不可能不沾半點風雨。”
月闌珊淡淡點頭,見澹臺青陽顯露笑意,便也輕柔笑開道,“你總是想得這般透徹。”
澹臺青陽輕勾脣角,眼中威勢一沉轉頭道,“帶傷者入內療傷。”
“是。”月驚雷領命,點數受傷宗人帶入洞去。
“宗主。”月自寒目送月驚雷等人離去,方纔飛至澹臺青陽面前頷首道。
夜風清冷,吹動衣衫青絲。
澹臺青陽捋平一束黑髮,“說來。”
月闌珊見月自寒先看向自己一眼,有些好笑地撇起嬌脣,“怎麼,我在便不能說?”
月自寒皺起眉心,“此爲正事,闌珊你還是先退開吧。”
月闌珊不服氣,看向澹臺青陽跺腳道,“我又不是幹吃白飯的人,就算是正事,我不能聽嗎?”
月自寒沒了辦法,如今於月闌珊而言,澹臺青陽倒是比他更具兄長威嚴了,“闌珊,你先進去,幫助衆人療傷。”
“……哦。”月闌珊撒嬌不成,只得退開數步輕瞪月自寒一眼,方纔轉身飛去。
“這丫頭。”月自寒無奈輕瞟妹妹背影一眼,連忙轉頭低聲道,“宗主,你可知道三教會談?”
“自然知道。”澹臺青陽答得乾脆。
怎會不知?那荒謬的只求守成的老朽會議,正是他與太虛子理念碰撞的***,亦是他反出昊光道院的最後一道催動。
“聽說此次三教會談結局招致很多不滿,所以不日要重新召開。”月自寒奉上一卷紙軸頷首道,“只是會議成員與三教會談不同,盡是三教之中激進分子,加之武林內諸多重量人物,似是要另成一股勢力。”
“哦?”澹臺青陽展開紙軸細細看去,驀然冷笑一聲道,“如我這般的叛逆之人,佛儒兩教內也是不少啊。”
眼神輕動,澹臺青陽幾眼便將紙軸內容盡數看清,“參加此種會議的道門中人,算不算得與我心志相同呢?”
“宗主。”月自寒上前一步道,“就此新聞我已派人探聽多日,聽聞此次會議根本不是劃定三教領域的後續討論,根本就是論戰峰會。”
“論戰峰會?”澹臺青陽目光一凜。
“正是,乃是三教及武林各派好戰分子,商討掀起合併宗派的擴張之戰。”月自寒輕指紙軸道,“參會中許多人物,其好戰嗜殺之名在人界傳得甚猛。因此正統三教會談的主持者亦有動作,要阻止此次會議。”
“光是阻止此次會議嗎?”澹臺青陽驀然擡眼,一雙清眸直接逼視到月自寒心頭。
“這……”月自寒不由自主低下頭去,“他們更要趁會議之時,將此羣好戰分子一舉圍剿,再將殘部分頭擊破。”
“消息可準?”澹臺青陽淡淡挑眉。
“三教之中已有數個先鋒門派如此表示,應當不是空穴來風。”月自寒對此事尚有自信。
“好。”澹臺青陽心中暗算,眸中慧光彷彿席捲漫天星辰,轉手將紙軸遞與月自寒,“牢牢關注此事,不可漏掉一分一毫的消息。”
“領命。”月自寒接過紙軸,跟定澹臺青陽轉身開動身法。
剛飛出數步,澹臺青陽卻是輕輕一頓,似有所感望向夜空。
月自寒連忙道,“宗主,怎麼了?”
澹臺青陽收回視線,眸中清光一掠而過,“無事。”
月光映照兩道身影飛入深洞,同時也映照在青山外「生死道」上。
月光蒼冷如碎雪落地,「生死道」上夜風肅殺。
晴無瑕心神失落,緩步跌撞走在「生死道」上,只覺心中悲涼窒堵呼吸,不由探手扶住山石。
“唉。”晴無瑕長嘆一聲,“雖是約定一敗之後再不出現,但他那般自作孽障,終有再戰一日啊。”
“再戰一日嗎?”一道幽冷男聲隨風飄來,聲色磁性無比,卻彷彿來自萬丈深淵。
晴無瑕凜然一驚,立刻架起凌厲氣勢四下猛看,“是誰?出來!”
男聲幽幽一笑,彷彿挑逗般氣息輕吹,“你等得到所謂的再戰一日嗎?”
“啊?”晴無瑕驟然吃驚,只覺全身僵冷難以動彈。
那聲音頗爲耳熟,但卻怎麼也不敢相信。
“我來明確告訴你……”男聲還是微笑,任憑晴無瑕開動真氣四面掃出數道掌氣,亦是悠悠盪盪,絕不現形。
男聲彷彿就來自天心那一輪蒼月,蒼白遙遠,永不可觸。
“你,等不到那日了。”
晴無瑕眼瞳瞬間渙散,“青……”
一道熱血驟然灑落,將「生死道」塵沙染成鮮紅。
茫茫暗夜再無聲息,只餘風聲細細,恍似幽靈低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