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淡星疏。
林間清風涌動。樹葉與樹葉相撞,發出稀稀疏疏的響聲。
五人圍着火篝而坐。無歡皺着眉頭,緩緩開口說道:“小王爺。你且聽我慢慢道來。”
大抵在半個月之前,洛陽城發生了一件大事。
落霞劍庒的唯一傳人洛九音公子回到了洛陽,惹的洛陽的一干女子又是一陣尖叫。紛紛撒花放禮炮慶祝。可惜,時間過了還不到兩個時辰,洛陽的藍天和白雲,瞬間變成黑色的地獄。
但見洛九音背上揹着自己的母親,逃也似的從洛霞劍庒裡衝了出來。身後緊緊跟着落霞山莊的四大護法和洛雲。五人一路追殺,洛雲劍法狠辣,四位護法武功極強。洛九音不敢應戰,一路飛奔而逃。不料,還未及城門。一道火光閃過。洛青已經手持洛霞劍,立於城牆之上。雙眼迸出怒火,簡直怒不可遏。
洛九音眉頭一皺,要躲洛雲和四位護法的攻擊對她來說已是不易,如今爹也來了。只怕是已經萬萬逃不出去的了。想到這裡不由得伸手捏了捏懷裡的唐門令。洛陽城裡唐門的人數不在少數,如果以唐門令指揮衆人進行掩護,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雙眼向後一瞥。洛雲果然還在緊緊追着,見着洛青更是大喜,這一仗他已經勢在必得。洛九音心道,這洛雲劍招狠毒,下手果斷。今日對她又勢在必得。若是叫了唐門弟子前來,必定死傷無數,到了那個時候,又如何對得起唐逑。何況,那武林盟主的誓約。如今已經是不存在的了。想到這裡,又默默鬆開了手裡的唐門令。
洛青冷眉豎目。迎風而立。隔空喝道:“跪下!”
洛九音扛着自己的母親,雙眼皆是擔憂之色。大夫人急忙呼喚道:“音兒。別管我。你快逃。”
洛九音心裡一陣心疼。立刻沉聲說道:“你胡說什麼娘。我怎麼會丟你一個人在此。”
大夫人不由失聲抽泣道:“這本都是我的錯。是我鬼迷了心竅。可這一切,怎麼能由你爲我承擔?”
洛青聞言更加怒極。壓低聲音說道:“這麼說。雲兒說的都是真的了?”
洛九音直直望向父親。她今日的眼神,已經徹底脫離了當初的唯唯諾諾。堅定地看向自己的父親,淡淡答道:“是。”
洛青咬牙切齒,半響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你們居然聯手騙了我十九年。”
大夫人忽的一個挺身,從洛九音肩頭跳了下去。幾個顛簸之後來到洛青面前,立刻雙膝下跪,哭着說道:“老爺。這都是我的錯。跟音兒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不要責怪她!你殺了我便是!”
洛九音心下一陣心疼。立即狠狠咬牙。
洛青眯着雙眼看着大夫人,忽然彎下腰,伸手摸過大夫人的臉。輕聲說道:“你。是一定要死的。”話音剛落,落霞劍一閃而過。血從大夫人的脖子如同泉水一般噴射出來。
洛九音失聲大哭。飛奔到母親面前時。母親已經氣絕了。她原本心裡想着,父親總是會念一些夫妻之情的。卻沒想到,竟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便已下了刀子。胸口的惡氣飛射而出,緩緩流遍身體的每一個角落。這一刻,洛九音除了恨,什麼都不剩下了。
洛雲一躍而過,立刻跑到了洛青身邊。
洛青皺着眉頭看着洛九音說道:“你呢?你打算怎麼辦?”
洛雲立刻接話道:“爹。必須得立刻殺了她。對外我們可以宣稱九公子在降妖伏魔的路上被暗殺了。總比被別人知道她是個女人來的好。”
洛青緩緩低下頭,忽然嘆了口氣。衝洛九音說道:“九音。你知道。我一直都是很疼愛你的。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一輩子,好好做我的乖兒子。我們就當這件事從未發生過。不過,你得告訴我,還有多少人知道你的事情。爲了讓你以後的路走的平坦。爹爹必須得殺了他們。”
洛雲聞言心中一顫。不由得握緊了拳頭。事到如今,洛青非但不殺了洛九音,居然還想讓洛九音繼續女扮男裝下去!那自己,在洛青眼裡,究竟算什麼?!
洛九音低着頭,緊緊的抱着自己母親,黯然說道:“爹。你可有聽過一句話?”
洛青揚眉:“什麼話?”
洛九音緩緩擡起頭,沉聲說道:“殺母之仇。不共戴天。”
原本晴朗的天氣在那一刻彷彿感受到了洛九音心中的憤怒,忽然變成了不見天日的黑。剎那間風雨交織。電閃雷鳴。洛青皺着眉頭看着眼前的這一幕,洛雲已經瞪大了眼睛。洛九音原本赤紅一片的內力如今已經變成了一汪血色。血色沖天而起,緩緩傳遍洛九音的全身。狂風怒嚎,地動山搖。洛九音仰天長嘯。萬獸回眸。腳下一踏,如同瘋了一般地向洛陽城衝去。夕影刀用力一揮,激起漫天沙塵。內力如同熊熊烈火一般燃燒,教人歎爲觀止。洛青心中悍然。一年都不到的時間,洛九音居然已經有了足以與自己一博的力量。
羣獸猛地衝進洛陽,鐵蹄踏破無數攤位。人羣尖叫聲不止。
洛青皺眉,向洛雲說道:“你和四位護法去攔住獸羣,保護百姓離開。這裡交給我。”
雖然洛雲現在心裡只想要殺了洛九音。但義父的命令無法違抗,當即喊了四大護法前去阻攔獸羣。
洛九音渾身浴火,手握夕影,狀如地獄鬼神。
洛青不但不怒,反而不由得笑了起來。這幾年他打遍天下無敵手,對於武學漸漸有了厭倦之心。自從去年敗在妖俠手裡後,他對於戰鬥的渴望再次化作烈火在心中燃燒。這一年來,他基本都在閉關修煉中度過,對於武學的癡迷愈加嚴重,可當他出關後再想找妖俠打上一架,卻是怎麼也找不到人了。今日倒是正好。終於有一個武功相當之人出現在了自己面前,而且這人,還是自己親自培養起來的自己的親生女兒。心中大喜,這一仗,無論結果如何。他都已經贏了。
洛青仰天大笑。定眸說道:“來吧。就讓我好好看看,你現在有多少本事了。”
洛九音一聲呼嘯,剎那間風起雲涌,鎮魂刀法如同排山倒海而來,如同萬馬奔騰般氣壯山河。正氣浩然之中卻透着隱隱的戾氣,讓原本就力量巨大的鎮魂刀法更上一層。洛青哈哈大笑,雙眼赤紅,興奮不已。烈火焚天鋪天蓋地而去,與鎮魂刀法強硬相撞,在半空中激起巨大的爆炸之聲。
洛青身爲武林之首,眼光自然不在話下。他注視着夕影刀,一邊閃躲一邊說道:“看來你出去一年收穫不小。居然能躲到夕影刀體內。如此戾氣,莫不是血闢?”洛九音並不答話,狠狠一刀向洛青砍去,洛青奮力閃過,仍是被戾氣打中,頓時流血不止。洛青的眼睛愈加興奮,哈哈笑道:“果然是血闢。你能收服它,也算不易。”洛九音紅着雙眼,咬牙問道:“娘纔剛剛離去。你連哀悼都沒有一聲。就開始觀察這些?”洛青哈哈大笑,咬牙說道:“殺她的人是我。我爲何要哀悼。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居然敢騙我。如今她害的我洛家無後,我一劍結果了她。已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之上了。”
洛九音聞言再次怒上心頭,刀下再不留情。鎮魂刀法二十七式,發揮了血闢所有的力量。刀刀內力深厚,霹靂奪命。洛青眼見洛九音再次發力,更加興奮無比,劍下也再不留情,劍劍神出鬼沒,變幻莫測。一時之間,二人皆是鮮血四濺,刀傷劍傷佈滿全身。洛九音身上大大小小二十多處劍傷,已經感到體力不支,忽然感覺胸口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呼之欲出。大吼一聲,火焰遍佈四地。熊熊燃起,刀勢也更加凜冽。洛青身上也已有二十多處刀傷,卻仍是微微一笑。長劍舞動,氣勢非凡。洛九音奮力將夕影刀一揮,這一揮,用盡她最後的力量。洛青知她用了全力,也立刻將落霞劍全力一揮。刀氣與劍氣相撞,皆是力量非凡,轟隆一聲巨響,力量似圓環般溢出,狠狠地撞在城牆之上。屆時,城牆上立刻出現了一道窟窿。
滿天飛火中,洛九音依然持刀而立。而洛青,正在地上嘔着鮮血。那巨大的力量,已將他的五臟六腑震傷。他卻微微一笑:“很好。你贏了。願賭服輸。你殺了我,報你母親的仇吧。”
洛九音緩緩將夕影刀收回。方纔的憤怒似乎已經被髮泄完畢。只聽她淡淡說道:“我不殺你。我就要看着你,從此孤苦一生。”
洛青忽然瞪大了眼睛。
烈火的後面,忽然伸出一把長劍,用力一挑,洛九音的左手立即與軀體分離。鮮血即可從她的左臂噴出。洛九音一聲痛呼,連忙捂住左臂,回頭怒目而視,洛雲正在火焰的那一頭奸笑着。洛九音緊緊咬牙,正要動手,卻聽洛雲立刻喊道:“義父!不能讓她走!如果她是一個女人的事情被外人知道了。恥笑我們不說,若是傳到皇上的耳朵裡,那可是欺君大罪!足以誅九族!義父,難道你真的想要看看您辛辛苦苦拼來的一切,淪爲一場泡影嗎?!”
洛青聞言一怔。是了。雲兒說的對,我若是此時被殺,落霞山莊該怎麼辦?
洛九音的雙眼即將要冒出火來,左臂痛苦不堪。一聲怒吼,正要拔刀砍向洛雲,卻聽洛青忽然大聲喊道:“四大護法!快來幫我將這個逆子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