婦人不再理會漢子,一轉身將藍曉拉進去。這是間很大的屋子,中間擺着一隻木頭方桌,看起來是這家的堂屋。婦人拖過一張椅子,用袖子擦了擦,把藍曉按在上面,滿臉是笑道:“姑娘!你在這兒歇息一下,我去通知大夥兒,他們一定高興死了!”
藍曉張口想要說話,婦人已經消失在了門邊。
藍曉坐在凳子上,這真是一間標準的堂屋,牆上還貼着一些陳年的掛曆。她小時候曾跟隨母親到鄉下外祖母家住過一段時間,對堂屋的格局印象深刻。過了一會兒,她站起來,在房間裡走動。牆壁已經很古舊了,靠近房樑的地方有一大塊牆粉都脫落了,散發出一股黴氣。等等……黴氣?夢裡還可以聞見黴氣?!她胸口有些微起伏,不管怎麼樣,這種情形都太不對勁了,儘管目前爲止沒有遇上任何稱的上恐怖的事情,但還是無法否認一切太古怪了。
不知不覺摸索到了一側牆壁的門上,通常堂屋裡的偏門都是臥室的所在,藍曉打算離開,手卻不小心碰到了把手,門不費力的打開了。一種沉鬱的氣味飄過來,是衣櫥中常放置的樟腦丸的味道。她遲疑了片刻,輕輕走了進去。牆壁的裡側鋪着一張牀,牀的旁邊是一張比較精緻的梳妝鏡,頭頂懸着一盞昏黃的電燈。她左右看看,沒什麼特別的,正想退出去,轉身就看到門邊迅疾地閃過一道人影。瞬間,藍曉的頭腦裡似乎被重重撞擊了一下,極致的熟悉的身影,宛如心靈深處的烙印不可磨滅。
她急急地跑過去,門卻在她到跟前的剎那間合上。梳妝檯狠命地震動起來,桌上的東西彈跳着,她死拉着門把,期望能有一點動靜,這當口,只聽“啪啦”一聲響,似是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可藍曉已經無暇顧及,她此刻一心一意只想把門弄開。
腳下的地面在下一刻也震動起來,藍曉腳下沒站穩,猝不及防摔到了一邊。許是因爲在夢中,疼痛傳達不進大腦,她以手撐地想要爬起來,眼光一偏,看見了地上的一隻紅木盒子。估計正是剛剛摔下來的那個東西。盒蓋已經被摔開,裡面流瀉出許多紅色的粉末。初始還是粉紅,後來顏色越來越加深,變得耀眼妖異。她重新站起來,向門邊走去。
門則自動的開了,如同剛剛關上一樣突然。依舊是那道身影,清清灑灑,在門邊一閃而過。藍曉的心口撞了一下,她迅速追出門外,堂屋裡空空蕩蕩,只這麼一會兒功夫,已經看不見半個人影。她急得跺了一下腳。
“吱呀”,通往院子的那扇門響了一下,她立即轉過身,看見一個清瘦的背影走在院子的小路上。和那天在圖書館莫名見到的背影相同,銀色的髮絲鋪滿了背部,衣裳似雪的白。
即使髮絲是奇怪的銀白色,即使衣裳是那樣的陌生,但這樣身影,這樣熟悉到骨髓裡的清減肥影,她怎麼可能會認錯!
藍曉張開手,腳步跟上去,嘴裡想喊卻喊不出聲音:“白夜……”她焦急的
奔出門外,眼前一花,卻看不見了本應近在咫尺的身影。她穿過院子,跑入柴房。滿身汗水的漢子擡起了頭,刀握在他的手中,滴着暗紅的血。
“姑娘,你幹什麼?”
藍曉看着他,愣了一下。她搖頭退了一步,無意間看到了肉岸上那隻雞,脖子半吊着,血差不多流乾了。她心頭莫名起了一陣狂躁,下意識地別開了眼。
猛聽一聲雞叫聲,藍曉渾身都抖了一下,她條件反射地想轉頭看那隻雞,柴房的門卻被推開了。一臉喜氣洋洋的婦人走進來,身後跟着許多人,其中一個老人的手上提着一隻鮮活的公雞,想來剛纔那聲叫是它發出的。
“老頭子!可不正是姑娘嗎!”
“啊!姑娘!”
……
藍曉吸了一口氣,一眼掃過這些人。都是普通的農家打扮,可是,心底有什麼劃過,她失落地垂下眼。沒有她要找的人。
婦人熱情地拉住她的手:“姑娘,看啊!大家帶了好些東西送你!”
一個尚且扛着鋤頭的老者走上來,眯着眼打量她。
“阿秋伯!您盯着姑娘看什麼!這麼大一把年紀還好色呢!”
“渾小子,看我不打你!”
……
“姑娘,吃飯嗎?”
藍曉的目光仔細的掃過這些人的臉,看到他們憨直的笑。她可以確定,這些人,她一個都不認識。如果,你做夢的時候,夢見了一羣與你毫不相干的人,並且這些人又好像對你非常的熟稔,你會有什麼感覺?
不知道什麼時候,藍曉已經被衆人推搡到了桌子旁坐下。滿桌子的菜餚,飯菜飄香,她卻一點食慾也感覺不到。她擡起頭,房樑上那一大片脫落的漆粉顯得非常陳舊,此時看上去似乎還有密結的蜘蛛網。
旁邊一直看着她的老頭臉色動了一下,露出一種輕微的古怪的表情。他說:“公主,你在看什麼?”
藍曉低下頭,坐在她身邊的婦人推着她:“姑娘,快吃啊!”
“吃啊!”
“吃啊!”
“快吃啊!”
……
藍曉機械地拿起筷子,婦人更加急切地催促着:“怎麼不吃?快吃啊!好吃呢!”
“對啊對啊!快吃!”
腦子裡嗡嗡地響,她緩緩伸出筷子,突然停住。“不對,”她茫然地擡起頭,看着對面的老頭,“你剛剛……叫我什麼?”
老頭笑了起來,兩隻眼睛向外輕輕凸起。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婦人依然在快速地說着什麼,其他人的神色越變越焦急,她發現自己聽不見任何聲音,好像在看一部無聲電影,鏡頭在不停地拉遠,婦人和眼前的景象漸漸變得模糊,最終消失。
藍曉睜開眼,眼前是扎眼的亮光,鬧鈴習慣地響着。前一天是陰沉鬱結,轉眼卻是陽光普照。她喘了幾口氣,待呼吸漸漸平順,她坐起
身,一切的跡象都表明,此刻已是第二日的上午。一轉頭,意外地看見渺渺睡在枕頭上,連姿勢都沒有變過。它從未睡過這麼長的時間,她心裡隱隱不安起來,對於一隻貓而言,這的確是太不尋常了。想起那天晚上,心裡不禁更加煩亂。渺渺……真的是渺渺嗎?
藍曉把手插進頭髮裡,用力扯動了一下,貨真價實的疼痛刺入神經,終於清醒了吧?從未做過如此逼真的夢,真實到讓人感到恐慌。一個稱呼迸出來:公主……
她呼吸急促起來,因爲她突然想起,這段時間她遺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羊皮古卷!
一件東西平時不覺得,當真正找起來的時候纔會覺得艱難。藍曉絞盡了腦汁也想不起來那張薄薄的紙卷放在了哪裡,記憶僅僅停留在圖書館那件事上,後面就是思維斷層。任她翻遍所有可能的角落,始終不見蹤影。電話鈴聲突然奔命似的響了起來,她幾步跨過去提了起來。
出人意料,電話是李哲謙打來的。
他說:“藍小姐,你是否有丟什麼東西?”
藍曉心裡“咯噔”一下,未及說話,就聽李哲謙又道:“我在那天的草地上撿到了一卷破損的羊皮紙,就猜想會不會是藍小姐丟的。”
藍曉深吸了口氣:“我們在什麼地方見?”
臨街的一家拉麪店是城市裡少見的歐式建築之一,別緻新巧,不可否認許多人是衝着建築風情來的。藍曉到的時候,李哲謙已經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正在翻着一本菜譜樣的東西。看見她便對她招了招手。也許是錯覺,看着李哲謙臨窗微笑的樣子,她總覺得很像一個人。
見藍曉坐下,李哲謙從外套裡掏出一張明黃色的紙,鋪在桌面上。正是她丟失的羊皮古卷。她伸手拿過來,幾下折迭放進身上。然後半點不遲疑地站起身:“謝謝先生,我不打擾了。”藍曉清楚自己的做法有多麼失禮,但她心裡又實在不願意多待。這個男人,明明看起來是那樣溫和的人,卻總讓她產生莫名的不安。
李哲謙笑了一下,謙和灑脫,似是一點也不在意。只是在藍曉擡腳要走的時候,清清淡淡地說了一句:“那上面的歷史,我也看到過記載。”
藍曉立刻住了腳。
“李先生哪裡看到過?”
“一本書上。”
“什麼書?”
李哲謙聳聳肩,有意無意瞥了對面的椅子一眼。
藍曉馬上坐下。她承認自己在某些時候是個很沒定力的人。
李哲謙一笑:“藍小姐原來是在找這段歷史嗎?”
藍曉把紙卷又重新拿出來,仔細看着上面的文字。她擡起頭,直視李哲謙:“我找這個很久了,李先生如果知道,能不能告知我呢?”
“呵,果然是這樣嗎。”李哲謙看着她的目光裡多了一絲微妙,片刻,變魔術一般從身後取出一本書,“我特意帶了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