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時候大家總是歡喜的，但是周碩的迴歸卻註定要讓一些人的年過不那麼舒服了。
剛過完年，副市長姜寧就又在辦公室裡大發脾氣了。秘書站在辦公室的門口，冷靜的敲了敲門，裡面暴怒的聲音這才漸漸停息。
“進來！”姜寧收拾了一下情緒，高聲喊道。
秘書推開門走了進去，默默地將姜寧扔在地上的玻璃杯碎片收拾了起來，這纔在他的辦公桌前站定了。
姜寧揉着眉頭，疲憊的問道：“怎麼樣，消息確認了沒有？”
秘書推了推眼鏡，翻開筆記本答道：“已經確認了，是從日本東芝陶瓷公司購入的10臺200mm電子級單晶爐，總價值五百萬美元。已經在繡城港務局辦理完了入關手續，現在貨物就儲存在港口倉庫裡，隨時可以取走。”
“一個兩個的都不省心！”姜寧拍桌子說道：“這事兒涉及到外匯使用問題吧，海關不能查查他？”
秘書看着筆記本，翻了一頁說道：“海關方面的回覆是，這筆錢不涉及到出口外匯問題。資金應該是周碩在日本自行投資產生的盈利，不屬於經常項目和資本項目，不在國家外匯監管範圍之內。”
在中國九十年代，外匯是受到管制的。早年國家外匯儲備不足，外匯管理局一向都是屬貔貅的，只進不出。所謂經常項目，簡單來說的話，就是指國內做出口生意的單位，持續性的外匯收入。相應的資本項目，則是指外國資本對國內的投資，一次性轉入的外匯。
這些外匯從規定上來說，是出口了多少產品，就要返回多少外匯的。出口單位不允許將這些外匯挪用、或者不返回國內。這種規定雖然看起來未免不近人情、不講道理，實際上卻是非常有必要的。
一方面中國正是憑藉這樣的方式，才積攢下來足足上萬億的美元外匯。另一方面，也是國家對外匯市場的監管，才使得人民幣能夠長久堅挺。不至於爲索羅斯這樣的國際金融大鱷所**，也才能夠挺住美國的壓力堅持人民幣不升值。
“什麼投資？咱們國家現在條件這麼艱苦，他還有錢拿去日本投資？給我查查他，看看是不是偷逃外匯監管了！”姜寧不相信的說道。
“已經查過了。”秘書有些表情不自然的說道：“周碩在日本投資的本金是和微軟公司交易的回款，已經在規定時間內打入到了國內的賬戶。”
“返回國內了？”姜寧不可置信的問道：“他搞了什麼投資，這麼快就能賺到五百萬美元！”
“他投資了日經股指期貨，然後……”秘書閉上眼睛，痛苦的說道：“遇上了阪神大地震，投資起碼翻了七八倍。”
“胡說八道！”姜寧將一摞文件狠狠的砸在秘書的頭上，氣急敗壞的喊道：“他周碩是神仙啊，能掐會算？怎麼剛剛好投資日經股指期貨，就有阪神大地震給他賺錢？我看肯定是他隱瞞的外匯收入，藉機洗錢而已！給我查，狠狠的查！”
“是！”秘書連忙打了一個立正，任由散成紙片的文件落在地上，額頭上一片青腫。
姜寧氣鼓鼓的坐在辦公桌後面，想了想，揮了揮手說道：“你先出去吧，讓司機準備一下，一會兒我要去聖迭班集團的辦事處。”
秘書應了一聲，先把地上的文件整理好，放回姜寧的桌子上，這纔有些狼狽的退了出去。
等了一個多小時，姜寧掐着飯點，招呼了司機就往聖迭班集團的辦事處而去。
“姜市長！”聖迭班中國區副總裁所羅門諾夫斯基，遠遠的就迎了出來。
“所羅門先生太客氣了，勞你這麼遠來迎接我。”姜寧滿面春風的說道。
“哪裡哪裡，您是我們聖迭班集團的貴客，這不算什麼。”所羅門諾夫斯基是個粗壯的高加索人，和握手比起來，他更喜歡給人一個熊抱。
“哦！”姜寧被所羅門諾夫斯基粗壯的雙臂狠狠的**了一下，險些沒有背過氣去。卻絲毫不着惱，反而意猶未盡的說道：“你們外國人的禮節就是不一樣，透着一股熱情！”
所羅門諾夫斯基笑了笑，讓開一邊說道：“姜市長快請進，正好廚師做了牛排，一起吃吧！”
姜寧聞言眼睛一亮，腳步都輕快了兩分，笑道：“太好了，那我就相請不如偶遇了！”
辦事處是一間三層樓的小院子，所羅門諾夫斯基別看是個高加索人，卻是個正宗的白皮ABC，自小從美國長大的。自他發現這個姜寧副市長特別喜歡西餐這個癖好之後，專門在帝都請來了一個意大利西餐廚師，以此來打通和官府的關係。
帶着大高帽的高鼻子意大利人爲姜寧拉開椅子，用洋涇浜的中文問道：“尊敬的市長，今天的牛排您想要幾成熟呢？”
“三成熟！”姜寧笑道：“牛排就要帶血絲纔是美味啊！”
“來來來，土豆燒牛肉，咱們跑步進入共產主義！”
“喲，這牛肉好，夠軟、夠爛、夠入味！”周碩大口吃了幾塊，不由得豎起大拇指來。
姚稻和周碩不一樣，他最中意的卻是土豆。專門挑了幾塊湯水吸的足足的土豆，咬開一口，土豆裡面起着一層層的沙瓤，最是好吃不過。
“師母這手藝真是沒的說，多少年了，就是百吃不厭啊！”姚稻一臉享受的說道。
“還記得你小子當初剛參加工作，搶着給我刷飯盒，就爲了拿饅頭抹我湯底的事兒不？”
“哦？姚工還有這歷史？”周碩感興趣的向桌對面的老人問道。
老人滿頭的銀髮，臉上的溝壑彷彿黃土大地一般。年紀雖然已經不小，但是一舉一動都如同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一般，渾厚凝重。
“師父，咱就別揭這個短了好不好？”姚稻苦笑着，搖頭說道：“周校長這次來，也是希望能請師父你出山，咱們華光廠幾十年的歷史還能不能延續下去，就全看您的啦。”
老人渾不在意，笑道：“華光廠能不能延續下去，我是不管的。反正班已經交到你的手裡，做不好這個總工，不是我的責任。如果華光廠真的不在了，那也是它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使命。只要國家還能延續下去，小集體那點利益算的了什麼？”
“嘿，師父您這性子，幾十年了還是半點沒改。”姚稻搖了搖頭，說道：“這次周校長從日本進口了10臺電子級單晶硅爐，這可不光是華光廠的機遇，更是咱們國家單晶硅產業的希望。爲了能夠實現技術突破，您可不能不出山啊。”
“誰說我不答應了？”老人嘎吱嘎吱的嚼着牛肉，吱溜一聲喝了口小酒，笑道：“能爲國家的石英產業做貢獻，有沒有華光廠，我都是義不容辭的！”
“太好了！”周碩情不自禁的叫道：“實際上石英坩堝塗層的材料已經確定了，是八水氫氧化鋇。現在的問題就是，如何確定塗鋇工藝的問題，這方面還需要您來拿主意了。”
周碩前世也只是對這方面的知識有所瞭解而已，原理上或許能說出個一二三來，但是真的要投入生產確定工藝，那可就抓瞎了。氫氧化鋇在石英坩堝上的塗層技術二十年後不是秘密，但是現在還是各大晶圓廠的商業機密。只要能夠在這方面形成突破，立刻就能把成晶率拉上一個層次去。
但是工業生產，並不是你知道了一個配方，就萬事大吉的。甚至可以說，一個技術能夠應用下去，完成理論研究只是萬里長征第一步，後面更有無數的難題需要解決。
比如說既然要塗裝氫氧化鋇，那麼就要製備氫氧化鋇溶液，這個溶液怎麼製備？氫氧化鋇和水的比率是多少？在噴塗過程中，石英坩堝加熱到多少度？噴塗密度是多少？噴塗時間限定是多少？怎樣既保證溶液的覆蓋性，又要保證塗層的均勻性……
“哈哈哈哈！”所羅門諾夫斯基誇張的大笑起來，搖頭道：“姜市長未免太多心了，以你們中國人的技術水平，想要掌握電子級石英坩堝的技術，根本就是癡人說夢。”
姜寧副市長卻毫不尷尬，反而心有所感的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我們中國人的技術和外國比起來，差的實在太遠。不過這個周碩可是在日本買到了電子級單晶爐設備的，在此基礎上進行仿製的話總是不能不防吧。”
“首先且不說他們有沒有單晶爐逆向工程的技術水平，石英坩堝的塗層技術可是隻有行業內頂級公司纔有的，就憑華光廠的技術儲備，怎麼可能研究的出來？您儘管放心吧，華光廠就是聖迭班集團的囊中之物，是誰也搶不走的。”所羅門諾夫斯基說着用餐刀切開牛排，還沒有凝固的血水從牛肉裡滲了出來。他毫不在意的沾了點醬料，將牛肉送進嘴裡，吃的滿嘴是血。